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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命不该绝


王小花不假思索,放天嗓门对路上的人大声喊:

        “哎……哎……等一下…等一下……”

        “叮叮当……叮叮当……”,马脖子前的铃声有节奏、而且大声、清脆地响着,马蹄踩在路面上发出“踢踏踢踏”的声音,淹没了王小花的喊声。

        眼看人已经走过去了,跟在后面的马也快走过去了,只留两扇大大的屁股,甩着一大尾巴朝向她。

        “救命啊……救命啊……”

        王小花顾不得多想了,使出所有的力气,大声呼喊着。

        这一嗓门,比先前声音大多了,惊得树林里的鸟儿是一通乱飞,马儿受了鸟的惊吓,也惊得打了个踉跄,正常的步伐一下乱了,跳了两步。它这一跳,把缰绳拉紧了,扯住了绳子另一头牵马人的手。

        马儿的反常,提醒了正快步赶路的人,他正准备转身去收拾马,又听到不太清晰的呼喊声。

        “救命啊……救命啊……”

        王小花继续大喊,忍着痛往路口方向爬。

        牵马人停下脚步认真一听,确实有人在喊,他寻着声,看到了路坡下窜动的草丛。

        那人把马拴在树上,几步下到坡下,来到王小花旁边。

        看到头发零乱、衣裤破烂、一只脚血迹斑斑,正像虫子一样慢慢爬行的王小花,很吃了一惊。

        看到她脚上咬着的铁牙齿,好像是咬在了他的身上一样。

        “哎哟……你怎么踩到这铁套子上了……”并把注意力往铁圈上转移。

        蹲下来,双手轻轻拨开铁套中的杂草,前后仔细看了看。

        “这是他们逮野猪或獐子,使用的地套……都放在这么边的草里了,不知道你怎么走这儿来踩中了……”王小花没回应,他自己接着说。

        “好在它的弹簧用的小,力量不大,要不然,你这脚就给夹碎了……”

        靠近身体,用手去摸了摸,想把它从她脚下取下来。

        双手合力,把铁套上下牙扒开;套子的拉力倒是不大,可以用不大的力气就能解开。刚一使劲,尖的铁齿就从脚肉里往外松动了,可又触动到受伤的肉和皮,又疼得王小花大叫“哎哟!”同时,原来血片凝固的伤口,又涌出一股鲜血。

        男子见状,不敢再用劲儿去强行掰开了,怕后面的情况无法控制,只好又轻轻地把它放回刚才咬着的样子。

        站走身来,问王小花。

        “你住那家?我送你回家去吧?”男子以为王小花是前面村庄里的人家。

        王小花没和他思想同步,不知道他认为的家是这里的村子,只知道她心中的家是胡家村的胡汉民家。

        “我……我不想回家去……”

        “你这个样子,不回家怎么治?伤得这么重,下床都困难,得有人照顾才行……”

        要是昨晚上流血多一些,就这么睡着死了,倒也就罢了。可偏偏又没有死去,这可怎么办呢?

        王小花还真没想过,当时一门心思想着死了,没考虑活下来以后的事儿。如果自己不想活命,刚才看到人,干吗这么急切地喊救命呢?看来,还是想多活两天啊!

        听男子这么一说,觉得也在理儿,“伤筋动骨一百天”!

        看来这脚一时半会儿好不了了,就算要逃走,现在的情况也不行了哟……这儿没有一个亲人,甚至连熟人也没有,去那儿呆一百天呢?……万一又遇上像昨晚上那样的人……这……这还不如先在胡家好呢……至少在胡家有碗饱饭,还有衣穿,有屋住……

        想到这儿,她悄悄地瞄了一眼眼前这个男的,上了一次当,心里警慎多了。

        “可别又是一个流氓哟……”

        相处了好几分钟,这才认真地观察他。

        男子还算年轻,具体多大年龄,一下子猜不出来;二十多?还是三十多?不好判定,至少没有昨晚的那个男子老。因为是种庄稼的农民,常年风吹日晒、一脸黝黑黝黑的,真实年龄也就看不出来了。

        留了个短发的平头,脸上没有胡子,也许是没长,或是长了刮得十分干净;这一看就非常的整洁和利索了。

        衣服是劳动者的粗布,肩宽袖大的,便于挑抬货物而不拘束,虽然衣裤上都有不少补丁,可是很干净,近距离呆着,也没有闻到酸臭的汗味。

        外表看,人倒是干净、干练,可没有接触过,咋知道他为人怎么样呢?心里邪不邪恶?

        初次碰到,连人都不认识,相识都说不上,人都不了解,怎么可能提出去他家养伤的想法?

        看来,唯一的办法还是先回胡家吧。虽然很讨厌、很不愿意回去,但当前的情况,只能先将就着,走一步看一步吧。

        面对男子的提问,王小花想了这么一阵,已经用了很久的时间,男子等着她的回答,见她久不说话,只能呆呆地等着。

        “我……我住在胡家村……”

        “胡家村?”男子很惊讶!!

        “胡家村可是在山的那一边,离这儿远着呢,你?……”

        王小花知道他想说,离这儿这么远,你怎么跑这儿来了?

        “我……我昨晚迷路了……”

        看着衣服被挂得破烂,和受伤的脚,男子似乎信了。

        “你是胡家村那家的?”

        “胡汉民家。”

        “胡汉民?我记得他家有两个傻子,好像没有闺女啊……”

        “我是他家的媳妇,胡志军的……”

        “……前几个月煤厂出事那个胡……志……”男子忽然止住了嘴,不好意思在大清早提到别人家的伤心事。

        王小花默默地点点头,轻声的说了个“嗯”字,算回答了一切。

        男子站着深思了一会儿,然后说:“我不能送你回胡家村,你有别的地方可去吗?”

        这也是王小花为难的地方,除了胡家,现在是真没有一个地方可以去;而他又不去胡家村,这是为何?这……这该咋办?

        王小花也沉默着:“我……我……没有别的地方去,这儿没有亲戚……”

        别人的家事,他不便过问。

        离这儿几十里路、还隔了一座大山的胡家村年轻媳妇,跑到这儿来呆了一晚上,本来就是件奇怪的事,说没有亲戚,肯定也是有什么难言的苦衷,不便告诉我、或拖累家人或亲友,我又何必多此一举呢?

        不愿意说咱就不去问;可既然遇见了这事儿,就行一回善事,帮她一把,把她送到人多的地方、一个能交付出去的地方,然后继续赶我的路,办我的事情。

        现在一走了之,不管这件破事儿,他良心上又过不去,也不是他一惯的做事风格;左思右想,最后决定说:

        “这样吧,我这一趟正好要去乡集市上拉货,我带你去乡里;到那儿以后,你可以给你家里捎信,让家人来接你……”

        男子的意思是,到了乡集市,要捎信或要去那儿,你自己拿主意了,我不再参与。

        王小花本身就没有主意,别人那怕只提出一个建议,都认为是最好的。

        想了想,感觉这样也不错,先且不说,他为啥不愿意送到胡家,就算送过去了,这一个陌生男子送回来的,又在外面过了一夜,胡家还不闹翻天啊……

        男子扶王小花站起来,弯腰背上她,沿斜坡下到小溪边,再沿溪岸走到石板桥、走上山路,爬坡折回到拴马的地方;然后把王小花放马背上坐着,自己牵着马在前面走。

        好在有一匹马,不然,像这么重的脚伤,就算想帮忙,一个人也是爱莫能助。

        王小花在马背上坐着,大骡马有一米多高,坐在上面看着离地面就更觉得高了!虽然男子告诉她,让她双手紧紧的抓住马鞍上的横梁,但她是第一次骑马,土路又是曲折不平,一会儿上坡、一会儿又下坡的,颠簸得她左摇右晃。

        这就使得,随时要将注意力集中,而且手要抓紧不能放松;刚坐上去觉得还很舒服,行进一段时间后,马鞍磨得屁股极其难受,一点儿也挪动不了,如果动来动去的,怕失去平衡摔下去;两条腿还得用劲夹住马肚子,才能让上身坐得更稳,可大腿内与马走动时有肉磨来磨去,痒痒的,还用手挠不着,只能忍受着。

        两只脚往下垂着,使得血液往下坠;尤其是受伤的左脚,被血涨得难受得很;铁套咬在脚上,在空中随着走动荡来荡去,每荡一次,就磨一次伤口,就会痛一次,使凝固的伤口又慢慢流出了血。

        虽有种种的不得劲儿,但王小花还是得咬牙忍着。

        现在这种情况,比昨晚躺在草丛里强多了;要不是一大早遇见他,还不知道要躺到什么时候呢,就算等到另外的过路人,别人不一定这么热心的帮忙。眼前这个男人贡献出自己的马儿,把自己驮到集市上,已经是很大的善事了,还挑什么刺儿呢?

        任屁股坐得像针毡一样,任左脚伤口钻心的痛,仍时刻告诫自己抓紧、要抓紧,可不要摔下去了……

        男子把王小花放到马背上后,就牵着缰绳在前面带路,像平常赶路一样,大步流星的走着;他是走惯了山路,步子走得快得很,他可没有考虑后面那人的感受。

        “叮叮当,叮叮当……”

        随着一声声铃铛声,一男一女一马,一人走一人骑,穿梭在林中大路上。

        一人全神贯注赶他的路,一人忍着难受聚精会神骑好马,都在忙自己的事情,谁也没空搭理谁。

        这样走了好长一段时间,在一次上坡时,男子转身用力拉马缰,才看到王小花疲惫、而痛苦的表情。连忙停下来,仔细观察一番;发现左脚伤口还在慢慢流血,虽说流得慢,但这样流下去,可能到不了家,就已流完了……

        便把王小花从马背上抱到地上平放着,并抬高左脚;看了一下所处的地方。

        “离集市还有二十多里的山路呢……走得快一点也可能要两小时,你这样流着血,可不是个办法啊……”

        他去路边找了些野草,用石头捣烂后,敷在伤口上;撒下自己干净的毛巾,把铁套和脚固定的包扎起来,防止它晃动。

        并从马背上取出自己的水和干粮,递给王小花。

        “先吃点东西吧,有了体力,才有精神……”

        ……

        休息片刻后,男子把王小花重新抱回马背上。

        这次让她两只脚都放在马背上,盘腿儿坐着;因两腿没下垂夹着马背,这样的坐姿就不太稳了,男子又用绳子把王小花紧紧地捆在马鞍上。并让马走得尽量慢,遇到上坡、下坡等路不平坦时,还转身护着马和王小花,以免抖动太大把她颠下马去。

        一开始,王小花还对男子存在很大的戒备。

        从草丛里背她到大路上,三次抱她上下马,都担心男的会乘机摸她几把,或别的不老实行为。可这几次过后,并没有过分的动作,都是大方而规矩的。

        女人的心和眼神是很敏感的,从男子的说话语气,呼吸节奏的快慢,以及看她的眼神,能看出他对她是否有坏心眼。几次近距离的交流,和这么长时间的相处,应该说,至少可以说,没有糟老头儿那么坏。

        走得慢了,就觉得路好像是拉长了一样,走了很久也没走多远的距离;时间过得好慢,人的心态也也放慢了,这心一慢下来,就开始心旷神怡了。

        男子经常用转身回来,使得两人的眼神交流时机大大增多了。

        不可能总是在四目相对时,只微微的点一下头,或呆呆的看一下后,转移开眼睛。

        慢慢地,两人交谈了起来。

        王小花简单介绍了一下自己的情况,为什么会在这么远的草丛里躺了一夜,怎么去领结婚证,以及在胡家生活的一些情况……

        当然,中间省去了被老头欺负的那一环节。

        同时,也知道他叫陈国军,陈家村人,外号陈老幺。农忙时在家种地、收庄稼,农闲时和马一起拉货。今天这么早赶路是因为昨天下午驮了些布料、灯油等货到山那边的一个商店,太晚了,赶不回去,就在店主库房歇了一晚,一早再去集市上装一马背货送过来,下午回家才够时间……

        “原来他姓陈,而且是陈家村人,怪不得一开始说不去胡家村……”王小花在胡汉民家呆了几年,听到无数次谈胡、陈两家的故事,她多少知道点原因。

        王小花又不姓胡,到胡家村带是柺卖来的,就在昨天下午,昨天晚上,还发誓再也不回胡家村,要逃离那个地方;所以,她没有什么陈、胡的几代恩怨困扰,没有像村里人一样的对陈姓的敌意。

        陈老幺没有亲身经历前几代人的斗殴事件,心里没那么多“深仇大恨”;又是新时代的青年,清楚的懂得“冤家宜解不宜结”的道理,心思和精力都放在抓生产和经济建设上了,哪有时间去计较以前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两家族矛盾哟;再者,对眼前这位不姓胡,被拐来,自己都想跑的胡姓媳妇,见什么外呢?

        两人心里都明亮着,都有自己的见解;但迫于现实中陈、胡两家的关系,面子上还是多少有些注意着。

        艰难的行程终于结束了,慢悠悠地走了三个多小时,上午十点左右,他们走到了集市。

        “你这脚伤不马上处理,不行的。我送你到卫生院去吧,你边在那儿治疗,边找熟人回村捎信,让家里人来接你和付医药费……你知道,我不便出面找人给你捎信的……”

        王小花本想说:“没钱能给治疗吗?”“我一个人都不认识,找谁捎信?”但又一想,陈老幺把她从那么远驮到这儿,已经很不错了,这些问题就不要去麻烦他了,自己惹出来的事儿,自己去解决,到了这儿,总比在草丛里有办法……

        

        陈老幺把她送到卫生院门口,真的就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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