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顾虑
胖乎乎的萨摩耶幼犬二虎比它的主人先发现温晟，“汪汪汪”地叫了起来。从大门走出来的温晟从表姐唐佳佳手里接过小狗，上了大姨苏惠昕黑色suv的后座。
“事情顺利吧。”苏惠昕问。
“嗯。”温晟揉完小狗的头，抱着颠了颠，“虎子你是不是又胖了，啊。”
苏惠昕听他语气轻快，料想他在温学明那里出了气，心情不错。于是放心地启动了车。
“听舅舅说你要转学到回白河一中”前座的唐佳佳转过头看向温晟。
温晟“嗯”了一声。
“那些谣言在学校传得沸沸扬扬的，班主任被校长找去谈了好几次话。她大着肚子都快生了，我不想让她再为这件事烦心。”温晟说，“何况白河也不算太差。”
“那倒是，好歹也是舅舅的母校嘛。”唐佳佳笑笑，又问：“那边已经联系好了吗？”
“明天去学校办完手续，下周一就在白河上学了。”温晟答道。
“这么快？”唐佳佳有些吃惊，“好歹也是个第一名，学校都不挽留你一下吗？”
“更正一下，是班级第一不是年级第一，好几十个班级第一呢姐，还没金贵到那份儿上。”
苏惠昕从后视镜里瞟了温晟一眼。
连校长都亲自给她打电话了，这都算不上挽留那怕不是要全校联名请愿才算得上了。
温晟接收到大姨的眼神，心虚地摸了摸鼻子，低头玩起了二虎的耳朵。
苏惠昕内心摇头，这孩子，还和小时候一样啊，一心虚就摸鼻子。
妹妹去得早，这孩子是她看着长大的，打小主意就大，认定的事十头牛都拉不回来。六年级和别人打架是因为对方说了他妈妈很难听的话，打架那天提前带了很多钱在身上，但要求对方必须向他妈妈道歉才给医药费；小学毕业时她想让温晟到市里上学，可直到假期结束都没能说服他。
好在他上了初中后就不打架了，成绩也很不错，让她大大松了口气。至于现在温晟被传乱搞男女关系甚至男男关系这件事，她压根儿就没信过。
但没想到的是，温晟会借着这件事和自己出柜。
这是温晟在他妈妈过世后第一次和自己这个大姨坐下来敞开心扉地谈话，苏惠昕耐心地听完了他的“出柜宣言”，表情一直很平静。
“喜欢男孩儿和喜欢女孩儿并没有什么区别，喜欢同性不是病，那些对此有偏见的人才是脑子有病。”苏惠昕说，“你能及时意识到自己的性取向是一件好事，我觉得非常庆幸，毕竟我只有你表姐这一个女儿，她又是个那什么，你们小孩儿发明的词，哦，颜控。一心只想找个长得帅的，万一哪天被一个隐瞒性向的男人骗了，我不得被气死啊。”
温晟本来还有些紧张，听完她这番话放松了不少。
他放松了，苏惠昕可没有放松。
前边儿的确是苏慧昕的心里话。她在商海打拼多年，喜欢什么的没见过，对同性恋并无反感之意。但凭借她对温晟的了解，这孩子绝不会无的放矢。他选在这个时间点出柜一定有原因。
不得不说姜还是老的辣。
苏惠昕迅速在脑海里搜寻起可疑的人物来。
温晟在仁新的朋友她都认识，如果他喜欢的人在仁新就不会有转学这事儿。
排除。
小学的时候他在学校的外号是“小阎王”，除了隔壁家的小孩儿压根儿就没人和他玩。
初中三年，走读，并没有听他说起有很不错的朋友，但上下学都是和隔壁家小孩儿一起的。
破案了，原来是隔壁家的小孩儿啊。
这孩子苏惠昕见过，是个非常漂亮的小男孩儿，尤其是那双明亮清澈的大眼睛，非常讨人喜欢。母亲也非常喜欢，还经常邀请他到家里玩。
竹马竹马，日久生情。
说起这孩子，苏惠昕打心底里感激他。
妹妹去世那一年温晟才10岁，学校的老师和她反映说孩子不喜欢和别人沟通，母亲也说孩子在家里很沉闷，不像他妈妈在的时候，会笑会逗人开心。在这个节骨眼上，周知远母子搬来了，他比温晟小半岁，从村里的小学转到中心小学，和温晟一个班。听母亲说一开始温晟并不搭理他，过了小半年吧，那一天，周知远是被温晟背回来的，说是这孩子在学校被人欺负了。之后温晟上下学都带着他，两人关系越来越好，温晟也逐渐开朗起来，慢慢走出了失去母亲的阴影。
孩子是个好孩子，不仅温晟喜欢，母亲喜欢，自己也觉得不错。
可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像自己这样坦然地接受孩子的性取向。
suv缓缓驶入车库，苏惠昕把明天还要值班的女儿赶去洗漱，然后叫住了正要上楼的温晟。
“阳阳，跟我到书房来。”苏惠昕说。
温晟跟着她进了书房。
“坐吧。”苏慧昕语气平常。
温晟从她脸上看不出什么端倪，依言坐下。
“阳阳，你给大姨说句实话，你喜欢的人是不是隔壁的那个孩子。”苏惠昕开门见山地问。
“啊……？”温晟没想到大姨这么直接，虽然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还是郑重地点头，承认了。
苏惠昕一脸“果然如此”的表情。
温晟摸了摸鼻子。
“这事儿人家知道吗？”苏惠昕又问。
温晟有点懵，心说这是直接步入到审讯环节了吗。
“不知道。”他老实答道。
苏惠昕点点头，说：“那说说你的打算吧。”
这下温晟彻底蒙圈了，“什么打算？”
“当然是怎么追人了，”苏惠昕拍了下桌子，“你妈妈小时候早恋，第一个发现的就是我，就你这点道行，老实交代吧。”
原来不止自己一个人被拿捏得死死的，不丢人。
温晟酝酿了两分钟后，才开口道：“就……一步一步，慢慢来。”
“没想过以后？”
想肯定是想了，婚房我都想好了呢，温晟心说这也说不出口啊。
苏惠昕眯起眼睛。
温晟忍不住又摸了摸鼻子。
“既然你不说，那我就要发表我的观点了。”苏惠昕神色正经起来，“据我所知，他是单亲家庭的孩子吧。”
温晟点点头。
“如果那孩子也喜欢你，那你考虑过他的处境吗？”
“我可以平静地接受你出柜这件事，他妈妈也可以吗？”
“你在学校可以无视学校里的漫天谣言，工作后可以选择继承家里的公司，你不用害怕外面的流言蜚语，可他呢，他只是一个普通学生，如果你们的关系被曝光，你想过他能承受住这些吗？”
温晟的神色凝重起来。
“这条路不容易，你要把别人带进来，就要负起更多的责任。大姨今天就说到这儿，明后天我出差就不送你了，回去休息吧。”她想要的目的达到了，剩下的就该让孩子自己琢磨了。
回到房间的温晟躺在床上，直勾勾地看着天花板。这些问题都是以后一定会面临的，必须早做打算。
他长长地呼出一口气，脑子开始飞快地运转起来。
第二天，被生物钟叫醒的温晟顶着沉重的眼皮离开了床。先去商场给班主任和未出生的宝宝挑了两件礼物，办完事回家补了一觉才出门去和贺鹏武他们吃火锅，席间三人还商量着五一节去白河找他玩儿。
回到家已经是晚上10点多了，好在行李不多，主要就是些书和衣物，日用品准备到那边再添置。
小区叫学士佳园，离白河一中五六分钟的路程，房子在十二楼，本来是舅舅苏志忠买来投资用的，只简单装修了一下，基本的家具家电都有，暂时还没租出去，这会儿正好给温晟住。
苏志忠和白河一中一班现在的班主任邹庆荣是老同学，晚上他做东请吃饭，让外甥提前认识一下未来的班主任。
温晟的成绩在市重点实验班里的第一名，年级排名稳定在前50以内，邹庆荣自然很欢迎他加入到自己的班级。饭店在新城区，吃完饭后舅舅送老师回家，温晟随手招了一辆出租，十分钟就回到了学士佳园。
小县城人少车少，不似大城市的喧嚣，低矮的楼群，老旧的街道，昏黄的路灯，每一个角落都能咂摸出几分旧时的温馨。
在玄关换好拖鞋，温晟靠在鞋柜旁，打量着这个要住上两年的房子，手指无意识的敲击着柜板，在空荡的房间里发出“笃笃”的钝响声。
手边的钥匙上挂着一只黑色的小狗，模样很是神气，端详着它，就能回想起送它的人脸上可爱的表情。
“这是我第一次挣的钱买的，帅吧！”小孩儿眨巴着眼睛，献宝似的把手里的钥匙扣递到他面前，“这是店里最大的一只狗狗，我觉得很适合你！”
小镇上就那么几家饰品店，最近突然刮起了一股送钥匙扣的风潮，不过通常是男生买来送给女生，温晟没想到自己生日也能收到。
难为他还能在一堆花花绿绿的钥匙扣里挑出这么个男生也能挂的。
从小到大，温晟收过各种各样的礼物，长辈的、兄弟的、同学的，但到现在还留在身边的，只有这个小狗钥匙扣。
在市重点读书这大半年，他没少看着这个小狗发呆，仿佛透过它就能看到另一只“小狗”。分开后对小孩儿的感情并没有因为距离淡化，反而随着时间的车轮一天碾过一天，思念也一天胜过一天。
夜晚的白河区展现出岁月静好的朴实模样，温晟走到阳台，俯瞰黑夜中的白河一中。
从学士佳园的12楼看出去，教学楼里部分亮灯的教室应该属于高三，宿舍楼里零星亮着的几间大概是周末没有回家的高一高二学生，温晟把手机转向另一边，找好角度拍下几张夜景，挑了一张上传到□□空间。
预谋已久的重逢近在眼前，温晟已经迈出了坚定的第一步。大姨的话他一直放在心里，逃避问题不是他的风格，少年的眼中没有畏惧。
温晟摩挲着手里的小狗，轻轻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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