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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四章


  陈凤琪认为自己在这件事情上的责任,  比安常煦更大,因为对方的许多观点都是有意无意间受到她的影响。

  虽然她原本想的是,在他们现在根基未稳的情况下,  可以适当提一下南江书院出身的人,  用来掣肘朝堂上的那些枝繁叶茂的官员派系。

  而南江书院因为成立的时间尚短,  短短十年内,  考中进士出身的官员数量有限不说,  因为资历方面的问题,  现在的位置都不高。

  所以她还不曾考虑一家独大的危害,  还为南江书院提供那种‘公式’,  想帮助南江书院多考中些人。

  直到安常煦对这次的殿试一甲被‘分猪肉’的事,感到十分不满时,她才意识到问题所在,  以她与安常煦现在的身份,心态方面存在着大问题。

  现在的他们已经不再只是南江书院的东家,  而这整个国家的掌权者,这安国境内的所有书院与学子,他们应该用一视同仁的态度择优选用,  不能存在偏向。

  所以陈凤琪心情复杂的感慨道。
  “因为位置处得高,  一言一行、一举一动、所思所想的影响,  都关系到方方面面,  也是我考虑不周,  所以接下来,  我们一起努力调整这种心态吧。”

  安常煦连忙应下,  这就是他在祖母面前从不隐瞒自己的真实想法的原因,  不仅能从对方那里得到合理的建议,  还能从对方身上学到很多,  包括这种善于反省,勇于承认自身错误的优良品质。

  心结解开后,本来打算要在太尊府住一晚上的安常煦,终于还是决定回宫,打算在殿试成绩正式公布前,再进行一些审/查。

  坐在祖母的骡车中,以进宫请罪谢恩的名义,送安常煦回宫的李常欣正满脸庆幸的说道。
  “看在你这次及时将我解救出来,也算是帮了我大忙的份上,我就不计较你一再不讲义气的抛弃我,不知道及时提醒我的事了。”

  安常煦不满的抱臂看着她。
  “你少在这里颠倒黑白,娘就那么坐在那里,你竟然看不到,迫不及待的跟奶提还债,我哪里来得及提醒你。”

  自知理亏的巡的李常欣只好转移话题道。
  “你说娘也真是的,咱家现在不是条件宽裕了吗,连奶都说我将那些钱花得是地方,做的事情很有意义,她却还揪着不放,非要说我不该将那么一大笔钱都给挥霍了。”

  安常煦抬头敲了下她的额头道。
  “不许你这么说娘,奶不是早就跟我们说过,娘是因为有过那段带着不多的家财,背井离乡、仓惶度日的经历,才会变得对钱比较看重。”
  “可她虽然总是念叨着让我们要省着些花钱,但是她的钱,不是都花在我们身上,就是贴补给你这个花钱大王了,你凭什么抱怨?”

  李常欣仔细一想,发现事情还真是这样,不禁露出有些心虚的笑容。
  “嘿嘿,我也就是刚被她念叨得头大,才会忍不住发几句牢骚,并不是真的对她不满,你不知道,她说要是早知道我进大营把自己折腾成这样,不仅赚不到钱,还倒贴这么一大笔钱出去,她早该拿绳子将我拴家里。”

  安常煦闻言忍不住失笑,在李常欣不满的注视中,才努力端正态度道。
  “你没告诉她,我这次给你的两万两银子,是你凭功劳赚的奖赏?”

  李常欣下意识摸了摸钱袋里还剩下的一万两银子,十分警惕的说道。
  “你当我笨啊,我要是说是两万两,让她知道我还剩的有一万两,怎么可能不没收?我跟她说,我这次是凭功劳从你那赚了一万一千两的赏钱,她说那叫左手倒右手,总之还是咱家往外亏了一万多两,剩下一千两她就想没收来着。”

  正是这种时而迷糊娇憨,时而精明通透的性格,是安常煦从小到大,一直乐此不疲的与她玩挖坑游戏的乐趣所在,结果不是坑到对方,就是坑到自己,因为面对这么一个想法时常与常人不同的人,你永远无法预料她一刻会有怎样的反应。

  “你这次赚了这么多钱,交出一千两,算是孝敬娘,娘肯定会很高兴的。”

  李常欣不满的白了他了一眼道。
  “你少在这里给我出馊主意,我是手上有一千,就会将一千全都交出去的人吗?要是那样的话,娘肯定会怀疑我瞒报,五百两,不能更多了。”

  说完这件事,李常欣想到另外一件事。
  “我刚才听你跟娘说,你是因为明天殿试要公布成绩,宫里还有事情要忙,才会急着回去?”

  得到肯定答复后,李常欣立刻神神秘秘的低声问道。
  “王修业,你有印象吗?就是宣武侯府老王家的那个,他这次考试成绩怎么样?他的脑子长得跟你一样聪明,我估摸着,会试肯定没问题,这次殿试能考多少名啊?”

  听到李常欣对那个王修业的事,竟然这么上心,还拿对方与自己的相提并论,安常煦迅速警惕起来,不动声色的反问。

  “你不是向来懒得关心那些读书人与读书人的事吗?怎么会对那个王修业如此关心?”

  李常欣理所当然的回道。
  “那可是跟我混得最久的兄弟,我当然要关心关心,而且我能看得出来,他也很喜欢在营里的生活。”

  安常煦发现自己想得有点多,这位显然还没开窍,压根就没有某方面的意识,不过他还是要多打探一下。
  “既然他也喜欢大营,为什么选择考科举?他可曾跟你说过原因?”

  李常欣没意识到这里面的试探,坦然回道。
  “他跟我说这些私事做什么,当然是我自己结合一些信息分析出来的,小孩没娘,说来话长,他一个父母双亡的孤儿,又没遇上愿意照顾他的好长辈,处境肯定不怎么样,才会想到要自力更生,通过科举入仕呗。”

  以前的李常欣是不太懂这些,在大营中认识了吴长庚等人后,她才知道在那些勋贵人家,但凡是真心重视家中后辈的前程,都会早早的为其谋划。

  最直接的表现就是早早的为他们求取荫恩,入仕积累资历与经验,以王修业的出身,在他本人其实对军中很感兴趣的情况下,完全也可以走这条路。

  可是比他小一岁的徐景楠,现在都已经晋为千户了,他却还只是个白身,要不是跟着她,此前都没有机会进入军中。

  吴长庚他们私下里吐糟,说那王家对外宣称,是王修业自己不愿意走荫恩入仕,一心想要凭本事考科举走文臣之道,可是他们这些外人都能看得出来,明显是王家其它各房欺负王修业无父母护持,有意打压他而已。

  确定了王修业也没有蓄意和李常欣套近乎,以自身遭遇引其注意和同情的言行,安常煦这才彻底放心。

  目前看来,王修业这个人选还算不错,倒也不是不能考虑,但是……算了,为时尚早,他这么早就操这个心干嘛。

  “王修业这次考得还不错,进士出身肯定是没问题的,至于具体的名次,你明天就能知道,我要是现在告诉你,就是违规。”

  知道对方能稳获进士出身,李常欣就没有非要知道具体名次的想法,在她看来,能得什么名次并不重要,毕竟她哥去年虽然考中状元,可是原本并未打算留在宫里做官,后来却是直接做了皇帝,白忙活一场。

  眼珠子一转,李常欣就转而想起另外一件事,露出写满讨好的笑容。
  “哥,听说你这次过寿,收的礼物收到手软啊,不像我,生辰的时候因公在外,正在过着水深火热的辛苦生活呢,你难道不该表示表示吗?”

  安常煦故作不解,态度爽朗的回道。
  “这事简单,趁你回来,让家里给你补办一个生辰宴就行,我倒时候一定会给你补份寿礼,比你的那把锄头更有意义的礼物。”

  当初想靠着卖惨哭穷要钱的目的达成后,现在听到苦主当面提及这件事,李常欣难得感到有几分过意不去,在安常煦‘看你如何狡辩’的目光中,努力为自己分辨道。

  “我那不是因为实在太穷嘛,他们又说,按礼,我这个郡主必须要送礼,就想着凭咱俩这交情,送啥不是个啥呢,反正心意到了就行。”

  安常煦点点头道。
  “嗯,你想向我要钱的心意的确到了,我现在也已经成全你了,应该不用什么表示了吧。”

  李常欣眼睛一转,迅速换一种说法。
  “哥,我还没见识过皇帝过寿,都能收到什么寿礼呢,你就给个机会,让我开开眼界,增长一下见识吧。”

  虽然早就已经做好心理准备,看着这个家伙为达成目的,各种纠缠的表现,安常煦还是感到又好气又好笑。

  不过最后的结果,是他不仅成全了对方想要‘开眼界’、‘长见识’的想法,还顺便满足了她的见猎心喜,想要‘借’一些回去玩玩的请求。

  看到女儿以‘请罪谢恩’的名义去趟宫里,结果带着大半车的东西回府,江燕娘再次被气到两眼发黑。

  “你这是顺便去宫里打劫你哥吗?让外人看到多不好,过去年龄小也就算了,你们现在都长大了,你怎么还能这么不懂事,不知道分寸?”

  满载而归的心情相当好,此刻再听到这些念叨,李常欣也格外有耐心的回道。
  “这是我哥因为同情我过生的时候因公在外,过得十分辛苦不易,特意给我的弥补,不信,您回头只管问他,我保证没有强行索要。”

  说完,李常欣又取出回来的路上已经提前准备好的五百两银票。
  “我哥说,我赚了钱,理该孝敬你们这些长辈,这五百两银子,就是我的心意。”

  江燕娘接过银票感慨道。
  “还是常煦细心孝敬。”

  “娘,您要搞清楚,明明是我给的钱,您干嘛夸我哥孝敬啊?”

  江燕娘扬扬手中的银票,又以眼神扫了眼侍女正在搬运的那些东西。
  “这些都是哪来的?”
  这让李常欣纵然心中不服,也无言以对。

  自打王修业成功考取会试第五名后,知道他的进士出身,可谓是板上钉钉,王家众人对他的态度迅速大变,个个都是以笑脸相迎,再没有之前的冷漠防备。

  与之相对应的是,他对这些人,则是不改从前的无视,丝毫没有接过那些人努力释放的善意,与他们冰释前嫌的想法。

  宣武侯夫人对此十分不满,忍不住去老夫人面前抱怨。  
  “……母亲,不是我这个当大伯母的挑理,不管怎么说,我们都是一家子,业哥儿这才考了个会试第五,殿试成绩还没出来呢,就变得这般目中无人,恐怕不妥吧?”

  对王家人而言,哪怕王修业能考个状元,入了仕,也不过是个从六品的小官,目前入不了他们的眼。

  之所以会对其改观,想的是对方从此走了文官一道,与他们之前不再存有什么大的利益纷争,现在打好关系后,将来宣武侯府分家的时候,或许能争取到对方的支持,毕竟宣武侯府现在是两头大的局面。

  可是王修业压根不接他们的好意,让他们感到颜面有损的同时,也对其生出极大的不满,认为对方是得志便猖狂,完全忘了自身此前是怎么对人家的,变得从来不是对方。

  宣武侯老夫人态度平静的回道。
  “明天就是出殿试结果的日子,后天是新科进士受封游街的日子,不管你们对业哥儿有再多的不满,还是耐心的再多忍两天吧,到时候,老身一定会给家里一个交待。”

  听到这话,郑氏有些迟疑的试探着回道。
  “母亲,您打算怎么做?”

  宣武侯老夫人瞬间目光锐利的看向对方。
  “你连两天都不愿多等吗?”

  郑氏连忙告罪,她已经发现婆婆近来的脾气似乎变得有些古怪,但是她还惦记着另外一件事。
  “母亲,眼看业哥儿已经年满二十,这亲事还一直没有着落,传出去也不好听,好在他马上就能得个进士出身,正好我三妹家的珍姐儿,与他正适龄,不如来个亲上加亲、双喜临门?”

  早看是看不上王修业父母双亡、命硬,自打王修业考中举人,她妹妹家就动了心思,只是后来赶上老侯爷过世,需要守孝,才被耽误了下来。

  直到王修业这次会试取得优秀成绩,谁都能看得出来他的前程大好,对他的亲事动了心思的人家很多,找到他们这些叔伯婶子面前打听,其中就包括她妹妹的婆家丁家。

  本着肥水不流外人田的原则,郑氏当然希望二房能娶她妹妹的女儿,这件事若能说成,她不仅在娘家有面子,还能借外甥女掌控二房。

  她妹妹的公公正是显赫一时的丁次辅,虽然现在被新帝赶譴为家中荣养,但在朝中的影响力依旧不小。

  若是娶了丁家的姑娘,对王修业的前程也有好处,如此一来,她可谓是在娘婆二家左右逢源,赚足面子,还能得里子。

  “业哥儿的亲事,我早就应允过他,许他自己决定,我这个亲祖母都不干涉,还轮不到你们这些隔房的帮他当家作主。”

  郑氏本以为这事可以说是十拿九稳,万万没想到,这么好的亲事,竟然被她婆婆毫不给面子的一口回绝,不禁有些不满。

  “母亲,业哥儿的亲事一直没定,外面那些不知内情的人,都以为是我们这些做长辈的不关心他,不愿意为他操持,我们多冤哪。”
  “再说,这种牵连甚大的终身大事,哪有让少不更事的年轻哥儿自己决定的呢?”

  宣武侯老夫人丝毫不为所动的回道。
  “我孙子的这个家,我还是当得起的,你们既然过去没关心过业哥儿,他现在不也不需要你们的关心,各安其事便是,若是担心外面人的议论,你们就直接说,不让你们过问,是我的意思,肯定不会损及你们的面子。”

  要是真这么说了,会让他们这些人更加没有面子,因为外人会更加好奇,他们这些人到底做了什么错事,竟然让她婆婆不允许他们为父母双亡的侄子议亲。

  可是也能由此听出,她婆婆这是铁了心不允许他们干涉王修业的亲事,心中再怎么不甘,郑氏也只能悻悻离开。

  宣武侯老夫人看着对方离开的背影,神情平淡,心中却很悲凉,她的长子在出生满月后,就被她婆婆给抱去抚养,被娇惯得一事无成,还心胸狭窄,这个长子媳妇也是由她婆婆做主娶的。

  二子是由她亲自抚养长大,儿媳也是她选的,十分合她的意,她丈夫担心长子能力平庸,下面的弟弟都太过出色,于家族发展不利,要求她要放任些,娶妻的时候,她考虑到小儿子只适合做个富贵闲人,为他选的妻子也相对比较平庸些。

  结果就成了现在这种情况,最出色,能承担得起家族未来的二子早逝,只剩下两个能力平庸,还没有自知之明,目光、远见全无,整天为了一点蝇头小利争破头的东西。

  比起总在上窜下跳,心思外露的大房,五房倒是安分低调些,但是随着定北军落到五房手中,心里的小算盘也是打得哗哗响,没人记得二房为侯府立下的大功。

  还都防着王修业去军中,会继承他爹留下的声望,或是让上面念旧,会再次重用二房的人,所以这些年来,任凭她明示暗示,都没人愿意给王修业争取荫恩,连她那受婆婆的临终所托,一直偏心大房的丈夫在内。

  结果让她丈夫也没想到的是,他死后,先帝将他的功给了五房,让本来还算平衡的宣武侯府变成现在这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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