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番外】陈雯颖（2）

省道两侧的灯都不是很亮，再加上陈雯颖在暗处，不显眼，因此好几次差点被发现都因为光线不足而惊险地逃过。

        好不容易出了这一片平坦的农地，进了一片树林，背靠大树，陈雯颖手臂一松，整个人趴在了地上——她的双臂一斤几乎没了知觉，腰腹酸疼。幸好晚上的泥土还有些湿润，她在地上摩擦着前进，手臂也只是擦伤了一点。

        她在原地休息了一会儿，才堪堪扶着树干爬起来。

        前方一片漆黑，长长的省道一眼望不到头，但她知道，只要她顺着这条路一直走，天亮之前肯定可以回去，只要进了城，回到熟悉的地方，她就有办法可以暂时躲藏起来，找机会谋划下一步。

        陈雯颖扶着树干转身看向身后——其实她刚才这一通操作下来，也没走出多远，只是听肖昌和朱三毛两人的对话，他们还没打算往这边找。可能是没想到她有这个胆量和本事，能穿过中间那片平坦的农地，才让她有机可乘。

        不过就像她刚才担心的那样，洛斯特最不缺的就是人，一旦他们叫来人，地毯是搜索，她就算是藏到底下，也能被挖出来。

        还是要赶快离开这里。

        陈雯颖看了眼手表，已经是22:31，距离她坐上车，已经过了四个小时。

        她看了眼脚下——还好今晚出门的时候穿的是运动鞋，靠着这双鞋，就算走一夜也能坚持。

        想到这里，陈雯颖突然笑了一下。

        自己是什么时候开始这么乐观的？她边往前走，边回想着以前的自己，回忆着回忆着，发现自己不知为什么，竟然几乎已经忘记了从前的自己是什么样子。

        像是黑白默片终于有了颜色和配乐，沉闷的一潭死水因为一颗石子的落入而泛起涟漪，照片变得生动鲜活，说的笑的，走着的跳着的，都不再是独身一人，那个始终存在的身影，仿佛看到笑脸就能听到的笑声，回响在脑海里，跳跃至耳边。

        有种力量从心底蔓延到四肢，刚才还疲惫的双腿现在突然注满能量。

        ——还去回想从前的自己干什么呢？毕竟她现在的努力，是为了以后能够生活在光明之下啊！在灰暗的地方呆久了，就以为会属于黑暗，可接触过光明之后的她，也开始渴望能走到天空下，在阳光里，和更多的人一起继续往前走。走出一条属于自己的路。

        所以还在乎以前的自己干什么呢？毕竟她喜欢的是现在的自己，以后的她必定还会变得更好。

        冯吴凌说她很聪明，学东西一教就会，成绩进步不明显是因为以前基础太弱，而初三的考试题目又都是为了中考服务，只掌握基础肯定不能应付，以后两个人共同努力，等下一次考试，成绩一定能有显著提高。

        前几天的考试是她进入初中以来唯一一次对于“发成绩”如此紧张。当老师拿着试卷走进教室的时候，她虽然还是和以前一样，懒懒地靠在椅子上，装出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但其实眼睛一直跟随着老师的身影。

        当老师开始一个个念名字的时候，她竟然也不自觉坐直了身子，妄图听到自己的分数。可结果还是令人失望——老师从来不宣布后十五名学生的成绩，她不确定自己还是不是像之前稳坐倒数第一的宝座，甚至期盼自己就在下一个能念到名字的那一位。

        下了课，她偷偷跟在班主任张老师后面，趁着周围没人，鼓起勇气敲响办公室的门。

        推门进去的时候，连张老师都惊讶了一秒。不过很快她就露出了然的笑容，冲门口局促的陈雯颖招了招手：“过来坐。”

        陈雯颖站在门口一动不动，勉强扯出一个笑容：“老师，我就不过去了，我来是想问一下——”

        “没事，先过来坐着。”张老师热情地帮她把凳子拉了出来，“你看你，平时不太来办公室吧，冯吴凌每次过来都像回家一样，我还不是她老师呢。你以后有事没事也要多过来找我说说话，省得我还以为你和咱们同学说的那样，是个‘高冷女神’呢。”张老师开玩笑道。

        陈雯颖闻言，只能走过去，局促地在椅子上坐下。

        作为同学们眼中的“坏学生”，说起来她还算是比较特殊的那类，其他人都会因为各种问题被经常叫到办公室和老师聊天，或者“请家长”。可她父母都去世了，姑姑又在外地打工，因为这样，就从来没有被请过家长。她也不经常逃学，如果不上课，就在校园里一个人找地方静静地呆着，不打架也不寻衅滋事，因此来办公室的次数也是屈指可数。更别说主动敲开办公室的门了。

        屁股下的坐垫都像是长满了刺，她只觉得浑身别扭。

        “老师，我，我就是想来问问……”坐在老师对面，她声音随着气势一起弱了下来，“我就是想问问，这次考试我的成绩是多少名啊？”她小心地向前探着脑袋。

        张老师手底下压着的就是这次考试的成绩，但她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就是不直接告诉她：“你觉得自己这次的发挥怎么样？”

        陈雯颖抿了抿唇，眼睛四处飘忽不定：“应该会比以前……好一点吧？”

        她又不像那些好学生，考完试就能差不多估算出自己的成绩，只能凭感觉猜测。

        “那我可以告诉你，你这次的成绩比起以前来，可不止好‘一点’。”张老师翻开成绩单，将她下面那些同学的成绩折到纸的背面，只把她自己那行露出来递给她，“你看。”

        这意味着，她不是最后一名。

        接过成绩单的陈雯颖一科科成绩看过去，和前面的人相比，她的分数还是少得可怜，但和以前的自己相比，可以说是有了质的飞跃。

        倒数第二列是全班排名，最后一列是年级排名。

        陈雯颖屏住呼吸，视线落在最后那两个数字上——。

        “老师，这个真的是我的成绩吗？”陈雯颖拿着成绩单的手，和她的嗓音一起颤抖。她不可置信地看向张老师，张老师冲她点了点头。

        “咱们班一共五十个同学，你之前的成绩可是一直稳定在五十名，这次能进步这么快，老实说，我都没想到。”张老师看到她惊讶的样子，笑容更深，“这半年来你的变化可能你自己都没有察觉，但老师能感觉到，现在的你才真的开始像一个学生了。”

        陈雯颖拿着自己的成绩单，像是在捧着多么珍贵的宝贝一样。

        “老，老师。”半晌，她用祈求的眼神看着张老师，“我能把我的这条成绩剪下来带走吗？”

        “当然可以，这本来就是要下午发给你们的。”张老师从她手里拿过成绩单，拉开抽屉找出裁纸刀，把属于陈雯颖的那条裁下来递给她，“这是你进步的证明，但我更相信，这是一个新的开始。”

        陈雯颖小心地把它折起来，收进自己的口袋。

        “对了，老师。”她突然想起一件事，“如果冯吴凌来找您，或者您碰见她，能不能先别把我的成绩告诉她？”

        张老师只以为她是要亲自告诉冯吴凌这个好消息，便一口答应：“可以，这种好事当然要你自己通知她才有意义，当然，还要感谢她才行啊。”

        陈雯颖想的，其实是自己这次成绩根本算不了什么，三中有学生接近六百人，向来成绩在三百名之前才能考上正经高中，她想等自己成绩考进年级三百名的时候，再告诉冯吴凌，给她一个惊喜。

        她现在信心满满，觉得就在不就的将来，或许就是下一次月考，自己的这个小目标就能实现。

        可这一切都在她接到洛斯特打过来的那通电话的瞬间，就暂停了。

        一切的希望，被冻结在了她走出校门的那一刹那。

        陈雯颖此刻穿梭在黑夜的公路旁，虽然眼前一片漆黑，但心中却满满都是阳光。

        因为她知道，现在的自己每走一步，都是靠近那冻结的刹那更近一步，就是靠近未来更近一步。

        她变走为跑，她的速度越来越快，她开始奔跑在路边，开着车灯的汽车在她身边呼啸而过，车灯扫过她的脸，她不在乎，只是一直向前跑着，跑着。

        突然，她脚下踩空，全身失重，眼前的黑暗变成了墨蓝色的天空，她看见了月亮和星星。

        先着地的是后背，随后陈雯颖整个人顺着斜坡不受控制地向下翻滚，沙土飞扬，迷了她的眼睛，她的大脑一片空白，但还记得自己在逃亡，记得紧紧咬住牙关不叫出声来。

        一声闷响，她的后脑勺撞上一块石头，这石头就像长在地里，在这儿专门等着有人送上门，给他灰扑扑的外皮浇上炙热的鲜血。

        陈雯颖静静地躺在地上，她能感觉到，生命在从脑后飞快地流逝，光明正在渐渐模糊，黑暗笼罩了她的上空。

        她的手边有一块石头，她用尽全身最后的力气，举起手，把手腕狠狠朝着石头一甩——手表的表面砸在石头上，表面应声而裂，手表上的时间也永远停在了10:52。

        原来这就是命运啊。

        失去意识的前一刻，陈雯颖的脑海中只剩下一个念头。

        真应该告诉她，自己这次考试考了全班37名，年级411名的。

        真可惜……明明很快，很快就能到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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