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言争（二合一）
山下，林间。
一行五六个人，称兄道弟，勾肩搭背地晃出林子。
他们几人个个都脚步虚浮，面色苍白，看上去必是经过了一次惨战。
方片四提了提裤腰带，唉声叹气，自语道：“雷仲秋啊，雷仲秋，你也是一把年纪的人，怎么能这么糟蹋身体呢？”
“酒是穿肠毒，色是刮骨刀，你拉拉皮条也就是算了，怎么禁不住诱惑自己上了？”
“堕落啊，堕落！”
“你忘记来轮回空间闯荡的初衷了吗？子曰：吾日三省吾身……下次万不可如此啦！”
他忽然想起倩女幽魂副本他已经闯了三次，再闯不仅没有主线奖励，还需要自行付出轮回点。
一时间，不由悲从心来。
一个老板模样的中年人穿着蓝色西装，白色衬衣，挺着啤酒肚，他却是没注意同伴的愁绪，正开始欢脱地线下组局。
“雾山城海棠花会所怎么样？我做东！各位一定要来啊！”
“好啊，听说那边辣妹多，就是忙着混轮回任务，一直没去。”
“嘿嘿，下次让你们知道什么叫日上三竿！”
“那地方有男人吗？”
……
面对一团团诧异的目光，出声的壮汉腼腆一笑。
略过此节，中年老板三下五除二就把时间，地方定好，回过头邀请方片四，“雷哥，你是此道内行，一起来？”
他们几个兴趣相投，在兰若寺就互相通报了各自的姓名和联系方式。
方片四陷于自惭之中，心不在焉，本能应道：“好啊好啊！”
突然，他顿觉一股寒意袭来，浑身一震，心头溢满了压迫感。
这种感觉……
像极了那次在青楼里的杀局。
当时他刚站稳一阶不久，几十个刀斧手冲进来见人就砍。
若非他足够警觉，怕是当场就把命交代了。
不好，危——
当即，方片四停下脚步，大声冷喝：“危险！”
几人闻声一惊，但他们都是经验丰富的轮回油子，迅速地聚拢在一团，各自备好手段。
身量最高的憨笑壮汉手持一柄乌兹冲锋枪在前，后侧的黑瘦矮个双手夹了一排手里剑，方片四亦捏着一张扑克牌，剩余两人各防左右。
“呜呼哀哉，利刃空悬，寂寞啊，寂寞！”
空中传来这般长叹。
话甫落，他们面前多了一名侠客，正对剑自怜。
那人叹道：“利刃空悬，我这天下第一的剑，出鞘却是斩尔等不入流的鬼物，这真是人间剑客的悲哀。”
一行人和女鬼贴身缠斗一日夜，自然是沾了淡淡的鬼气。
可他们没有反驳的时间和机会，便瞧见那人举剑朝他们直刺而来。
“找死！”
个头最高最壮的大汉反应最快，脾气也是最为爆裂，手持乌兹冲锋枪后，察觉不对便立刻冲上去用枪扫射。
一梭梭子弹咆哮而出。
其中还间杂有雪花状四射的手里剑。
但这个距离，太近了！
乌兹不行，尤其是对一个高敏武者，不起作用。
只见侠客身影快如雷电，一闪一变，兔起鹘落之下，登时就错开他的弹道，仅被手里剑在肩上划伤了一道口子。
然而，一道淡白色剑光在天空划过肉眼难辨的轨迹，却是突兀地出现在大汉面前。
他不及反应，喉间便多了一处血线，而后头颅抛飞。
这位轮回者看着自己的无头身影，流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身子一软，躺倒在地。
“不好！”
一行人被血溅了一身，这才反应过来，惊恐万分。
路边的剪径小贼怎么这般厉害！
他们不就是听闻庙里的姐姐们很寂寞，陪她们聊聊人生，学学鬼语，又能有什么过错呢？
怎么一照面就要杀人！
不过，他们虽然都是混子，但好歹是二阶轮回者，一路上也见过生死，当即联手展开反击。
队伍中的黑瘦矮个子双手快速结印，口中念念有词：“巳－未－申－亥－午－寅。”
一团巨大的火球立时从他喉间喷出，灼热的气息直扑侠客而去。
火遁-豪火球之术！
烟气散去。
侠客浑身焦黑地从土中爬起，面色凝重：“呜呼哀哉，果然是邪魔外道，今日便让你们见识见识我手中宝剑的厉害。”
黑瘦矮个顿时冷嘲，“你挡得住一次，挡得住第二次吗？”
“这次我可不会再给你逃命的机会。”
说罢，双手再次结印。
只是这回还未到一半，便觉脑海中有种眩晕感萦绕，口中吐出一抹黑烟。
施法失败。
他心头剧震，立刻反应过来。
见鬼！
昨夜那鬼妹妹要的太多。
现在自己气血两亏，一滴都挤不出了！
好在，他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他一抬头，却看到一圈难兄难弟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黑瘦矮个子不由怒骂:“你们的技能呢，上啊，顶住他。”
一人幽幽反驳道:“你昨晚十多次加起来都没有三分钟，我可是一直坚持到早上……”
还有一人道:“我倒是近战的，但我现在还手脚发软……”
“我眼花，扑克瞄不准。”
方片四也是苦着脸抱怨，“我单知道喂饱了女鬼就能从庙里出来，却没有想到路上还有男侠客……”
黑瘦矮个啐了一口骂道：“你们都特么是国足吗？”
几人扶腰而立，皆是神色灰败，一脸绝望之色。
眼看四人就要殒命于此，彻底成全他们的兄弟情谊，此时不远处传来一阵高呼声。
“大侠，剑下留人！”
原本以为难逃厄运的方片四等四人听闻呼声，喜出望外，如同等待囚场上的囚徒眼巴巴地朝呼声处望去。
一个平平无奇的帅比少年缓缓走近，正是陈秋。
四人顿时心凉了一地。
茶楼里的冲突他们都在场么，看的一清二楚，这货根本就是个误入轮回的一阶轮回者。
不，从他无畏的勇气看，更像是个刚混进来的新手。
可能连轮回殿都没有开启。
一百个他也不是敌人的对手啊！
指望他？
四人互相看了看，齐齐叹了口气。
不管其他人怎么想，陈秋已经走到夏侯剑客的身旁，不出他所料，夏侯剑客反手就用剑架在他脖子上。
和剧情很相符……
陈秋立时痛惜地为他叫屈道：“大侠身为天下第一剑客，却没有一个可堪一战的对手，真是利刃空悬，寂寞如雪啊！”
夏侯剑客眉头一扬，满意地收回剑，叹道：“我的寂寞无人能懂，你，很不错。”
陈秋心下一定，暗道一声果然……
从原设定来看，夏侯剑客一生执念无非天下第一剑客这个虚名，只要跟着这个点走，就可以引导他的行为。
他斟酌片刻，很快想好说辞，“大侠，这群小贼岂不是辱没乐了大侠的无双剑术，晚辈不才，愿意为您寻一对手。”
“人间您已全无敌，但仍有妖魔不服大侠的手中剑。”
“从此往北不远，有一兰若寺，寺中鬼怪横行，若是大侠能将她们诛灭，不仅得证剑术，更能名传四方，整个金华城都会对大侠感恩戴德。”
若是能把夏侯剑客骗到身边，再加上燕赤霞，简直万无一失！
夏侯剑客却是摇摇头，瞥了一眼姗姗来迟的兜帽男，叹道：“已有人邀请我去那处斩妖除魔，天下第一剑客岂能失信于人，呜呼哀哉。”
言语之中尽是错失知音之感。
兜帽男心下一松，随即狠狠地盯着他，目光几欲噬人。
到现在，他也没发现此人是用什么办法探知到夏侯剑客的死穴。
凭借对任务的解读能力？
不可能！
夏侯剑客除了胡言乱语，就对着剑照自己，若非自己提前得知关窍，也只会把他当成疯子。
就这样推测出他爱虚名？
这不合理啊！
他当然不知道陈秋早就看穿一切，只是在心头隐隐有种不妙的预感。
好在他终归是占了先手，夏侯剑客依旧在他这边。
只是此子恐怖如斯，断不可留啊！
兜帽男眼神忽闪，又生一计。
他连上前撺掇道：“夏侯大侠，这几人沾染鬼气，必然不是善类，还有这人，他们怕是一伙的。”
“若是让江湖中人得知一伙小贼从大侠手中逃生，指不定怎么编排呢！到时候，天下第一剑的名号，岂不成了笑话。”
顿了顿，又小声道：“宁可杀错，不可放过啊！”
夏侯剑客闻言双目一瞪，本就是驴脸，现在更显得长了，他一向把自己的名声看的比命还重要，哪容得别人稍有损毁，知音虽然难得，说不得也要杀了！
以方片四为首的众人自然听到他们的争辩，皆是怒目以对，但摄于夏侯剑客的威势，却是不敢言语。
他们四人都是颇有经验的轮回者，心知这种情况下不能随意出声，只能把希望寄托在陈秋身上。
一个新人……
他们互望了一眼，皆是明白了各自所想，若事有不谐，也要把穿兜帽衫的奸猾小人带走垫背！
陈秋双目一凝，心道终归是要拼嘴炮了，他前世身为销售经理，能把黑的说成白的，在这点上又何曾弱于人！
他上前慨然道：“大侠既是天下第一剑客，自动名传四海，只是不知道大侠要哪种名气？”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剑锋之下，无人能敌，大侠是想要这样的名气吗？”
夏侯剑客满意地点点头。
陈秋却摇头道：“已是天下第一，却还有人敢于为敌，不过是下等的名气。”
“上等的名气应当是：天上地下，唯我独尊，剑锋所指，莫不跪服，便是大侠剑不出鞘，众人也知大侠神剑无双，天下第一，再无有利刃空悬的遗憾！”
“呜呼哀哉，利刃——”
夏侯剑客眉头一皱，再也呜呼不下去了，道：“这世上真有这般上等名气？”
陈秋肯定道：“您只需将这几个小贼放过，让他们前往四海去替您传播名气，上等名气自然便有。”
夏侯剑客总觉得哪里不对，迟疑道：“我的剑挂在腰间不出鞘，他们也知道我剑术天下第一？”
“那是自然！”
陈秋笃定点头，摊手道：“大侠一试便知！”
夏侯剑客将信将疑地收回剑，放于腰间，受到陈秋眼神提示的诸人顿时惊叫出声。
“好——厉害的剑气！”
“我被剑气伤到了。”
方片四满脸大汗地捂着肚子蹲下，“真可谓剑气纵横三万里，一剑光寒十九州！”
之后两人也是有样学样，各自吟诗赞叹。
只剩黑瘦矮个有些词穷，他忙竖起拇指，脱口而出“斯——斯国一”
呆了呆，而后惨叫一声自个飞了出去。
夏侯剑客怔了怔，几乎不敢相信这是自己的手笔，口中不住念叨：“上等名气，上等名气。”
兜帽男万没想到，事情一转眼就出现这样的变故，连连急道：“夏侯大侠，他们合起伙在骗你！”
倒在地上的陈秋却是高声喊道：“你认为夏侯大侠不是天下第一吗？”
“你心中不服他？”
面对夏侯剑客将要杀人的眼光，兜帽男双脸一红，亦是惨叫一声倒在地上求饶道：“我服了我服了，好锋利的剑气，大侠收了神通吧！”
而后他却是看到陈秋露出狐狸般的笑容，双手全数摊开，来回晃动。
意思很明了。
封口费，一千轮回点。
他一气急，险些吐出血来。
夏侯剑客此生从未见过这般光景，不由怔在原地沉思，但他是何等人物，剑道大宗，武功智慧都远超常人。
很快他就想明白关键，不由长笑出声。
“哈哈哈哈，我悟了，燕赤霞，你再不是我的对手。”
“天上地下，唯我独尊！”
“我果然不愧是天下第一剑宗！”
不知怎得，陈秋本在心底嘲笑他，却发觉他的一身气息截然不同。
原先还有迹可循，现下当真是一副渊渟岳峙，莫能匹敌的大宗师气象。
在夏侯悟道发疯之时，兜帽男终归是忍气和陈秋签下保密协议，他看到方片四等人的战力后，便知其不可能打通关卡。
虽然透支轮回点有些风险，但收益极高。
另一方面，他加了个条件，在两人不为敌的情况下，陈秋不能主动引导夏侯剑客的行为。
他是真怕了，明明是自己的帮手，现在简直是一副要被玩坏的样子……
“走吧，去兰若寺。”
夏侯剑客双手负于后，神色淡淡，口中叹道：
“呜呼，天上地下，唯我独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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