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二十四朵黑莲

这场雨，断断续续的下了好些日子。

        从中秋过后，天便很快就冷了下来，清晨推开厢房的窗户后，入眼处，皆是满庭院的枯黄落叶。

        这个时辰还很早，霭霭的天色，天还没有完全亮。

        从梁王府回来后，梁衍隐隐感觉到季橙有些变了，但他具体又说不出是哪儿的变化。

        会不会是他想多了呢？

        可是，他的心里却隐隐觉得些许的不痛快，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他不喜欢这种被她疏离在外的感觉。

        清晨的温度很低，而静静站在窗前的少年，他只穿着一身轻薄的衣衫，他目光久久凝望着远处的风景，没有人知道他在思绪着什么。

        就在他还在为着季橙之事烦恼的时候，梁王府那边又出了事。

        上一次梁铮的逝世消息传来之时，他当时只是有些诧异罢了，却没有一丁点儿的伤心，而这回，下人禀告消息的时候，他手中所执的狼毫笔蓦然落于纸上。

        宣纸之上，一行行颇为隽雅，力透纸背的字迹，被最后一笔打乱，一张字迹颇为俊逸的作品，也完全的毁了，若不瞧执笔之人的表情，也不去听那婢女所禀告的消息。

        不管是谁，再瞧着了那幅被毁坏的作品后，约莫都会觉得很可惜吧

        只是，对于此时此刻的梁衍来说，他似乎好像什么都不知道了。

        他不知道自己在何地，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不知道自己听到了什么？

        “少爷，韩姨娘没了，王妃派奴婢过来告知于您，让你能早些回府去。”眼前半屈着身子的青衣婢女，她一句一句慢慢的陈述着。

        梁衍听着，心中只觉着很懵，眼前婢女所说的每一个字他都能懂，只是当所有的字句都结合一起的时候，少年却是有些不懂了。

        什么叫做韩姨娘出了事？

        又为什么要让他早些回去？

        梁衍静静的站在长案前，一瞬间有些微微的呆愣住了，梁衍只觉着此刻所发生的事很不真实，他甚至有些怀疑，他是不是身陷在梦境之中。

        分明前几日，他回王府的时候，他的姨娘还好好的，怎么可能就在这短短几日的功夫，姨娘就出了事。

        他实在不愿相信他所听到的这些。

        但他也知道，这一切都是真的。

        青衣婢女禀告了这消息后，室内便突然的静寂了下来，她垂着眼眸，静静的站在一旁。

        片刻之后，她的耳畔边传来淡淡的一声，“走吧。”

        梁衍离宫前，将自己的事情简单的告知了倚霞殿的一个小宫女，“若是殿下问起我，你便与她说我有急事”

        “是。”在庭院中扫洒的宫女，在听了这话后，她轻轻应了一声好。

        乘着马车去往梁王府的一路上，他心里都在想着姨娘落水的这件事。

        婢女说她的姨娘是深夜散步，失足落水，因为是在夜间，又是在荷花池的偏僻角落，这才没有被值夜下人发现。

        梁衍每听着婢女提及韩姨娘的事，他的心里便会很疼，总让他不受控制的想起小时候同她相依为命的时光，姨娘待他虽也不是全心全意，但却也是王府中那些年，待他最好的一个人了。

        那些被兄长们欺辱的日子里，他之所以不想告诉姨娘，除了不想给姨娘找事外，其实，他心里或许隐隐也是有些看不起姨娘的。

        生了他，却又没有足够的力量去护着他。

        那么，她为什么又要生下他呢？

        或多或少的，他心里也曾是有些埋怨过她的，但再仔细想想，她也是那些岁月里，唯一肯待他好的人了。

        无论是因为什么，他的确从她身上感受到了被关心，被爱，府里的人，不管是他的父王，还是他的那些兄长们，甚至是府里的下人，都不怎么将他看在眼中，也只有姨娘肯用心的待他。

        那些年里他心中对她生出的埋怨，在这一刻，好似一把利刃狠狠的向他的心上戳来，疼的他有些说不上话来。

        他觉得很闷，很闷，闷的让人有些喘不上气来，梁衍抬手紧抓着自己的衣领，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慢慢的才让自己平复了气息。

        前几日，长兄梁铮的丧礼才将办过，那时，他从车上下来的时候，入眼便是来往的官员和参加丧礼的家眷，府门口檐下的两只白纱灯笼飘摇在秋风中。

        而今日，他回到府上的时候，门口却安安静静的，若不是府中下人的禀告，不论谁从府前经过，约莫都不知道府里头没了一个姨娘吧。

        梁衍已经不是个不懂事的孩子，他知道，姨娘的身份卑微，还不值得父王为此大办丧礼，只是前后的对比落差太大，让还是少年的他心中十分不快。

        因为这属于内宅之事，姨娘的丧事是梁王妃看着办的，他从下人口中听闻，他的父王梁王在知道了此事后，只觉得晦气，本想悄悄的办了的，还是梁王妃劝诫，说韩姨娘不管怎样，至少也为梁王生了儿子，即便看在这事上，怎样也要小小的办个丧礼，让她能安安心心的离开。

        这些话，有多少是梁王妃有意让他知道的，其中的真真假假，梁衍不大知道，他也没有精力去寻求真假，但他隐隐知道，他的父王梁王也许是真的这样打算的。

        在他心里，可能也只有像梁铮这样的，才能算是他的家人，而他和姨娘，不过就是个可有可无的的存在，生在人世的时候，受人欺凌，离开尘世的时候，却又让人嫌弃，觉着给他们招了麻烦。

        而他们，最后还是为他的姨娘举办丧礼，梁衍心里明白，估计都是看在季橙公主的面上，这几年来，他一直都在那人的身边长大，他的父王还有梁王妃，多少还是有些在意着的。

        在此时此刻的梁衍看来，梁王妃这般做，都是因为他在公主身边长大的缘故，却从没有想过，她会如此举止，会也是可能会有其他的原因。

        因为，这时候的他，还不知道韩姨娘这渺小的存在，也会有一日会碍了梁王妃的路，或许，更应该说是碍了某一个家族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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