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7章 恍惚
入秋，昏睡了半年的陈陌终于醒来，半年时间里，即使是有人细心的照顾，他依旧是瘦脱了像，对于日夜照顾他的言羽来说，或许没看到什么变化，但对于久久不见一面的人来说，陈陌就是大变了模样。
房间里，陈陌背扶着坐在一张椅子上，在他的身前，是一张平时言羽用来梳妆打扮的妆台。梳妆台有些女子装扮的胭脂水粉眉笔红妆纸，但这都不是陈陌在意的，此时的他愣愣的样子，看着梳妆台上的铜镜，镜中那消瘦的光影，让陈陌自己都有些不认识自己。
陈陌在发呆，而言羽在他身后，安静地帮着他梳理着阴阳两色般的头发，看着陈陌的脑袋，言羽的眼眶发红着。
她有很多话想和陈陌说，但陈陌似乎陷入了回忆当中，她没有打扰，他需要时间，毕竟昏睡了那么久。
眼神有些呆滞的陈陌看着镜中的自己，终于开口说话，声音有些嘶哑：“这是哪？”
言羽在陈陌的背后，视线不再看着陈陌的脑袋，望向镜子中的陈陌，视线相触，宛如鹊桥相会。
“唐国。”
言羽的声音有些微颤，她在努力的压制着自己的情绪的颤动，让她显得更平静一些。在陈陌醒来的时候，她最担心陈陌像上一次一样，失去了全部的记忆，好在他还认得她，这是比什么都重要。
“都还好吗？”陈陌又轻声问道。一句没有指向的问候，却依然表达出了很多的东西。
以言羽的聪慧，当然知道陈陌想知道什么，虽然这体贴人之话，却让言羽不怎么欣喜，甚是有些嗔怪，所以她回答的语气自然不好：“不好，所有人都不好，就属你最好，搁那床上一趟，最舒服。”
“我醒来，你不高兴吗？”陈陌缓缓抬起自己剩下的那只手，绕过自己的肩膀，抓着言羽的手腕，感受着她温润的手腕。醒来的那一刻，他原本以为见到第一个人是言羽，那时候他的视线还没有恢复，只感受到身边有一个人影在晃动，下意识的以为是言羽，因为他那记忆中，自己最后见到的人就是言羽，只是那无意识的一握，那声惊叫声让他知道，她不是言羽，还不等他看清楚，那人就慌慌张张的跑掉了。
言羽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此时陈陌的头发已经束好了，镜子中的陈陌不再是披头散发的样子，束起了头发，原本颓废的样子显得精神了一些，可依旧挡不住他那虚弱的脸色。
“你认为我该高兴吗？”言羽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反问了一句，语气中充满了小妇人之姿的幽怨。
“该的。”陈陌努力地想给镜子中的言羽一个微笑，不知道是不是睡得太久，连笑似乎都忘记了。“开心的你才能让我安心。”
“可我本来就不开心，难道要我强颜欢笑，我为什么要为难自己而让你安心。”小妇人脾气的言羽不想迁就着陈陌，即使他是一个大病初愈的人也不行。
言羽轻摆莲步，来到陈陌侧身旁，蹲下身子，看着梳妆好的陈陌，眼眸如璀璨的星河，但那闪耀的星星都掩盖不住陈陌的身影。
陈陌伸出一只手，有些干枯的手中捧着言羽的半张脸，他也想用双手，但他做不到了。拇指轻轻地摩挲着言羽腻滑的脸颊，那微红的双眸如春日里盛开的桃花，让人欲罢不能。
“又长大不少了。”陈陌面容僵硬，却眼带笑意。“以后别离开我了，好吗？”
听着陈陌这句话，言羽眼中不知为何有清泉涌出，小小的眼袋兜也兜不住，顺着脸颊滑落，过道至陈陌的手指之上。
陈陌滑动着手指，感受着言羽的眼泪，想抹去，又想多开几眼梨花带雨的她。
“就这点没怎么变。”
似乎在也压制不住内心的情绪，言羽趴在了陈陌的双腿上，埋着脸，哭泣起来，那哭声中有着让人有着让陈陌沉默的说不出话来的情绪，就连安抚都念想都没有，因为他想听，想言羽宣泄出来，在他身边不需要忍着，就像两人小时候有过的那段路程，想笑就像笑，想哭就哭，爱打打，爱闹闹。
空壳无力的陈陌把手搭在言羽后脑勺的发髻上，顺滑软弹的触感，让他无比的安心，手掌顺着她的青丝划过，如同在抚摸着小溪的水流。听着言羽的哭泣声，陈陌靠着椅背，思绪回到了那一天。
他脑海中的记忆，就像是在昨天发生的事，每一瞬间都清清楚楚。从向中年儒士出手，到自己腹中被刺入的那一剑，来来回回如走马灯一般滚动着，在他失去意识的前夕，他隐约感觉到有人把他给抱住了，还有那种另他熟悉的味道。
这个漆黑如墨般的回忆，记忆尤深，轻扶着言羽秀发的手，忽然停了下来，看着微微触动的脑袋，陈陌心里呢喃着：当时是你出现的吗？
那时候的陈陌最不想的就是让言羽见到他那时候的场景，但那最后的漆黑记忆就是让他感觉到，言羽那天也出现了。
他不知道言羽是用了什么代价来结束这场战斗的，是武灵儿去了圣人山，还是言羽用她在圣人山的香火情来劝退圣人，又或者其他什么，陈陌通通不知道，之前问的那一句，都还好吗，言羽也没有真的回答他。
这间房间，他一点也没有印象，如果是真的是在唐国，那这里又是什么地方，墨安园？虽然陈陌不怎么待在墨安园，但这里并不像，从风格上来讲，就不像。陈陌不认为他还有第二个家一样的地方，若是真的回到了唐国，为什么不在墨安园？
一个个问题随之出现在脑海中，然后一些更不好的想法继续出现，那就是唐国没了武灵儿，唐国还是唐国吗？
不，这是该我担心的事情了吗。
陈陌内心否定了一下，把那乱杂如麻的思绪通通抛掉，至少现在醒来，能和自己最想念的人在一起，这样还不满足吗？
不过，这已经过去了多少天了呢？
言羽的哭声渐渐变小，但身子抽搐的幅度却变大了一些，陈陌像哄小孩一般，轻轻拍着言羽的后背。过了好一会儿，言羽才重新抬起头来，脸上的妆容也因为泪水的浸染，变成了一个小花猫似的。
“有没有觉得好一些？”陈陌轻擦着言羽的脸颊，只是越擦，没有变得更干净，似乎更花了一些，那个样子让陈陌忍俊不禁。
言羽原本哭凄凄的样子，看着陈陌那古怪的表情，就知道她自己的脸上发生了什么事，她二话不说，握着小拳拳，一拳就对着沉默的腹部砸了过去，但在千钧一发之际，拳势收停了，她想起了陈陌的伤势。
随后由拳变掌，轻按在陈陌的腹部。
“还疼吗。”
“疼。”陈陌没有撒谎，他是真的疼，此时他感觉身体是身体，但好像不是自己的身体一般，熟悉又陌生。
言羽用手推开陈陌在她脸上胡乱蹭的手，捻起一点自己的袖子，对着铜镜中的自己，收拾起来，毕竟....
在言羽收拾的时候，一道身影出现在铜镜中，带着雀跃的语气说道：“大哥哥，言姐姐，东西做好了。”
沈芊芊带着几个老成持重的妇人，端着做好的食物进入了房间，小心翼翼地放在那张桌子上。
陈陌醒来的时候并没有和言羽多说什么，只是说了一个“饿”字，沈芊芊二话不说立马带着园中的妇人立马准备吃的去，顺便给两人一个独处的空间。
陈陌穿着素白色的内衬衣裤，在那张小桌子旁坐下，与言羽的神情不同，沈芊芊更多的是那天真无邪的盈盈笑意，坐在陈陌对面的圆凳子上，双手撑着那像水仙花般静岁的脸颊。在她的身后，还有陈陌醒来的时候第一眼看见的那个...婢女，陈陌是这般认为的，但想着，这般姿色的可人儿怎么会是婢女。
“现在是什么情况？”陈陌终究是忍不住的问道，既然言羽不肯回答自己，那么那个百依百顺的妹妹肯定能回答自己。
“什么什么情况，你不是说饿了吗，我就去让人给你煮了点能养身的汤粥，你刚起来，不宜大鱼大肉，等你好些了，我在让人给你弄，还怕我给不了你大鱼大肉？”沈芊芊避重就轻的说的头头是道。“都是这位姐姐教我的，她说这样对你的身体更好一些，不过为了安全起见，明天我就让从城里过来给你检查一番。”
“姐姐？”陈陌听着沈芊芊的称呼，显然那个女子不是奴婢，而他又从她的话语中得知，这里不是城里，这城，应该就是长京，他们在长京城附近，至于为什么会在这.....
“你别想这么多了，你就不能踏踏实实的吃点东西，你想知道什么，我晚点在跟你说还不行，整天操心别的事做什么，你看看你自己，现在都成什么样了，就不为自己想一下？”言羽越说越气，但语气又不能说得太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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