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三月初，南城入春。
早上七点，晨光熹微，晏家大宅内早已忙碌了起来。花园里传来切割青草的细碎声音，空气中带着些湿润的水汽和青草的香味。
“安夏。”
中式连廊上，一个穿着板正的佣人服的微胖女人叫了身后的女孩一声，她边朝着主宅的方向走着，边交代着女孩一些事情。
“一会儿去了主宅，你在一旁等着，我去和林管家说。就算不能做少爷的私人助理，能留在大宅也是好的。这里工作不累，钱也多，能让你姐姐轻松一些。在这里工作一定要机灵点，知道了么？”
王妈絮絮叨叨地交代着，连廊上除了她的声音外，只能听到急促的脚步声。没听到回应，她回过了头来，看了安夏一眼。
跟在她身后的安夏抬头看向她，点了点头。
女孩无声无息地点了点头，示意自己听到了。在看到安夏点头时，王妈眼中闪过了一丝不确定的情绪。她不知道带安夏来晏家这件事是否可行，晏家应该不会留下她，更何况是少爷。可是，她又觉得还是要试一下，毕竟……
“走吧。”王妈没多想，回头叹了口气让安夏跟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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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次和您说的，少爷的私人助理我带过来了。”
在沿着中式连廊走了一大段路程后，王妈带着安夏来到了晏家大宅的主宅。主宅门推开，里面飘散出一些清淡沉郁的檀香气息。主宅是典型的中西式结合的设计，风格厚重沉稳，低调大气。
进了主宅后，王妈让安夏在一旁等着，她则去和林管家报备了一下。林管家是晏家的管家，在晏家工作了三十多年，年近花甲。老人身姿挺拔，在晏家多年，似乎也蕴养了他一股尊严和贵气，总归看着不太像是管家。
而虽然气质尊贵，林管家为人却十分温和。在王妈说完后，他看向站在那里的安夏，打量了一眼。
女孩看上去有十八九岁，白生生的皮肤，漆黑的发漆黑的眼。她身材纤细单薄，穿着青色的短衫和深色的棉麻长裤，长裤下露出一截皓白的脚腕，看上去平淡而恬静。
她长得并不算漂亮，五官略有些寡淡，但是在一张寡淡的脸上，那双漆黑的眼睛倒是十分引人注目，漆黑如墨，清澈如潭。
在他看过去时，女孩和他微一躬身，十分礼貌。林管家微点了点头，问王妈：“多大了？”
“二十！”林管家问了安夏的年龄，想来第一眼是看中了的，王妈看到希望，赶紧把安夏的优点跑火车一样地说了出来。
“她手脚很麻利，爱干净，做事仔细认真。以前也做过佣人，还照顾过几个学生，做得都不错。而且她有文化，读到了高三呢。”
“上到了高三？”林管家道：“那怎么没去上大学？”
一般能让孩子读到高三，自然是出心想让孩子受教育的，不可能不去上大学。
提到这个，王妈也叹了口气，道：“这不是家里出事了么，需要钱，好好的学也不读了。挺可怜的。”
在这样的家族里，管家平日打交道最多的还是佣人。来宅子里做佣人的，多少家境都不是那么好，林管家也感同身受。他应了一声，也没再问，只道：“你让她过来，我问她几句话。”
正常来说，面试还是要本人面试的。而林管家说了这么一句后，王妈神情当即犯了难，她犹豫了几下，对林管家道。
“行是行，就是这孩子有一点不好。”王妈吞吞吐吐地说。
“怎么了？”林管家问。
“她不会说话。”
林管家转头看向了王妈，他明显被她这句话给惊到了：“那肯定不行。”
正常佣人都很少用聋哑人，更何况是少爷的私人助理。
林管家当即拒绝，王妈一下急了，她连忙拉住林管家，道：“林管家，您通融通融吧。小安虽然不会说话，但是会手语，她和人交流没有问题的。孩子实在是太可怜了，从小无父无母，跟着姐姐长大的。本来好好的读着书，结果姐姐家的孩子生了一场大病，现在学也不上了，出来打工挣钱。但是现在工作不好找，她一个小哑巴更难，您看看要不先留下，等少爷回来看看再说，如果实在不行，我再领她回去行吗？”
王妈三言两语把女孩的家境给说了出来，林管家听得频频蹙眉。女孩的身世确实可怜，可是晏家也不是收容所。但是在听完以后，林管家难免生了恻隐之心。
他抬头看向安夏，沉吟片刻，道：“少爷今晚回来吃饭，让他看看再做决定吧。”
“好好，谢谢林管家。”王妈激动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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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管家说少爷今晚回来吃饭，让他看看再做决定。你见了少爷，一定要好好表现知道吗？”
王妈和林管家说完后，林管家让安夏先暂且在晏家待一天。离开主宅后，王妈带着安夏去领佣人服，同时交代安夏这件事情。
“让你领佣人服的话，就是说最起码你能留在晏家了，就算不是少爷的助理。主宅的佣人里有个叫小庞的，也是应聘少爷助理不成功后留下的。不管怎么说，你都能留下了。但是如果可以的话，还是做少爷的私人助理最好，那活儿细致，工资也高。”
王妈和安夏说着话，她尽心尽力地帮助着安夏。在说完后，她还会回头看安夏一眼。而安夏在她回头时，和她表达了一下感谢。
小哑巴不会说话，表达感谢也是无声无息的。王妈看着女孩做着的手语手势，心中五味杂陈，她笑了笑说了句：“不用谢。”
“你今天先跟着我干活吧。”王妈说。
安夏听话地点了点头。
晏家是南城大家族，大宅位于一个私人公园内，占地面积广博，建筑群也是恢弘大气。各栋建筑之间，用了中式连廊连接，连廊外是花园和假山，甚至说在建筑群外，还有一座连绵的山群。
在晏家老爷子和晏家老爷相继去世后，晏家的大少爷和二少爷也齐齐搬了出去，最后只剩下一个小少爷在本家住着。
这么大的宅子只有小少爷一个人住着，但是佣人却一直没裁，因为要整个晏家运行起来，也需要不少的人。而这么多人，就只为小少爷一人服务，小少爷还三天两头不在家。
安夏跟着王妈换好衣服后，就随着她一起在宅子里打扫着卫生。最近宅子里佣人人事有些变动，有一些新来的，喜欢打听事儿。听说这里只有小少爷住后，就问为什么大少爷二少爷要搬出去。
“不是搬出去的，是被小少爷赶出去的。先前大少爷和二少爷一直随着老爷住在本家的，但是去年的时候，老爷去世，然后晏家就发生变动。听说小少爷把晏家集团弄到了手，然后就把大少爷和二少爷给踢出集团，也踢出了晏家。”宅子里的老佣人道。
“什么？小少爷为什么这么做啊？那可是他的哥哥啊。”新来的佣人不理解。
提到这个，那个老佣人压低声音，小声道：“只是一个父亲而已，小少爷是在外面生的，听说成年后才认回家里的。”
“哦哟，大家族的事儿真是的……哎，那小少爷的母亲呢？”新佣人感慨着，又问了一句。
“死了。”老佣人道，“小少爷很小的时候就死了，据说是自杀。”
“自……”新佣人惊呼了一下，老佣人瞅了她一眼，新佣人赶紧压低声音，“自杀？为什么啊？”
“这谁知道。听说小少爷的母亲长得非常漂亮，哎，你没见过少爷吧。少爷长得也非常漂亮，从他就能看出他母亲肯定长得非常漂亮来。”老佣人道。
“没见过。我来了四五天了，他一直没回来过。”新佣人道。
“林管家说他今天回来吃晚饭，到时候你看看就知道了。”老佣人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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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最终，当天晚上小少爷还是没有回来。
厨房忙碌了一下午，饭菜都已经做了出来，林管家来厨房通知说小少爷今天要参加一个宴会，晚饭不在家里吃了。做出来的饭菜怕浪费，就给家里的佣人们分着吃了。
晏家是大家族，对于佣人的衣食住行也向来是大方。在晏家工作的佣人们有单独的一栋宿舍楼，宿舍楼里是标间，住着跟酒店差不多。晚上忙完工作，留了几个值班的佣人后，其他佣人没什么事儿就各自回房了。
安夏是王妈带来的，自然也是和王妈住一间房。刚好先前跟她同房的佣人辞职，空了一个床位出来。
工作结束，佣人们一同往宿舍里走。
“少爷怎么说不回来就不回来了？”有人道。
“我听家里的司机说，少爷是陪着一个女明星去参加慈善晚宴了。”有消息比较灵通的人说了一句。
“女明星？叫什么名字啊，出名吗？”有好奇的人问道。
“好像叫孟姣。”那人道。
“哇！孟姣？这个女明星最近很出名啊，我前几天还看了她演的一部电视剧，特别漂亮！”那人说着，就找出孟姣的照片来递给了周围的人看。就连一旁的王妈，也拽着安夏去看了一眼。
安夏眼睛看向屏幕，屏幕上的女人五官精致立体，小头小脸，身材凹凸有致，涂着大红唇，清纯娇美。
安夏不太关注娱乐圈，也不大追星，对于娱乐圈也只是偶尔从街边小店的杂志，亦或是电视里的广告，亦或是以前上学的时候，同学们之间传递的一些图片看到的。娱乐圈的女明星都长得很漂亮，孟姣在那些很漂亮的女明星里，算是更漂亮的。
“是漂亮，跟我们少爷还蛮配的，我们少爷长得也好看。说起来，我们少爷的长相也根本不亚于男明星啊。”有个老佣人道。
“你光说，我们又没见过，有照片吗？”新佣人问道。
新佣人问完，安夏旁边的佣人把手机拿了出来，道：“我拍了一张。”
她说完，几个佣人全都凑了过去。被这几个人一挤，安夏离着那个佣人更近，她低下头，看到了那个佣人手机上的照片。
这是一张偷拍的照片。
照片里是一个年轻的男人，他站在花园的灌木丛旁，穿着一身西装，正低头看着草地打电话。
傍晚的阳光明亮却不刺眼，在男人的周身镶嵌了一道金边，他的身材修长高大，肤色白而透明，甚至侧脸的轮廓在阳光的修饰下都有些看不真切了。
这只能算是一张模糊的偷拍照片，甚至都看不清男人的脸。
“这也看不清楚啊。”有个佣人看完之后遗憾地道。
“虽然看不清，但也能看得出是很好看。”拿着照片的佣人说。
这话倒是不假，虽然没看到脸，但是看那气质和身段，确实好看的像幅画一样，丝毫不亚于明星们刻意摆拍出来的那种艺术照。
拿着照片的佣人说完，旁边有佣人起哄地揶揄了起来：“哦哟，你竟然偷拍少爷，你该不会是……”
那佣人说完，其他几个年轻的佣人随即哄笑起来，拿着照片的佣人被起哄的脸一下红了，连忙收起手机，道：“哎，别别别，少爷虽然好看，但是身边女人不断。而且就我们这样的，还是别做梦了，少爷肯定也看不上我们啊。”
“这倒是。”有人道。
生活并不是童话，灰姑娘和王子的故事在现实中并不会发生。
几个人这样絮絮叨叨，语气里说不上是憧憬还是遗憾，就这样怅惘地结束话题，各自回了各自的房间。
安夏也和王妈一同回了房。
早上安夏和王妈一同来晏家的时候，是带了自己的行李过来的。这样住下来后，东西都有，也挺方便的。
回了房间洗过澡，安夏和王妈上了床。王妈又是絮絮叨叨地交代了一通。
“少爷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这段时间你勤快点，多在林管家面前表现表现。这样就算你不能做少爷的私人助理，也能留在这里工作。”
黑暗中，王妈听到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是小哑巴在点头。
听着点头声，王妈放下的心又重新忧虑了起来。虽然说做佣人不是技术活儿，但是有不方便的因素在的。平时可以通过眼睛看到小哑巴表示的意思，但是灯一关，看都看不到，这样根本无法交流。
对于安夏能留下来做少爷的私人助理，王妈觉得希望是微乎其微的。
就这样，王妈在忧虑中闭上眼睛睡了过去。在王妈睡着后，安夏拿出手机，盖住被子点亮了手机屏幕。
她的手机是姐夫剩下来的旧手机，很卡，屏幕也碎掉了，但是勉强还算可以用。点开手机屏幕，安夏找出通讯录里的手机号码，发了一条短信过去。
【安夏：一切都好。】
她发过消息过去后，没过多久，收到了回信。
【姐姐：好。】
看着姐姐回复的消息，安夏微抿了抿唇，她将手机放在胸口，安静地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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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家大宅在佣人们休息后，仿佛也随之陷入了休眠。偌大的庭院里，连廊的灯开着，直通往主宅。主宅的灯光也早已在佣人们都散去后关掉了，临睡前，林管家照例检查一遍主宅。
他已经在这里工作了四十年了，对于临睡前的工作已经娴熟到刻入骨髓。他走到主宅灯控前，准备将客厅的落地灯打开，临打开前，却听到沙发的位置传来了一个男人低沉的声音。
“林叔，别开灯。”
男人的声音在暗夜里带着些磁性的沙哑，像是黑纱拂过了夜。
林管家一听，叫了一声：“少爷？”
不知过了多久，黑暗中，晏北辰应了一声。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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