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暗船(一)
暴雨倾至半夜,因为寒月堂离厢房和往灵塔都有一段距离,只得暂时在这里休息了,大家都开始打瞌睡了,我走到门外,背后是祖师林宫覆的画像。
我总是觉得这里的时光有些虚幻,大概是重生过一次的原因吧,会转生之术的门派,杀人如麻的冷峻刀客是我亲哥,我父亲还是当朝尚书令,此间更是乱世之秋,且不论如何自处,谁有能短时间内接受这一切呢。
好久没有如此这般赏雨了,也是因为没有时间吧,除了学业和爱妻在床上的那些事,就只剩下书房里的宝贝了,难得这样有时间,身后还有人陪着,这个“有人陪”只是寻求一丝烟火气罢了。
“喂,小师弟,要不要听一些鬼故事什么的?”
关页敏悄悄的摸到我身后拍了我一下,真是幼稚的小朋友行为。
“鬼故事?你们能知道啥鬼故事,不会是聊斋吧”,我轻佻着说道,嘴角微微一笑,又转头看向门外的雨。
“是关于狐狸的故事,倒是没名字,不过在沂城和柳城那边广为流传,有没有兴趣?”
“还真是聊斋?算了,我还是继续赏雨吧,谢谢师姐好意,你快去吧,别错过细节什么的,这种故事细节很重要的”
她缓缓迈向门外,伸手触碰着雨水,轻轻抬头看着天上,说道:“时辰已经很晚了吧,今夜亦不能祈月,下了这么久的雨,倒也不觉得闷热了,坐这反而舒服一些,一起呆会呗”
我还未反应过来,她已经坐在了我旁边的地上,她用手轻撩着耳边的碎发,光线很暗,那种似有若无的朦胧感直接拉满,虽是三十而立之心智,可这身体仍是血气方刚的少年啊,心跳难免有些加快。
“师姐来多久了?”
“比你早几天而已,当时本来我是最小的,然后你就来了”,她低下头不知道在思索些什么。
“我看院里大多都是年轻一些的,而且师傅也不是日日都在”
“对的,悟得通月的人,要去西边的映刀林,专修均衡之法,不过这些时日西边林子里都没人了,应该是有事出去了,在咱们这潜心修炼十几年,悟了,便正式成为附月弟子,我以为你知道这些呢”,她轻轻笑了一下,眼睛目视前方。
“何为均衡呢?”
“我也不清楚,听说早些时候,我教的宗义远比现在要更伟大,那时之均衡,为天地之均衡,所谓一教之主,即是掌控天下均衡之主,很厉害吧”
“确实伟大,之后呢?”
“直到其中一任教主,想方设法登上这个位置之后,逐渐毁我教直根基,妄图利用高阶通月实现昔日祖师之威,那是我教最黑暗的两年,直到他的师弟,也就是下一任教主,打败了他,我教便慢慢恢复了,话虽如此,但天下均衡之宗义,还是失传了,现在的通月之法,只不过是修身罢了,连年战乱,修身亦能保我教无恙,等到天下真正太平一统,也许那时候的新教主,会重新让天下均衡发扬光大”
我们二人长叹了一口气,世间哪有万般顺心之事,尽人事听天命吧。
“这背后还有那么多故事,那师姐悟得通月,是不是也要去映刀林了,是不是就见不到你了?”
“你这是有些舍不得我吗,按理来说,我们才刚认识不久才对,不是吗?”,黑暗中,她的脸在此刻却有些清晰。
“与生俱来的亲切感吧,我对我那个三哥也是如此,明明是初见,却像是久别重逢一般”,我一下意识的想掏口袋里的香烟,每当聊到这种伤感的话题,总是这样。
“我那天听到你和师傅的话了,你是另一个世界的人,那个世界怎么样,是不是很美好,好多东西和这儿不一样?”,她歪着头看向我,眼神里有些许期待。
“对啊,没有战乱,有太多不一样的地方了,很多好玩的好吃的,我都不知道怎么跟你说”,说着我就笑了出来,那段岁月如果说与她听,她应该会特别的叹为观止吧。
“真的吗,好想去看看呢”
“这也很好不是吗,偏安一隅,没有压力,有信仰,吃饱穿暖,还有那么多并肩同行的伙伴,对了,师傅跟我说的这些话,都有谁知道啊”,我轻轻的摸了一下她的头,是出自朋友是安抚罢了。
“就我自己啊,我也不是故意偷听的,就是偶然听到了”
她有些羞红了脸,没有再说话。
我们在这里坐了很久,只是静静的赏雨,即便困意涌了上来,这清爽之风雨也会将其吹走,身后是吱吱呀呀的吵闹声,起码现在来说,这是很美好的时光。
虽然下着雨,但我想试着祈月,不知是不是我天赋异禀,还是大家都如此,我感受到了它,它好像在指引我前行,全身的经络就像被一股温凉的气息激活一样。
但那种感觉很微弱,我抬起手,交叉放到另一个肩膀,尝试着书中的心法,我感应到了。
脑海里出现一个画面,是院门外的那个海滩,一群衣衫褴褛却身披蓑衣之人,下了船,向我们这边走了过来。
我大概是领悟到了其中的一丝奥义吧,但打心眼里,也不敢确认,总是觉得是前世的病又犯了,但那个画面里的那些人,全都带着长刀,我不敢耽搁,看了一眼师姐,已经睡着了
暴雨并没有要停的意思,反而雷声大作,真不知道师姐是如何安眠的,我脱掉上衣直接跑了出去,雨水淋到我的脸上,有些睁不开眼,但脑海里一直秉念着其中一句心法,好像能看到眼前的路一般,闭着眼也冲了出去。
我在门口远远的看着,是真的有一批人归来的,正是脑海中浮现的那一伙,他们不惧暴雨,身着蓑衣蓑笠,每人手里都握着一把细长的刀。
我急忙关上了大门,跑回寒月堂,看着师姐还在睡觉,有一些恍惚,刚刚那些全是幻觉吗,我披上衣服喊叫众人,大多都入眠了,还有一些也是昏昏欲睡的状态。
“有刺客!”,我大声喊道。
大家被我惊起,看着我浑身湿漉的样子,他们有些不知所措。
“外面来了一群带刀之人,师兄,我们可有武器什么的,用于自卫?”
众人叽叽喳喳左右的吵闹了起来,嘴里念叨着对我的质疑,亦或是“这该如何是好”此类的话。
只有年长的几位师兄和郭涣青凑来过,询问着状况,我也不知如何解释我看到了外面的人。
“当务之急先找到兵器什么的,岂能任人宰割,师父不在,要保护门派的安危才是”,我义愤填膺道。
“师弟说的对,但兵器什么的都在映刀林那里,而且就算有,也不多的”,大师兄说道。
“啊!”
关页敏的一声尖叫将他们的困意彻底消除,随之关页敏慌慌张张的跑到里面来,嘴里喊着:进来好多贼客,他们全都带着刀,快赶过来了。
“来不及了,翻窗跑,去映刀林!快跑”
众人每日锻炼身体的时间很少,体能大多都很差,为数不多的几位师姐更是如此,作为年长一些的师兄和我一起断后,他们一一翻窗而过,从后门跑出去。
还没来得及走完,他们便冲了进来,脸上蒙着黑布,身披蓑衣,双手握着刀立于胸前,一副迎战的架势,我等两手空空,跟他们比起来更是手无缚鸡之力,他们弓着腰缓步前进,我回头看了一下,只剩下了大师兄、郭涣青、关页敏和我了,而外面的贼客只有三个,想必其他那些去追师兄们了。
两位贼客相互看了一眼,点头示意了一下,就冲了过来,二人步伐极快,把刀扬过头顶,用力的向我劈了我过来,也许是运气好,我一个侧身躲了过来,反身一拳重重的捶在他的腹部,但是有蓑衣护体,仅仅是拳头根本不可能反杀,他用刀把把我重重的把我捶在地上。
随之快速的放倒了大师兄和郭涣青二人,用麻绳绑住我们的手,牵成一排。
走出院外看到前面众师兄也是如此,大概是一个也没跑掉吧。
我等被他们硬拉上贼船,暴雨似乎是更大了,加上我四十九个附月的准教徒全被绑架至此,被分别塞到一个不大的房间,大概是十人一间这个样子。
这条船的规模不大,并无武器和任何军事设备,更像是私人之渔船,可是谁又能说得准呢,门口看着一位守卫,他们的刀没有鞘,在房间里打斗之时,隐隐看到刀有反光,可见之锋利,但没有刀鞘的保护,还是在暴雨时行事,是一群不简单的人。
浑身湿漉漉的,这小房间里还有一股子发霉的味道,像是一堆烂肉和烂菜的感觉,没有灯光,没有窗户,十分压抑。
“大家尽量能睡就睡会吧,养足精神,雨停了想办法出去,今晚咱们不会有事的”,我安抚道。
“为何?这可都是群亡命之徒”
“想杀早杀了,费这么大劲把我们的命留着,一定是各有所图,现在雨太大,他们都警惕心还没放下来,再等等吧,各位能睡就睡,养一下精神”
这也许是我人生中最难熬的几个时辰吧,寒冷、湿漉、困倦和异味无不消耗我体内的热量,更是折磨我的精神状态。
话虽说的容易,身在贼人之腹地,怎能真正的安眠,关页敏在我一旁瑟瑟发抖。
“师姐还好吗?”
“没事,有些冷而已”,她的声音很微弱。
“喂,外面那几个,你们有没有郎中啊,或者是草药什么的”
“喊什么喊!还要郎中?没要你们的命就不错了,老老实实呆着”,一个粗犷的声音传来。
“我看几位壮士都身手不凡,为何不杀了我们,想把我们当祖宗供着?”
我艰难的站起来,挑衅着。
“黄口小儿,真当我不敢杀你?”,他用力踹开了门。
可以隐约看到雨势变小了,而且几乎听不到雨滴拍打木板的声音了。
“你杀我可以,我也相信你有那血性,但是你杀了我你以为你能活着下这条船吗?这位,是当朝尚书令之女,郎晚叶,她要是死了,你怎么跟你家主子交代,这郎师元在留国不敢说权倾朝野,但是对付你们几个蟊贼,弹指间的功夫罢了,你杀了我你觉得郎府会放过你?船上就我一个人会医术,你确定要杀我?”
他直接把刀架在了我的脖子上,我能明显的感受到刀上的寒意和鲜血的味道。
“你以为你能唬到我吗?”
“她哥郎录勋几个时辰前才离开,他要是知道自己的亲妹妹和亲弟弟都死在了这条船上,莫非你想试试她哥的刀锋不锋利?”,我用手指按了按他的刀接着说道:“你现在可以去问问,问问郎录勋的弟弟妹妹郎令深和郎晚叶是不是在附月呢?我等着”
关页敏在我身边轻轻的拽着我的衣角。
我蹲下来用手轻抚着她的额头,真的有些发烫了,这万万不能耽搁。
“外面的快点!郎家小姐要是死了你们所有人都得陪葬”,我大声吼道。
“郭师兄,一会你就装郎令深,也就是我,我想办法把你俩弄出去,你得照顾好师姐,然后脑袋机灵一点,明白吗?”
几人真的被我唬住了,他惧怕郎家,所以不敢拿我们的命,对郎录勋如此恐惧,想必是其痛处,我三哥一行是去东辽之地,昨日刚动身,这晚上就有了动静,会不会太巧了。
“来,小深师弟,把你姐扶起来”,我刻意放大了嗓音。
“几位别担心,我想办法先把她弄出去,她有点发烧了额,她感染了风寒,经不得一直这样”,我向众人说着。
走出门外,几人皆对我拔刀相向。
“把船掉头,立刻,马上”,我怒吼着。
“你是何人?凭啥对郎家的人这么上心?”,这人再次把刀架在我的脖子上说着:“她郎家之女和你无亲无故,你凭什么帮她”
“你这良心掉狗肚子里去了吗,医者父母心,我有一身医术去治一个病人却要被问凭什么?你们东辽之地皆是如此悖逆人伦之徒吗?”,说完我抬脚把他踹到一旁。
几人沉默了一会便离开了,只留下了两个守卫,船掉头了,隐隐可以听到他们谈论着什么,但有些听不清,唯一的好消息是船又归岸了,希望争取更多的时间,找人救下师兄和师姐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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