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道歉
艾嘉因为脚伤，“理所应当”的向班主任告假，侯老师知道艾嘉的情况，轻轻叹了一口气，竟真的批了艾嘉的请假条。
在清辰家休息到无聊的艾嘉，再回来上课后，竟一反常态，没再张扬行事。课程认真听，作业按时交，上学放学都和和清辰一起，不再迟到。
清辰看出艾嘉的沉寂，夜深人静之时，也曾问艾嘉那次脚伤之后发生了什么。艾嘉想说，却不知道如何开口，仿佛自己做了一件自己都羞于启齿的事情。
离开家后那许多月深人静的夜晚，艾嘉翻来覆去睡不着，想了很多，最多的是对自己的离开不管不问的父母。
自己一心想要守着的幸福生活，如同绚烂的气泡，看似美丽，却轻触即碎。那种小心翼翼的伪装，怀揣着害怕和胆颤的心情，长长久久地窝在心头，生了疮流了脓，最终散发着恶臭。
当一切伪装被撕破，艾嘉的心里仿佛着了火，那股冲天而去的郁气无处安放，竟寻了去处，化作对陈霆骅的厌恶，仿佛毁掉他的伪装，就能换来心中长久难以获得的畅快。
畅快没能如约而至，反而更添烦恼。
此时，让她辗转难眠的，除了家庭带来的摇摇欲坠的心酸，还有陈霆骅辩解的话语。
艾嘉当时是震惊的！原来，即使是她认为假模假样的班长，家中也有自己想象不出的困窘。而现在冷静下来的她，想着陈霆骅“毁了别人的生活”的话语，心中愈发不安。
愤怒父亲毁了她们现有的生活，愤怒父亲既然能假装一时，为何不假装一世？而现在，自己差点毁掉陈霆骅的生活，她和父亲又有何不同呢？
陈霆骅走后，艾嘉把手机上拍到的言妍拥抱陈霆骅的照片删掉了。
之前在小树林中拍到的惊慌失措的少年，艾嘉盯着看了许久，最终没忍心按下删除键。
艾嘉想对陈霆骅说自己已经把照片删掉了。想对陈霆骅说对不起。想对陈霆骅说，我后悔自己的冲动。想对陈霆骅说，我也像你一样，想要努力留住得之不易的生活。
惭愧无比的艾嘉失去了主动认错的勇气，而两个人的交集没有艾嘉的主动，竟连同学间的情分都维持不住，仿佛之前的种种，都不曾发生。
艾嘉懒洋洋的在趴课桌上，脑袋放空，教室内的喧闹仿佛离她很远。她就像一株被遗忘的微草，热闹是别人的。
“徐艾嘉，交一下秋季班级露营的费用。”
艾嘉缓缓抬头看，阳光中一个黑发少年站在那里。空气中虚浮的微尘反射着阳光金色的柔软，在他的身上闪烁。陈霆骅微抿着唇，脸上没有透露出什么情绪，就像一个英俊少年的雕像，伫立在那里。热潮涌动的空气，仿佛吹过一丝清凉的风。
艾嘉想从陈霆骅脸上看出一些情绪，哪怕是生气，哪怕是厌恶，哪怕是直接告诉她，她是极度自私和无礼的。但艾嘉连想看到的这些都成了一种奢望。
陈霆骅看她的眼神，就像看一个陌生人。
艾嘉愣愣地，像没有生气的洋娃娃，呆呆地望着陈霆骅。
等她回过神来，悄悄掩藏住内心的慌张和失望，将头重新埋了下去，喃喃说道，“下节课间，我再给你。钱在季清辰那里。”
陈霆骅听了艾嘉的话，没再说什么，转身去收后面同学的费用。艾嘉趴在那里，听着陈霆骅的声音逐渐远去。
她在他眼中是什么样子，野蛮，冲动，脾气大？艾嘉想，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成了自己都讨厌的人呢？
明明看到父亲每次饭后转身离去，母亲若有似无的微笑。自己却假装什么都没发生，甚至没有胆量追上去，撒娇卖萌的让父亲多在家停留一会儿。她只是愣愣的坐在那里，像母亲一样，挂着微笑送父亲远去。
明明撞见父亲和一个女人在咖啡馆里，隔着咖啡桌握住女人的手，脸上的神情是那么愉悦。她没有胆量上前去质问父亲为何这样对待母亲，质问那个女人为什么如此正大光明的不要脸。而自己却脑袋一热，仿佛快被发现的小偷，惊慌失措的逃离现场。
明明发生了那么多事，她真实的看见了，感受过了，却如同耳聪目盲的人，装作什么也没发生。她仍旧维持着自己可笑的乖乖女的矜持，小心翼翼的相信，生活不会改变。
化学课上，艾嘉撕下一个小便签，工工整整的写上了三个字：对不起。然后轻轻把便签贴在了一张100元大钞下面。
艾嘉之前有鼓起勇气，给陈霆骅发了一条“对不起”的短信。陈霆骅应该能看见的，却如石沉大海，没有回应。艾嘉的心情也如海上的漂流瓶，起起伏伏，不知何往。
下课铃声一响，艾嘉就往陈霆骅的座位走去。
陈霆骅还没起身，艾嘉把钱塞到陈霆骅手里，用力握了一下，然后抽回手，故作轻松的对陈霆骅笑笑，“班长，数好哦，900元。别少了再找我要，我可不认账哦！”
艾嘉剪了短发，状似清秀的小男生，眼睛却如同小鹿眼睛般明亮，笑起来两个小酒窝中仿佛真盛了酒，令人迷醉。
“艾嘉，你对班长这么温柔呀，多来我们这边走动走动，我们也跟班长沾沾光！“陈霆骅前面的徐良和毛易飞打趣艾嘉和陈霆骅。
艾嘉的座位在教室右边，门旁靠窗户的位置，而陈霆骅的座位在教室右边靠后方的位置。
艾嘉和徐良、毛易飞没打过交道，却落落大方的对两人说，“我当然不介意多来你们这边转转，如果他不介意之前我们的小矛盾。课业上他愿意辅导的话，我会多来虚心请教的。”
毛易飞哈哈一笑，拍了拍陈霆骅的肩膀，“班长当然不会介意黑板砸到头的事啊！要是我，砸头也愿意。”
毛易飞以为艾嘉说的是那天早读迟到的事情。艾嘉生气，班长被砸，班长去医务室，艾嘉被班主任叫走，一连串的事件震惊到了大家。
早读没人看管，便成了八卦的集中地，讨论到后面，就变成了女生暗戳戳的觉得两个人摔到一起的画面很好磕。
男生则羡慕嫉妒怀疑，班长摔倒没顾上自己的脑袋，却顾得上撑一下地面，扶住艾嘉要磕碰到讲台的纤细腰肢。
徐良看看艾嘉，又看看陈霆骅，试图调和两人之间的误会，“班长大人有大量，当然不会介意啦！你作为当事人没看到，班长宁愿脑袋被砸，也要用手撑住你的腰。差一点你的腰就磕到讲台角上，真磕上去，估计得几天不能下床。”
艾嘉没想到陈霆骅在两人有矛盾的情况下还能如此照顾自己，反观自己，越做越过分，无视他的帮助，还设计他。艾嘉羞愧难当，脸红了起来。
艾嘉这一脸红，旁边的徐良又忍不住八卦起来，“你们两个是不是之前就认识啊？有情况吧！”
好奇的当然不只徐良和毛易飞，徐良简直八卦出了班里同学的心声。周边的同学也悄悄支起了耳朵。
陈霆骅看前面两人越来越不着调，踹了徐良的凳子，“徐良，心思不放到学习上，是想让老师找你做思想工作？”
“哎，班长你不是吧，你要找老师打小报告！我可什么都没说！”
艾嘉因为陈霆骅关爱自己，不，关爱同学的举动开心了起来，像枯萎巴巴的小花突然淋了雨，说不出的酣畅淋漓。
艾嘉喜气盈盈，眼睛笑出了新月，“我和班长，就像我跟你一样，是纯正的同学情谊啊！”说着，朝陈霆骅讨好般的笑了笑。
艾嘉的郁郁寡欢来得莫名其妙，消失时又悄无声息。
笼罩在艾嘉身上的低压消失了，不只清辰感受到，连前排的张泽也像脱离了警戒区，嘻嘻哈哈的和清辰、艾嘉聊天。
“清辰，数学作业拿过来，借我抄抄!”张泽看到课代表开始从第一排收作业，才猛然想起早被忘到脑后的数学作业。
清辰不紧不慢的在书包里找，张泽又是一阵催促，“灭霸的作业敢不写，我敬你是条汉子！干脆别抄了，反正也抄不完！”
“快点吧！辰姐，我可不想再去教室门口受同学的瞻仰了！”
说到这里，不得不提刚开学时高一2班空前壮观的补作业事件。
晚自习突遇停电，大家在黑暗中哄闹一阵，住宿生没有电无法写作业，连带班级一群走读生趁乱“忘记”写作业，想浑水摸鱼。
其他科目的老师只嘴上淳淳教导（教训），让大家把精力放在学习上，回头把作业补上。
数学老师韩向东不走寻常路，不但在班级中对浑水摸鱼不写作业的走读生一顿批评，字字珠玑，声声震耳，最后还罚他们在走廊上补作业。谁补完了谁进教室。
于是，逃作业的走读生按照韩向东的指示，每人搬个板凳，蹲在班级门口的走道上一片，蔚为壮观！
其他班级的同学下课经过，或行有所阻，或穿插其间，更有相互认识的人，各种打趣。
张泽就被于昊拍了苦兮兮蹲在走廊补作业的特写照片。
经此一事，韩向东老师灭霸的名号在班里流传开。
“辰姐，昨天于昊带着我们去开黑，一晚上手气臭得不行，昊哥跟吃了枪子一样，不赢还不让我们走。要不是玩得太晚，我可不敢忘了灭霸的作业啊！”于昊接过清辰的作业本，边抄边嘟囔抱怨，“昊哥和言妍吵了一架之后，就跟点燃的炮仗一样，走哪怼哪！连累我也受牵连。”
他们几个因为家长的交情，小时候没少一起玩闹置气。
清辰知道于昊的脾气，平时跟谁都嘻嘻哈哈，生气也持续不了多久，“他俩吵架还稀奇了不成？”
“说不稀奇，也稀奇。你看言妍多久没往咱班来探望班长了。”张泽一边打趣言妍的司马昭之心，一边往陈霆骅座位那望去。班长果真学霸，下课了还低着头，手上的笔在纸上滑动。
艾嘉听到张泽提陈霆骅，不受控制的也朝那边望去。只见陈霆骅脱了校服外套，穿着白色衬衫，衬衫袖口挽起至手肘处，露出一截结实的手臂，线条流畅，宛如蛰伏的白龙。
陈霆骅像是感应到了艾嘉的目光，抬头朝艾嘉看来，艾嘉看着陈霆骅如湖水般清澈宁静的目光，心中泛起一丝涟漪。班长没有露出厌恶之色，可是看到了我的道歉纸签？这样想着，艾嘉轻松了许多，眨了眨眼，轻轻弯了唇角。
艾嘉的笑颜，是那青春动人的颜笑艳艳。陈霆骅明明看见了，两人的目光也对视了，可陈霆骅表情未变，又面无表情的低下头，继续用笔写写画画。
艾嘉的笑停留在嘴角。她像想收礼物的小孩，本能的开心的往礼品店冲，却撞上礼品店关着的玻璃门。面~疼~！
什么嘛！艾嘉凝眉。道歉纸签是看到了还是没看到？特地让数一数钱，有这么信任我吗，钱数了没有啊！
艾嘉带着疑问，心思百转千回，可发出的求和信号连蛛丝马迹都没留下。
纠结！郁闷！想锤枕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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