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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暗中手(二)


关清衍先让人将关清衡与张舒遥抬到房间中去,又让人抬了一桌饭菜进暖阁。

        这才着手让人去唤戏班去临曲阁准备,吩咐厨房准备茶点饭食,又让人去请诸位侧妃往临曲阁去。

        叶裁衣昨夜睡前吃了点心,这会儿不饿,但夜里吃东西之后第二天容易胃里犯酸,便随便吃了几筷子就罢了,卫疏风只喝了一碗粥,见她也不吃了,便唤人来撤了桌子。

        碗碟被退下,又摆上了清香四溢的茶。

        叶裁衣摸着微烫的杯沿,正想着一会儿怎么跟那些侧妃说话,就听卫疏风唤道:“叶姑娘。”

        叶裁衣“嗯”了一声,眼中带着疑惑看向他。

        卫疏风垂眸放下茶杯,闲谈一般略作无意地问道:“叶姑娘擅长丹青吗?”

        叶裁衣摇了摇头,说道:“不擅长,但是也能涂抹出些大概轮廓,是需要画什么吗?”

        他用素帕擦了擦手了,抬眸说道:“没什么,只是闲聊。”

        “哦。”这莫名其妙的闲聊,叶裁衣便猜到了她的画约摸是落到卫疏风手上了。

        可能他还会嫌弃她既然自知不擅长丹青,那为什么还有胆子画他。但是他既然没有说破,那她更不必了。

        因一会儿要去临曲阁见人,叶裁衣请人找了面小铜镜看自己的发髻和妆容有没有乱,边整理发簪边说道:“我不善丹青,只有碰到最喜欢的才会想执笔,人世之间总有聚散,无论是景是人,入画之后便时时可见。到我白发苍苍时,斯人斯景,仍在少年之时,卫小道长”

        她放下那面镶宝玉的八角菱花镜,杏眸带笑,眉心护灵决赤色鲜明,卫疏风静静地看着她。

        她冲他笑了一下,又低下头看着手中的镜子,叹了一声,有些愁闷地说道:“注定留不住的人和事,怕也只有这样怀念了吧。”

        卫疏风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道:“若不擅丹青,画得不见其形,不知叶姑娘怀念的是什么样子的人和景。”

        得,果然是他捡走了。

        叶裁衣顿时来劲了,抬头说道:“自是我喜欢的样子。”

        风打林木,环佩清鸣。

        一条青黑色的穗子闪进来,关清衍的长靴踢开下摆迈了进来,边走边说道:“卫公子,侧妃们都请出来了,你自去查探即可,定要注意安危,早去早回。”

        衣袍惊风,卫疏风已起身离开了。

        关清衍在屋子里停了一会,说道:“叶裁衣,你跟我去临曲阁见见人。”

        叶裁衣凌整了衣衫,与关清衍出门去了,东院二门外正停着一辆软轿,候着约摸七八个仆从。

        叶裁衣不想上轿,关清衍却说道:“你现在是怎么了,以前能坐轿绝不多走半步路。”

        叶裁衣说道:“那样太懒了,对身体不好。”

        关清衍说道:“哪家女子不是这么个规矩,谁出门还要沾染地下尘土。”

        叶裁衣指了指候在那里的几个婢女,说道:“她们就不是。”

        关清衍瞪了她一眼,眉眼间俱是不屑,“虽说你不讨人喜欢,但是你与她们能一样吗?”

        叶裁衣不想跟他分辨这个,这种封建王朝根深蒂固的等级思想不是她三言两语就能动摇的。

        关清衍又看了看她的神色,妥协道:“行了,以后都不给你设轿了好吧,走吧。”

        出了二门,外面又候着六个婢女,还要六位关清衍的侍卫,随着他们二人一同往北边去了。

        世子小正殿之后,是王妃受当地官员家眷或王府女眷拜见的殿阁,与小正殿的布局一样。只是王妃早逝,如今无人用这一进,扩出去的西院是专门用来招待客人用饭游乐的,里面有一处露天戏台,亦有一处设在屋内的戏台,便是三层的临曲阁。

        临曲阁前仆从遍地,齐齐整整,乌压压站了一堆,叶裁衣他们刚进去一众人就躬身行礼,关清衍带着她直接进了阁中。

        其中家具与摆件的精贵皆是不彰显的,胭脂与熏香的芬芳浅浅氤氲着,甚有些庄重,不轻浮的意味。

        屋里静默,只传来一声杯盏轻触的声响。座上约摸有五位侧妃,皆是钗环琳琅,衣饰不凡,身后都站着两个捧茶端水的婢女,屋内少有人言。

        见关清衍进来,五位侧妃皆从高椅上立起来,道:“世子来了。”

        关清衍行礼,道:“诸位娘娘安好,这位是叶将军的女儿裁衣,一直养在昌盛王府,前阵子去长清观为昌盛王妃祈福,恰好我请阿衡来府上,阿衡便也把她带来了,本是要先拜见父王的,可是父王也不在,便先来拜见诸位娘娘。”

        叶裁衣便与她们一一见礼,知晓这几位分别是姓林、武、姜、王、张。

        她们是提前知道的,因此早备了礼来,如此,叶裁衣没料到一下子收了五份见面礼。

        张侧妃穿着鹅黄衣衫,三十岁上下,是个和顺的,笑道:“这原也是见过的,只是搬到长川之后许久未见,姑娘竟长大了许多,越□□亮了。”

        另一位穿粉衣的是姜侧妃,她说道:“可不是,以前常与世子玩,金童玉女似的,见了就让人喜欢。”

        叶裁衣有些尴尬,不知该怎么回答。

        关清衍说道:“我前头还有事,阿衡那边,是要等父王回来之后才能来拜见诸位娘娘,您几位与叶姑娘坐一会儿,今天想听什么尽管点就是,我前些天打的野味已经着人在厨房收拾着了。”

        张侧妃说道:“叶姑娘有我们陪着,世子去忙吧。”

        与五位侧妃再见礼,关清衍才迅速离开了这里。

        叶裁衣被请到一张铺了锦垫的太师椅上坐着,将手中的礼物放到茶案上,一旁穿茜色衣衫的王侧妃问道:“姑娘的丫头呢?”

        叶裁衣回道:“这次来得急,没有带。”

        姜侧妃看着很是娇俏,她笑道:“听说清衡如今是修道之人,便也可游于九天之上,带得叶姑娘来,便带不下丫头了。”

        王侧妃说道:“左右多带些人,好歹稳妥些,在咱们府里倒什么,拨几个伺候就是了,可在外面就不甚好,之前韩敬大人家的姑娘不就是因此丢了吗。”

        张侧妃捂着嘴巴说道:“你是说韩娇娘?之前不是听说她已经被她哥哥找回来了吗?”

        王侧妃叹了一口气,说道:“又丢了。”

        叶裁衣问道:“丢了两次?怎么回事儿啊?”

        王侧妃说道:“叶姑娘不清楚也不稀奇,这是你出生前几年的事了。先帝时期,太子太傅韩敬与太子下永宁治理水患时殉职,当时韩家人去永宁接灵,又被匪寇冲散,韩大人的女儿娇娘自此失踪。

        这一失踪就是七八年,听说是被卖到深山里了,其中遭遇,不堪闻说。后来她哥哥韩寄将她寻了回来,又办了婚事,只是听闻她前年又失踪了。”

        “真是可怜,唉,她几年也有四十好几了吧,原先韩夫人为了她哭瞎了一双眼,韩寄也是挂着虚职,到处寻她来着。”鹅黄衣衫的娘娘说道:“韩大人唯有这一子一女,即便今上为他立了祠堂,他若是知道韩娇娘的事,也难以安稳享后世崇敬者的香火了。”

        几个侧妃皆叹惋,一时又有些哀伤的气氛,叶裁衣也觉着这好好儿一个姑娘,无论说是平民市井的还是官宦之家的,被卖被拐,真的都是惨事,且这位的父亲还是于民有功的,遭此横祸,被毁一生。

        锣鼓一声,戏台上先热上了场,几个小子在上面翻着跟头,抛掷着尖枪耍功夫。

        因叶裁衣是客,是而侍婢先将戏单子递到叶裁衣身边,道:“姑娘选一出吧。”

        叶裁衣随便看了一眼,选了出名字看着是稳妥的大团圆的。

        几位侧妃亦选了戏,叶裁衣听了半晌,实在不喜欢听戏,脑袋里一阵一阵犯头疼,伶人皆是好嗓子,字字分明,珠圆玉润,只是都是些慢腔细调,听得她莫名有些心急火燎,后悔没有点个骂殿之类的戏码。

        也不知是谁点的,台上又开始演《汀兰台》,叶裁衣看了半天这才辨认出那天无意间给卫疏风选的面具就是那位宰相年轻时的扮相。

        真是,又巧合又适合。

        只是这出戏完整地看过之后,叶裁衣才知晓,原来宰相幼年丧父,其母在他十岁时便惨死于家中戾奴之手,戾奴偷得主家钱财,贿赂官员,最终竟得以脱身,过了一段富贵日子。

        这般凄凉的身世,幼年时攀汀兰为母簪花的宰相,没有像一般的戏中长成一个嫉恶如仇正面角色,反而靠着罗织罪名,祸害忠良,灭人满门一步一步成了一个心狠手辣的官场毒瘤。

        若非这是写在史书中的真事,就凭着人们的美好愿望,他这个凄凉身世,无论如何也得得一个公正廉洁的好结局。

        而后的几出戏也都十分精彩,只是叶裁衣实在不是个听戏的料子,这屋里温度暖人,又熏着香,没人说话,只有戏台上咿咿呀呀的唱念,软香清调,煞是催眠,叶裁衣不知不觉间已迷迷瞪瞪地打起了盹儿。

        “姑娘”

        叶裁衣呢喃着应了声,却十分困倦,眼皮子怎么也睁不开。

        “姑娘!”

        “嗯”

        叶裁衣被这一声唤得睁开了眼,只是眼前似是蒙着一层纱一般并不清晰,她脑子还是混沌的,但眼睛看不清楚实在令人烦躁,她努力睁着眼,甚至有些无力地搓了搓眼睛,却还是什么像蒙着薄雾一般。

        有个头发散乱的女子似乎在她眼前,恭恭敬敬地说着:“姑娘见过九公子了吧,快请他回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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