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铸心迷局
上弦月,光华清冷,火光旁,飞蛾盘旋。
文徽行本来是蹲在小火炉旁边的,此时也跟着众侍卫一起站起身来,却忽地被轩辕临抛来的目光一审,旋即低下了头,一种做错事被抓包的负罪感漫上心头,让她浑身一紧,好像灌了冷风般。
刚才的话,侯爷,他都听到了吗?
但她还没来得及悄悄遁走,轩辕临就已经发话了,
“连日赶路大家都辛苦了,早些去休息罢,明早启程。”
众人也窥见夜色确实已经深了,便也应着,从小亭中起来,拍拍衣服准备离开了。文徽行躲在众人后边,也准备顺势离开。却听到轩辕临的声音不急不缓,刚好传来,
“邢闻,你过来。”
文徽行眼睛一闭,心一横,自己刚才那通打听铸心石,这位大魏晋远侯想必是都听到了,她只好垂着脑袋站在了原地,然后蹭了几步向轩辕临靠近。
他说了句,“跟我过来。”便转身向着客栈小楼走去,文徽行也只得跟上。
杜桥有意落在后边几步,瞪了她一眼,压低声音,“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什么主意,你最好小心点。”
文徽行心中叫苦,不是她想打什么坏主意,可好奇心谁又能控制的了呢?她没搭理杜桥,有点灰溜溜地跟着往前走。
将至客栈小楼时,轩辕临忽地转过身来对杜桥说,
“杜桥,去通知一下客栈掌柜明早的行程,让他提前备好早点。”
“可是,侯爷,属下已经通知过了呀。”
“那就再去确定一下。”
杜桥看看波澜不惊的轩辕临,又看了一眼耷拉着脑袋的文徽行,张了张嘴,欲言又止,只好转身去找掌柜的了。
他不知道侯爷对这个来路不明的小丫头为什么如此不同,也不过就是破了个案子,如今便是同车出入,同桌吃饭。他转念一想,侯爷守孝期似乎早就过了,难道是想说夫人了?
他恍然又想到白墙树影下的那抹身影,面容是极为俏丽的,可是身段似乎差了点,身份也不明朗,断然配不上他家侯爷。看来到了苏州,他得帮侯爷留意留意哪家娘子贤良美貌了。
而另一边,令杜桥万分忧心的主人公,大魏最年轻的侯爷轩辕临正领着文徽行进了自己的小厢房之中。
案前点了火烛,还搁置了一卷经文,文徽行瞠目,侯爷都这时候了,居然还随身带着书卷。
轩辕临瞥了她一眼,见她盯着经书,眸子微晃,他将案上的经文丢给文徽行,“苏州之案与佛门之事多有牵连,那日承德法师于观音殿讲经,就讲得这卷,你拿回去看看。”
文徽行看着手中经书,幽微烛光下,只见卷皮上写着《地经》二字,“可是缘善法师带到扬州的那卷《地经》?”
轩辕临坐在案前,微挑了下眉眼,不置可否。
文徽行将经书塞到自己怀中,又扯开嘴角,露出个笑意,“属下回去一定好好研读。”
她有些难以启齿,又酝酿了一下,方才开口,“侯爷,属下不是存心要打听铸心石的,只是...”
话才刚出口,就被坐在案前审视她的男人打断。轩辕临嘴角弯出一个似有若无的笑意,他说,“你就那么好奇?”
男人的目光有些冰冷意味,却让文徽行觉得面上发烧,她也不知道自己一个有前科的家伙要如何同眼前这个,看起来冷情冷性,难以做朋友的男人解释。
轩辕临也没等她的解释,反而轻笑了一声,“不妨今日,本侯就让你见识见识。”
“啊?”文徽行的小心肝仿佛嵌在浪尖上,忽上忽下,漂泊不定,如今惟余一丝窃喜。但有一点她清楚了,伴君如伴虎,上司的心思你永远摸不透。
轩辕临居然不是在逗她,他从怀中取出一个小铜盒,打开卡扣,取出了一枚宝石。
客栈并不算奢华,厢房中不过只点了几根火烛,烛光略微泛红,映在轩辕临的手掌上,一枚奇异绚丽的宝石正静静躺在他的手心中。
宝石递到文徽行眼前时,她尚有点不知所措,小心翼翼地接过,细细端详着。
铸心石,原来是因为酷似心脏的颜色,所谓红黑相间,就是指晶莹如血色晕染的透明宝石之中,流泻着一丝丝一缕缕的黑色流沙,宛若几根乌丝锦线,贯穿血色之中,似乎尚在舞动扭转。
宝石呈方形,一面光滑细腻如牛脂,而另一面似乎篆刻着些什么,用手摸上去有些许凸凹不平,确系坊间多传的“铸心之石,麒麟纹饰”。
她细细打量,用纤细的几根手指在宝石上摸索,一只大手忽得伸过来从她手心里拿走了那块石头。
文徽行抬眸便看见,此刻就站她面前的轩辕临,那俊朗非常的面容,他有着乌衣子弟般的风度,却不似寻常公子的单薄模样,硬朗的臂膀,宽厚的肩,面上仍是平静无波的从容。
她饶有些忐忑,垂眸不敢再看他凛冽的眸子,“承蒙侯爷信任属下,属下以后定会管住嘴,不会再肆意打听了。”
他瞥了一眼少女泛红的面容,那两汪碧泉嵌在莲萼般的脸颊上,睫毛似乎因为紧张微微有些发颤,模样竟有些可怜。
他蓦地觉得心中似有血潮,翻涌而过。于是便转开眼,不看她。
“量你也不敢,我既然用你,便就会信你。”
文徽行忽地抬眸,信她,两个字恍若千斤之重,顿时让她觉得心口热热的,原来她是被信任的。
他说,我既用你,便会信你。
“侯爷,属下一定会对您忠心的。”
“本侯给你看这个,可不是要听你表忠心的。”
“啊?”文徽行又一次摸不到头脑,看着轩辕临发呆。
只见他伸手取了案上的火烛,放置在铸心石之前,将两臂抬高,一手持璧,一手持烛,双手调转间,对面的白墙之上已然是流光溢彩,铸心石投影出了水红波纹,在白墙上舞动流转着,石中的黑色流沙也投出扭曲诡异的影子,交叠相错。
他骤然将手停在一个角度上,望向白墙之上,文徽行亦然是惊愕万分。
因为落在白墙之上的,俨然是一副完整的图画。黑色流沙的投影已然勾勒出了山川与河流,而流泻其中的,是一条淡红色的曲线,沿着山峦屋脊,正指向了一处。
“地图?”文徽行惊呼道。“那这一条红线指的是路线吗?”
她边说着边从怀里掏出了一册白纸薄和一只炭笔,飞快的临摹下了那副地图,又将炭笔夹进纸薄里收好。
轩辕临已经放下了手中的两样东西,正有些诧异地看着奋笔疾书的文徽行。
“本侯并不知这究竟为何意,但这副投影所描绘的地图,本侯知道,正是苏州。”
文徽行颇有疑惑,“苏州?那条红线所指之处呢?”
“本侯不知。应该是某处山岭之中。”
他望着白墙,缓缓地,低声地说,
“这便是本侯需要你来解惑的地方。”
文徽行又将炭笔拿了出来,“侯爷可否为属下具体讲一讲?”
他声音清冷,“轩辕家宝传至我这一代已经是第五十三代了,而我拿到这块石头的时候父亲已经不在了,无人能告诉我这其中的秘密。”
他不知不觉已抛去了惯常的“本侯”二字,如今正娓娓道来一般,平静地讲述自己的家族过往。
“前月我南下苏州之时,无意中发现这铸心石之中的黑色流沙似乎变动了位置,于是就拿出来检查,又发现黑沙的分布似乎有些许规律可循。”
文徽行顿时明白了,黑色流沙交叠在一起,原来是为了组成一副地图。
轩辕临看着手中的那一块奇异的石头,“返京一路我数次查看,发现它越远离苏州,所投影形成的图案就越发模糊,待到京郊附近时,那副地图就已经完全消失了,投影形成的图案杂乱不堪。”
“相反,越接近苏州,投影出的图案就越发清晰。此次南下,我亦是多次查看,没想到才到扬州,就已经初具雏形了。”
文徽行在白纸薄上记录着,听他说完,便问道,“难道这是某种指引,轩辕一族可有侯爷的亲人在苏州的吗?”
轩辕临摇头,“并无。”
文徽行手中摆弄着那只炭笔,思索着说,“黑色流沙为什么会随着我们接近苏州而重新聚拢流散,改变位置?苏州地图上的红线又代表着什么?有何所指?”
她一边写一边念叨,抬头时却蓦然发觉轩辕临始终注视着自己,目光若有所思。
“怎么了嘛,侯爷?”
轩辕临略垂眼眸,嘴角微微弯起,“你还真是什么事都要记一记,苏州的地图难道不是看一眼就能记住的吗?”
文徽行心中不恁,“属下愚笨不如侯爷天纵奇才,谨慎点又怎么了?”
轩辕临瞧了一眼她那张略有不满的面容,又看看她捧在手中的小白纸薄和那只炭笔,“本侯没记错的话,那是画眉的黛墨吧。”
文徽行心中正琢磨着,也没抬头,“是啊。”
轩辕临又是一声调侃的笑,“别家姑娘都拿来画眉,你倒好,拿来记东西。”
文徽行如今最讨厌别人拿女儿家的事嘲讽她了,但顾及此人是自己的上司,她只能忍气吞声当王八,默不作声。
半晌她突然想起来什么,问,“对了,侯爷,铸心石上刻的是什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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