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杨逍
此刻已是傍晚,杨逍的房间由于没有点灯,显得昏暗阒寂。
室内宽敞,因杨逍这几日不在客栈,床铺和家具都非常整洁。靠床的桌子是办公桌样式的,尺寸小巧,桌面上摆放有两瓶栀子花,桌面下有三排抽屉。
无忌走过去,拉开第一排的抽屉,里面是几本书和一把匕首,匕首很短,匕身弯曲,有棕色羊皮皮套套着,西域样式。
小人之心充胀身体,少女啧啧道,杨逍武功如此高强,竟然在床边放一把匕首,恐怕是做了什么暗害教主的亏心事。
她打开第二层抽屉,里面有一个木盒子,再打开,是一个瓷瓶,扭开盖子,瓶子中的药末如茉莉的香气与王星描述一致,是四暖草。
左使私藏禁药,一定有猫腻!
按王星的讲法,四暖草粉之毒只有四暖粉草可解,也许张无忌已经中了杨逍给她下的四暖草之毒,她寻四暖草是为了解自己的毒。
“教主,你在我房间里做什么?”
就在无忌用捕风捉影印合自己的猜测时,一个锐利的男声在门口响起,如春雷炸耳。
无忌惊悚地扭头一瞧,门边正立着一个中年男子,双眉紧蹙,眼睛像发现猎物的猎鹰一样明亮,神情在无忌看来,是极度生气的。
杨逍竟然这时候回来了!无忌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运气差到这个地步。
直觉使她相信王星,她便百分之百相信杨逍给张无忌下了毒药,现在房间里只有他们两人,杨逍会不会恼羞成怒,一不作二不休杀了她?
无忌脉搏跳得飞快,脑袋极速地盘算着应对之策。逃离是不可能了,只能合理化自己的行为,她转过身来,挺直腰杆面对杨逍:“我刚才见有个黑影进入左使的房间,便追了进来。”
“教主追黑衣人,还特地把门关上了?”杨逍牢牢地盯着无忌,眼神中透着清绝毒冷,“窗户也是关上的,黑衣人在哪里呢?”
“在……在……”
谎言被识破,她戒备地看着杨逍。
杨逍的五官因恼怒而扭曲,表情龇牙咧嘴,整个房间都充满了他阴森恐怖的怒气。
不甘心束手就擒,少女放在后背的右手轻轻拉开抽屉,抓起抽屉中的匕首,心中计量:他要是敢靠近她,她就用匕首先发制人,直插他的心窝。
“门不是我关的,是被……黑衣人的掌风……带上的吧。”她面露惧色,说话磕磕绊绊的,但为了吸引住杨逍的注意力,她硬着头皮继续牵强附会。
匕首弯曲有幅度,给她去除套子的动作增加了很大难度。她的左手极力把匕套往外拉,不自然的动作明显被杨逍发现了。
杨逍登时大步走了过来,气势汹汹,戾气迸发,像是受饿的雄狮奔向它的食物。
他要扑过来抢她的匕首了,他要来伤害她了。
他会把她活生生地撕掉吗?
无忌心似虚谷震撼,身体下意识地紧绷,喉咙在无声地呐喊:“刺他!刺他!”紧握匕首而手却不住颤抖。
等他来到她身边的时候,无忌颈背的汗毛全竖起来了,腿在颤抖中发软,手上一点力气也使不出来。
别说一击即中了,就是拿出来挥向杨逍的力气也似乎在恐惧中歧流断脉了。
我拿这匕首有何用!
无忌惊觉自己的无能,眼睁睁地看着杨逍走到自己的身边,后者的眼睛同样盯着她,她几乎能从他眼中看见自己面如死灰。
短暂的对视后,他无温的眼睛移到她身后。
她手上的匕首果然被他发现了!
她杵在桌前,冷僵地感受杨逍夺刀的力道。
杨逍右手猛地在她背后出击,少女手上的匕首却仍在原位——他用力拿走的是桌面上的药瓶。
无忌大大地松了一口气。谢天谢地。
“教主还在怀疑我给你下了毒药吗?”杨逍的手把药瓶晃在她眼前,他的眼白中有几缕血丝,像射线一样恶狠狠地瞪着她。
“没……没有……”
“你为什么不相信我!”杨逍突然大吼了一声,语气森冷逼人。
无忌的身体猛地瑟缩了一下,心中惶恐之至。他太暴躁了,仿佛她是一个敌军将领,而不是明教教主,他的兵器抖擞着就要刺向她。
“这药是备给前线将士的,教主您也从未中过四暖草之毒。既然您不相信我,请接受我的引辞。”他的声音像被怒火烧着了。
“明教……还需要左使。”无忌勉强说了一句。
“杨逍辅教无方,愿退隐躬耕。”
杨逍怒目圆睁,额头上青筋暴起,无忌的额头上已起了一层薄薄的冷汗。
“我是十分倚重左使的。”无忌忌惮地道。
“属下的话,您从来不听。”
她觉得杨逍躁郁的怒气像是台风,摧梏拉朽地要搅乱一切,而她是流散于烈风中的一只小燕子,就要被他拆裂羽翼、肢解下坠。
“周颠说您整日与那狂蜂浪蝶在一起,您对得起自己的大好年华吗?”
害怕中,无忌又好生奇怪,周颠竟然跟左使告状,他们关系很好吗?狂蜂浪蝶又是谁?她无暇细想,警惕地看着杨逍。
“属下呈给教主的《明教流传中土记》您有过目过吗?”
他没有动手打她,这让她的心稍微放松了,但她完全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又实在怕惹怒他,便撒谎道:“在看的。”
“说谎!”
无忌发怵,心跳差点停止,只得楞楞地看着那张怒气冲冲的脸。
可几秒后,她又开始走神了。
他的五官如此扭曲,却无损于天生丽质的俊美。无忌认定,虽然倚天的世界美男如云,但杨逍是站在峭壁之巅的。
“我以为你们分开了,你就能把心思放在教务上,可你做的这些都是什么?您说要弥缝明教与六大派之间的嫌隙,如今却举动疏慢,在六大派所在的永登城外耽搁多日。前线功勋都将觐见,您阖门自守,闭门谢客,您是准备大隐隐于教主宝座吗?”杨逍说得悲愤,拧着眼睛,又怒又威。
无忌目瞪口呆,不知所措,她这几天都在忙着安顿自己受惊的思绪,没把明教搞得乌烟瘴气已经算客气的了。
惊恐的情绪已被他一连串的问题抚平不少,她深吸一口气,拿出面对继母时的凶恶:“我跟左使沐风栉雨、同生共死,但……”对上杨逍眼中阴郁摄人的光芒,她又瞬间泄了气,嗫嚅道,“左使并不是我的导师……”
说完这句话,她就后悔了,他好像只是恨铁不成钢地撒气,她怎么能主动激怒他呢?这样想的同时,她又感到一种莫名的刺激,神经末梢蹑手蹑脚地跳起舞来。
杨逍明显没料到少女会以憎恶句读自己的苦口婆心,清俊的眉眼像泡在冰水中,开始往下沉。
房间里只有沉默。
未几,杨逍拱手:“教主教训得对,属下知罪。”他的声音平静,但无忌听得出里面有黯然麻涩。
我伤了他的自尊吗?
“左使,我刚才的话太重了,您别放在心上。”她对他依然有敬畏。
他抬头看了她一眼,然后说:“不敢。”
在他欲言又止的目光中,她分明看见了关切,正当她要读取他眼睛中的坦诚时,俊目越过了她,看向窗外醺红的夕阳,像是在寻觅什么。
良久,他的目光又回到了无忌脸上,神情变得失落,像是冰山尖锐的峰头在潜移默化中垮塌,消融成雪水顺流而下,最终隐逸在最清澈的湖泊中。
“痴爱情肠最是无用……”
幽幽道完这句,一滴泪从他眼睛中滑落下来,挂在嘴角边,如睡露一点。
怒不可遏的雄狮佚成了流离情感水湄的书生。
无忌被吓傻了,心里无限疑惑。杨逍应该是铁血硬汉啊,怎么突然就流泪了,而且这伤心来得没道理,像是父亲为不成器的孩子而落的心酸泪。
这滴泪的莹光像是隔空触及了她的皮肤,使她心里的敌意和恐惧完全瓦解了。
她想要走过去,探清那滴泪的由来,或者为他拭去那滴泪。
她缓缓走近两步,看清楚,确定了,这滴男儿泪,同天上降下的甘露一样,是宇宙赐予人们的礼物。
她想起爸爸带继母来家里的那个夜晚,那个她朝继母扔盘子后爸爸抹掉眼泪对她说的话:“没有人的生活是山高水阔,要给彼此多一点时间。”
狂放的怒气、坦然的心酸,湘绣成矛盾的气质,他既是以戢划地的鲁夫,又是从善如流的雅士,想要信任他的感情瞬间涌上少女心头,她和颜悦色地问:“左使,你哭了?”
杨逍像是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反常,背过身子,手抹了一下眼睛,道:“没有,是小蚊子飞进了眼。”
我竟然把他骂哭了。她愧疚地想,轻唤:“左……杨伯伯……”
“属下不敢当。”
很快,他的神态恢复了平静,转身,拱手,他微微欠身道:“属下失礼了。告退。”
她马上在脸上堆满了温和的笑容,但他没有看一眼,径直离开了。
这是他的房间,但他逃走了。
她的神经终于完全松弛下来,四暖草浓郁的香气潜入了她的意识纤维。
刚才杨逍浑浊阴冷的怒气像是夕阳的光辉,被黑夜渐渐收走,仿若从未发生。
回忆中最令她惊讶的,除了杨逍的善感外,是他的脸。
他看起来年龄不超过四十岁,两鬓有几缕白发,眼角有浅浅的的皱纹,剪纸般的脸上没有一丝赘肉,额颌线条清冷锋直,如画一般。
如果一个人心中有诡,那些龌龊的想法会在脸上的情绪投射成阴影。独处让她觉念到,他脸上的气场是属于清净的,仿若水中莲花。
她隐约地意识到,关于杨逍要害她的种种,也许只是她想象出来的。
且相信他吧。
回房间,翻书柜,她打算深度阅读《明教流传中土记》,在每页做上密密麻麻的笔记,以此作为对杨逍的补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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