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嫉妒
回到寺庙，天色暗下去，白菱与邵禄等了许久，不见阿福回来，便打算先去街市买点吃食，之后再到沈府。
与之前一样，白菱让邵禄在此地等着自己。
可是邵禄有些不情愿，用那副嫩嫩的声音说道：“小菱，我想与你一起。”
白菱自然想与它一道去了，可它这样的体格，到了街市，必会吓得凡人落荒而逃，商铺大门全部紧闭。
虽说现在有了磷笔，磷笔可将庞然大物缩小，先不说她能否施法成功，她也并不忍心将邵禄收进这笔里。
“我去去就回。”
“不要。”
昨夜里她也是这样说，接着便在客栈里遭遇种种凶险，她明白邵禄是担心自己。
白菱心一软，让它低下头来，接着与它鼻尖抵鼻尖道：“听话，邵禄。”
邵禄得了他的亲近，心中生出一丝欢喜，圆溜溜的眸子亮亮的。
最终伸出舌头舔了舔白菱的脸，而后送她出了寺庙。
等白菱一走，它便卧在佛像后面休息，可是不一会儿却觉出了热意，本以为是庙中憋闷，便没有多管，可是却越来越热，体内也好似有什么东西再流窜。
这种感觉似曾相识，正是昨夜里它幻化成人时的前兆。
它倒是不讨厌变成人，相反变成和小菱一样的模样，它觉得新奇有趣，但是他们接下来还要去沈府。
沈府里面必是凶险的，而变成人的它，可使不出法力了，到时候怎么保护小菱。
想到这里，它仰天长啸一声，随即屏息凝神，想要制止体内那股东西的流窜。
却是无济于事，一阵白光过后，它又从一个庞大的凶兽，变成了脆弱的人类。
头上的角、耳朵、与尾巴还是老样子。
之前变成人，白菱给它穿了一件衣服，可它忽然变回凶兽，衣服便被撑碎了。
所以现在又是不着寸缕的模样，此刻它有了一点羞耻心，躲在石像后面等白菱回来。
这次白菱倒是守约，很快便回来，回来之后不见邵禄的人影，便叫了它几声。
接着就听见一道嫩嫩的声音在佛像后面传来。
白菱拿着用油纸包着的，刚出炉的烤鸡腿朝它走过去。
快走到的时候，听见一句：“小菱、小菱我、我又变成人了，现在没有穿衣服。”
“等下，我给你拿件衣服。”白菱压下疑惑道。
衣服递给它后，良久不见人出来，白菱问道：“邵禄，穿好了吗？”
“扣子、扣子系不上。”
“我来帮你吧。”
说罢，白菱就到了石像后面。
在看见变成人邵禄时，白菱忍不住讶异了一下，它似乎比上午时候高了些，连相貌也更俊美了。
但是顶着一张俊脸，衣服却穿得潦潦草草。
里衣颠三倒四地挂在身上，外袍更是反着穿，下身的裤子只穿了一条腿。
白菱嘴角抽动了一下，上前帮他重新穿。
上衣斜襟的扣子确实难扣了些，白菱纵使手指细长灵活，也要费些功夫。
虽说邵禄比之前高了些，可还是比白菱矮了一寸。这会儿温顺地站着，任由白菱对他“上下其手”。
白菱看它垂着眸子，睫毛扑簌扑簌，似乎很享受这样，脸上不由地带了一丝温柔的笑意。
“好了，扣好了。”
邵禄见白菱笑着，也学她的样子牵动嘴角。
兽身的邵禄自然是威猛忠诚的，成人的邵禄却是胆怯脆弱的。
白菱忍不住，摸了摸它的角。
谁知却惹得邵禄脸红起来，慌忙背对了白菱。
白菱没注意到他的异样，让他到外面吃东西。
两人将一个鸡腿分食了，又吃下去一些甜甜的糕点，觉出了饱意。
白菱瞧见邵禄嘴角残留着食物的残渣，自然而然地伸手抹去了。
邵禄一愣，低下头去，耳尖倏忽红了。
这时，门外传来一声响动。
白菱一凛，下意识地摸住了别在腰间的笛子。
而随着气喘吁吁的声音，跑进来一个灰头土脸的狐狸。
瞧清了来人之后，白菱放下戒心，随即升起一丝愧疚，今日他与邵禄来来回回，完全将这位狐兄给忘了。
白菱立即将特意留给它的鸡腿递到它跟前：“阿福，累了吧，吃点东西。”
“还给本狐留了鸡腿，本狐还以为你们都把我忘了。”说完，翻出一个大大的白眼。
阿福原本是半人半妖的模样，不过今日上山下山，实在是累极了，便变成了狐狸的模样，竟是一条红白相间的狐狸。
它累得趴在地上，背部起起伏伏，真像一块光泽的绸缎，也怪不得人们要剥去狐狸的皮毛去做衣服。
白菱忍不住伸手摸了一把道：“怎么会把你忘了呢。”
白菱的动作，一旁的邵禄尽收眼底，嘴巴不自觉地抿紧了。
“你这只狐狸，不要不知好歹。”邵禄用凶巴巴的声音说道。
阿福啃下一大口鸡肉，见邵禄又变成人的模样，生出一点勇气，反驳道：“本狐一个修炼一百年的妖怪，轮不到你个毛头小子教训。”
邵禄气恼极了，自己此刻没了法术，便握紧双拳，想要揍狐妖一顿。
谁料还没有近身，便被狐妖一口气吹得摔到在地，一条嫰藕般的胳膊，磕破了一块皮。
白菱喝到：“阿福！”
随即上前去想将邵禄扶起。
邵禄却一把推开她，跑了出去。
阿福讪讪的，没想到变成人的邵禄这么弱，听白菱呵斥自己，也不反驳，埋头开始啃鸡腿。
白菱追到外面，就见邵禄坐在寺庙的经幢前，在浓重的夜色下，身影瞧着单薄极了。
“邵禄，让我看看你的胳膊。”
邵禄别过头去：“不要。”
“你怎么了？”
“不用你管。”邵禄闷闷道。
白菱无奈地叹出一口气，兽身的邵禄与变成人的邵禄，性情截然不同。
变成人的邵禄，就像一个古怪又脆弱的孩童，一不小心便会被刺伤，然后使性子、哭泣。
而她便像操碎心的母亲，要去哄它，安抚他，同时要表达出自己汹涌的爱意，让他安心。
“不用我管，那我就走了。”
说罢，白菱转身，正欲往回走，袖子却被人扯住了。
“你、你以后不许摸别的妖怪。”
白菱神情一滞，随即反应过来，竟是有些哭笑不得。
“可我本就要降妖除魔，偶尔肯定要与妖怪有肢体接触，这怎么能说不摸就不摸呢？邵禄，不要任性，快跟我回去。”
良久没听见回应，白菱见邵禄的肩膀忽然抽动，暗叫不好，蹲下身子，果真见他在抹眼泪。
白菱见它这般，便有些急了，先是拿出手帕给他擦眼泪，接着又连连保证，以后绝不碰别的妖怪。
眼泪这才止住了。
白菱松下一口气。
她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爱哭的人。
止住眼泪的邵禄，得了白菱的保证，神色终于平缓，头抵在白菱的肩膀上，低低说道：“小菱，胳膊疼。”
白菱将他的胳膊举到眼前，就见小臂处一大块淤青，原本还想饶了狐妖一次，看完暗暗计划等会儿回去，定要让这狐妖长长教训。
虽然她知道是邵禄出言不逊在先。
她出来的时候，便带了治淤伤的膏药。
这会儿挖出一点，在邵禄的胳膊上轻轻地涂抹，涂完又去吹。
邵禄乖巧地靠在白菱的肩膀上。
“我们什么时候去沈府？”邵禄问道。
“听那女子描述，沈府不是个平稳之地，现在你化成人形，法力尽失，去了恐难以全身而退，再等等吧。”
“可我还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能恢复原来的样子，这要等到什么时候去。而且我们在这里停留久了，爷爷追来可怎么办？”
邵禄盯着白菱小半截下巴说道，皮下的喉珠不自觉地滚了滚。
“你说得也有道理，这样吧，一会儿我与狐妖先前去探探，你留在这里等我们。”
白菱上好了药，替邵禄将宽大的袖子拉下来，一抬头却是猝不及防地与邵禄四目相对了。
见他瞧自己瞧得认真极了，白菱摸了摸自己的脸，问道：“我脸上有东西吗？”
邵禄脸“腾”一下子红了，慌忙别过头道：“没、没有。”
随即转移话题道：“我要和你起去。”
“不行，太危险了。我和狐妖尚可自保，你怎么办？”
邵禄绞着手指：“你是不是觉得我是个累赘？”
“你说什么傻话。”白菱皱着眉道。
“小菱，别留我一个人待在这里”邵禄小声地哀求道。
不知道为什么，变成人的他，内心格外的脆弱，怕小菱和别的妖怪亲密，怕小菱将自己一个人丢下，还怕没了力量的他，会成为小菱的累赘，最终被抛弃。
而白菱听他如此说，心仿若被人揪了一下，又酸又疼，不由自主地说道：“那、那好吧，我带你一起去，不过你要始终待在我的身后，不许莽撞。”
邵禄点点头，心情这才好了一些，扯着白菱的胳膊回到了寺庙里。
狐妖啃了一个大鸡腿，酒足饭饱，加之也累了一天，便躺在破破烂烂的蒲团上睡觉。
白菱一想到它让邵禄的胳膊摔成那个样子，神情一下子冷了，走过去将它叫醒道：“我们去沈府。”
狐妖蓬松的大尾巴盖住脸，听闻沈府两字，心中一惊。
又想到反正这穷奇也没了法力，不必再怕他们，更不必陪着他们去送死，便懒洋洋道：“不去。”
白菱盯了它一会儿，转身到包袱里拿出缚绳和一件披风，披风披披到邵禄的身上，系好道：“外面冷，穿上。”
紧接着念出一道咒语，那缚绳立刻缠到狐妖身上，白菱两指并拢驱使着缚绳将它吊到房顶上，冷冷道：“若是你不愿意去，就这样等我们回来吧。邵禄我们走。”
披风的领子有一簇绒毛，托住邵禄一张白皙俊美的脸，一对兽角与两只兽耳微微泛着红，听见白菱叫他走，他摇着长长的尾巴立即小跑到白菱跟前，却不小心踩到衣角，飞身朝白菱扑过去。
所幸白菱眼疾手快，扶住了他。
“慢点。”
邵禄的兽耳越发的红了。
而那缚绳也越来越紧，狐妖的肉被挤成一团一团，痛苦程度可想而知。
偏生这缚绳的力量它竟无法自救，只得换了一副谄媚的嘴脸，哀求道：“主人，本狐错了，放我下来吧，本狐和你们一起去。”
看它吃够了苦头，白菱才收回缚绳。
狐妖从高处而落，到地面时已经变幻成了半人半妖的模样，身上一道道红痕，都是刚才被勒出来的。
狐妖耷拉着脑袋跟着他们一起出了寺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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