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小七
香珠服过药后，第二天起来吐得反而更厉害了，她跑去问王医郎，是不是拿错药了。
老头却笑眯眯道：“哎呀，这个药呢，就是催吐的，吐着吐着就习惯了，你放心吧，都是这么过来的。”
香珠惊掉了下巴，一想到以后这样的苦日子还要捱上好久，她就趴在林长云怀里呜呜哭。
但王医郎给她拿了一个新鲜的玩具，她顿时停止哭闹，和他家几个小孙子出去玩了。
“还是孩子呢。”王医郎看着林长云，“你说是不是啊，林屠户？”
林长云实际上并不清楚香珠的年纪，但通过王医郎的话，他隐约也猜到了，香珠可能从最开始就骗了他。
那天的温柔月色，只是一个南朝奸细精心设下的骗局。
他叹了口气，“嗯。”
“那个药你也知道，是保胎的，这一胎她会受很多苦，你若是心疼她，不如趁月份小落掉，以后等她身体好了再要一个。”
怀孕初期就已见滑胎之兆，以后的九个月要如何渡过？
放在别的女子身上，王医郎尚且还能宽心，但这个女子可是香珠，被林屠户惯得无法无天的香珠！
一个一点委屈都受不得的小人儿，脚后跟磨破了都要来他家哭一顿的熊孩子。
林长云抿唇，“是否有可以缓和孕吐的方法？”
“有是有，但不能常用，你去镇上买就是，方子我给你。”
“能缓解一时半刻也好。”林长云快速览了一遍上面的药材，其中有一味十分珍贵，价格高昂，不是很好买。
他收了方子，对王医郎郑重行了一礼，“王大夫，我家香珠这一胎，全拜托您了。”
“言重了，”王医郎欲言又止，“你非要这一胎吗？香珠还小……”
林长云眼神越来越暗，王医郎忙收了话头，“好了，回去吧，下次别带着她跑来跑去了，让她躺着休息。你的腿也需注意，最好请个人在家里帮忙。”
林长云颔首，转身看到香珠跟几个小孩闹在一起，他的目光微痛。
他也不想香珠遭罪，可他懂得香珠，如果不是这个孩子意外到来了，她或许马上就要离开了。
只再试一次止吐药。如果她还是难受，那这个孩子他就不要。
林长云抬了抬脚，走向她，“香珠，回家了。”
香珠抬起脸，看到男人在秋日下渡着光而发白的脸，依依不舍地放下玩具，“林长云，你的风寒还没好吗？你脸色很差……”
林长云垂下眼眸，牵住了她，“并非伤寒，是因为腿上的毒。”
香珠明显地低落了。
林长云掐了掐她的掌肉，香珠露着牙又笑了出来。
老男人总喜欢用这种笨拙诚恳的方法哄她开心。
被太阳晒得暖和的风，带着好闻的气味，香珠深嗅一口，惊讶道：“和你身上的味道一样！”
林长云心事重重地笑了笑，香珠眼珠转了转，他直觉不妙，这小东西又要耍滑头，赶紧岔开话题，“下午我要去镇上给你买点止吐的药，你自己在家乖乖的。”
“有什么药是王爷爷这里没有的吗？”
香珠狡黠地眯起了眼睛，圆圆的葡萄变成了柿子饼，“你是不是要出去做坏事？”
林长云按了下她毛茸茸的小脑袋，“胡说八道。”
“怎么胡说了！我听村里大娘说过的，她家老头有时候就去镇上找寡妇厮混！你平时都带着我的，现在又不带了，肯定是想去找寡妇！”
她横在了林长云前面，大小对比犹如蚂蚁撼树，她用头顶向男人的胸，“带我去带我去！”
“不带。”林长云抱起她，略显急促的呼吸带动了香珠后颈的皮肤。
他唇片开合，引起她的一阵颤抖，“让我家小心眼的香珠满意后再走。”
香珠垮下小脸，“我有这个意思吗？”
林长云看向自己的胸口，“你顶这里的时候就代表你想我这样。”
这才是真正的胡说八道吧……
林长云像放下一片脆弱易散的羽毛般，放平了香珠。
他粗硬的睫毛拂过她脸上的每一个毛孔，痒而轻柔，“香珠，我们以后一定会很幸福的。”
香珠被他弄得咯咯直笑，“你要就快点，去完早点回来……”
长刀猛然出鞘，将甜蜜的桃子挤烂，一下下压成细碎的桃子蜜汁，林长云抹在嘴边尝了尝。
香珠羞得都快哭了，“林长云，变态！”
变态的还远不止此，只是这时的香珠还不知道，以后林长云会痴迷她到什么地步。
给香珠盖好被子，林长云的手摸了摸她的肚子，“我走了，晚上若是回不来就明早回。”
香珠的脑子还处在敏感的后期，她听到他也许晚上回不来，搂住了他的脖子，绵软撒娇：“不要……”
此时的香珠多少有几分真心，林长云心里酸酸的甜，“好，晚上一定回来陪你。”
香珠安心地合上了眼睛。
林长云出去后，她嗖的睁开了眼睛，仿佛刚才那个困倦的人并不是她。
她掀开被子，坐在院中的秋千上，等待来人。
泛黄的落叶铺在地上，类似阳光的颜色，温暖动人。不过短短一个月，林长云的家已经大变样，有了女人生活的痕迹。
香珠随着秋千晃来晃去，一道黑影像是莽撞的闯入者，撕开了和煦的微风。
香珠停下，双手攥着荡绳，面无表情地看着那个男人。
男人一身黑衣，身上仍有着浓重的血腥味，香珠皱了皱眉，起身从屋里给他拿了点金创药。
“你带走吧。”
南朝人就算千辛万苦地潜入了北朝，也会因为没有户籍而无法入住客栈，只能睡在荒无人烟却有鬼的坟地，连宿在路边的资格都没有，巡逻的官兵随时会检查，带走他们。
更不要提去医馆看病疗伤，再重的伤病他们也只能咬牙承受。
男人接下金创药，看到香珠被养得红光满面，便知道她成功取得了林长云的信任。但想起那夜，他还是忍不住责备：“香珠，你上次怎么可以救我！要是被狗贼发现了你要怎么办！”
香珠重新坐回秋千上，一脸无所谓，“发现就发现了，这日子没完没了，我过够了。”
“香珠，你不能这么想，我们做的是大事！我们的百姓需要我们坚持下去。”
她垂着头沉默了一会，“小七，你来的时候没人看见吧？”
小七摇了摇头，“没有，这你放心。如果不是看着林长云坐驴车离开，我万万不会来找你。别人就算了，你我从小一起讨饭的日子，是我最快乐的记忆，我无法看着你出事。”
香珠的目光没有落点，她也想到了过去。
的确，关于童年，她没有对林长云说一句实话。
那个疯大娘是她捏造的，真正和她一起讨饭的是小七。
她一个女娃娃之所以能从战乱中存活，是小七受尽屈辱挡在她身前的结果。
也正因为如此，她才会冒着暴露的危险，愚蠢地为小七拖住林长云，好让小七逃走。
时间宝贵，小七掏出一包毒粉，“这是慢性毒药，再厉害的大夫也查不出来，你留着用。”
香珠没有功夫，只能用这种方式杀了林长云。
香珠收下毒药，默不作声地摸了摸肚子，“你回南朝吧，接下来的我做就好。你回去就告诉先生，林长云已经死在我的手里了。”
小七歪了歪头，和儿时一样，“香珠，你有把握？林狗贼狡猾奸诈，你不要轻举妄动！”
香珠天真地笑了笑，“他喜欢我喜欢得紧，恨不得捧在手心里呢，你且放心，咱们这些人不会白死的。”
“也是……他喜欢你这样的女孩，不枉先生费尽力气培养这么多胖女孩。”
可也只有香珠成功了。
当然，小七毫不怀疑香珠的话，他们是一起踏过战火、走过坎坷的，答应过永不欺瞒对方。
而且香珠的可爱也只有他知道。
小七还想跟她说点什么，香珠却苍白着脸起身，从地窖给他拿了很多吃的包上，“回去吧，这些路上吃。千万别回来了，这里的官兵比林长云可怕一万倍，全交给我便是。”
小七心中苦涩，回去的路又比来时的路好走多少？
满街巡逻的官兵、随时会举报陌生外地人的百姓和乞丐，他们的命随时都会丢掉。
“能再见你一面我已经满足了。香珠，我回去等你，你一定要活着回来。还记得我们的约定吗？”
小七伸出手。
香珠把手放了上去，“当然记得，我们是最好的朋友。小七，我们永远不欺骗彼此，你也不要为我担心。”
小七的身影消失在后院的墙后。
香珠站在那颗枝叶繁盛的大树下，爬了上去，把毒粉悄悄藏在了自己的猪肉包裹里。
“对不起，小七。”她看似单纯的脸上出现了一丝内疚的神情，“林长云答应我不会杀南朝人了，他是个好人，不用死的。”
两国交战，又岂是一个将领能主宰的？
林长云有孩子拴着，他什么也做不了。
她回不去南朝了。
她对自己最好的朋友食了言。
她利落地下了树，看向摇摇晃晃的油纸包。
林长云，真的是因为偏爱这一类型的，才如此钟情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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