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又见炊烟

　　“都督让你进去。”

　　过得一会儿，那军士出来传话。清涟听着这声音，忽然想到那晚过来接她的司机，当时虽然只听了一句话，但这声音实在是有些像。

　　不过现下，她却是没有时间再去探究的。

　　闻言，她赶忙端着汤盅敲门。听到里面一声沉沉的回应，清涟才轻轻推门进去。

　　进了门，却未见人。清涟有些迟疑，又绕过屏风，始见一位身穿白衬衫的男人坐在案前。

　　听见清涟的脚步声，男人转过头来，“你寻我何事？”

　　这一转头，清涟便看清了他的面容，竟是那位火车上的男士。

　　她眼中是压抑不住的讶异，同时还有不知从哪里漫上来的惊喜。

　　“您就是叶都督吗？”

　　叶竞存点头，没有错过这女孩眼中的喜悦，心下不知为何，也沾染了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口中却是淡淡地道，“没错。我是叶竞存。”

　　有了火车上的短暂接触，清涟对眼前这位大都督忽然便没了惧怕和不安。

　　她放下汤盅，迎了过去，口中道，“真是太好了。”说着，竟然喜极而泣。接着似乎终于想起来自己的目的，转而又道谢，“真是谢谢您！您又救了我。”

　　对于这位显得过于激动的年轻姑娘，叶竞存明显有些消化不良。他只淡淡地“嗯”了一声，吝啬给出更多的回应。

　　但即便如此，对于清涟来说，也已经是最好最幸福的发现了。相对于来之前例行公事般的送汤表意，此时她是真心希望眼前的男人能喝下她亲手炖的汤品。

　　“您尝一尝，是我老家的方子，很是滋补。”

　　她口中劝着，同时不错眼地盯着叶竞存的反应。

　　这会儿已是午后，叶竞存早就吃过了饭食，腹中并不空闲。只这小姑娘一片拳拳之心，且明显颇为执着，他便随手端了那汤盅中盛出来的汤，喝了一口。

　　花旗参乌鸡汤。口味偏清淡，倒有一股自有的香甜。还算不错。

　　叶竞存点点头，侧头又去看清涟。心想，这汤也喝了，谢也表了，这姑娘怎的还不走？

　　清涟让他这一看，俏脸便是一红。她原想多与他待一会儿，但两人相识时日太短，就少了些名头。心底下同时又觉着来日方长，终还是收了汤盅，缓缓退了出去。

　　外面的军士方才见这姑娘进去，心下已是惊奇。待见这姑娘竟然还在里面留了一盏茶功夫，更是惊讶得合不拢嘴。要知道，都督一向寡言少语，也只有打战发号施令的时候，才会一长串一长串地往外说话。

　　他又转头瞧了瞧日落的方向，确定太阳还是东升西落，便放了心。既然不是客观环境的原因，那就是人的问题了。

　　见这姑娘已是走到近前，他不着痕迹地扫了一眼，好似恍然大悟。

　　“这位大哥，谢谢您。都督已经喝了汤，我这就回去了。”

　　这位守在门口的军士站得笔直，想到那晚见到的司机，清涟又不禁想试探一番。于是小心翼翼地又开口道，“上回……是您去书院接的我吗？”

　　那军士闻言，有些意外地看了她一眼。那晚黑麻麻的，也亏得这位小姐竟然记得住。“正是。小姐住得可好？”

　　清涟自然说好，见这军士承认，她又扬了笑脸，道谢，“那日走的急，还未及与大哥道谢。真是谢谢您了。”

　　军士连忙摆手，口中道，“不必不必，不过是都督吩咐的事。我是都督副官，名杜奇。您称呼我名字即可。”

　　清涟当然知道是都督吩咐，他们才会去接她。但人家尽职尽责将她带回来，对于她来说也是另一种恩泽。于是又谢了谢，才与秦妈妈一道回去后院。

　　到了晚间，清涟吃过饭，卧在榻上，那午后才发生过的场景便自发地浮现在脑中。他说的每一个字，他每一次抬眸，她都忍不住反复回味。那一对似冷非冷的峰眉，仿佛也是可爱可亲的。

　　她想去接近他。甚至，拥抱他。

　　这种想法好似疯长的野草，在她原本了无一物的心上野蛮生长。她忍不住去打听都督每日的起居，当然，最重要的是得知他何时会来院子里转转。

　　或许真是老天也愿意成全她。后院里的人，虽然还不够资格知道都督的行踪，但她自己瞎晃着，竟然真在这日午后见到了独自呆在凉亭中的叶都督。

　　他一个人躺在长椅上，微微闭着眼，旁边的石桌上是一堆茶具。风隔着一池绿荷吹过来，缓缓抚平了他身上的褶皱，也抚平了清涟心中的紧张。

　　她鼓起勇气走过去。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走得近了，或许是因为他闭着眼，清涟开始大胆地打量他的面容。微微阖上的眼连着的是长长的睫毛，柔和的鼻尖下，则是舒展的唇。

　　她看得认真，不想，对方不知何时竟然睁了眼。

　　一时四目相对。清涟眼中带着些微慌乱，而叶竞存则是些微意外。

　　见小姑娘手足无措地站在那里，便尽量温声开口道，“怎的在这里？走迷了路了？”

　　清涟哪里敢说她是故意往这儿走的，见人家递了梯子，她赶忙接住，点头如捣蒜。

　　既是走迷了路，通常温和些的人家，都会亲自送了客人回去才是。然而叶都督伸了手虚虚一指西边，口中道，“那边转过去，有一道门，你过去就到了。”

　　清涟原本心有希冀，这会儿听了这话，眼睛便耷拉下来。口中轻轻应了一声，转身出了凉亭。走了几步，又有些不死心地回头，却见叶都督也正好望着她。

　　她一时不知是什么意思。只看那眼中，好似星光熠熠，又似透过眼前人，看到了其他的什么地方。

　　也许是她太年轻，终究还是看不懂。最后，清涟还是转身，顾自走回了后院。

　　“禤小姐，你家里人来啦。”

　　才进院门，便见秦妈妈跑了过来。

　　清涟有些意外，但更多的是欣喜，口中忙道，“是我舅舅来了吗？”

　　但秦妈妈却摇头，“是个年轻人呢。”

　　年轻人，看来是二表哥。来了这么些天，她虽然想念舅舅，但二表哥来了也是好的。她连忙问了二表哥的位置。却说是在侧门。

　　清涟隐隐有些奇怪。既然是张先生牵了线，让她住在这里，二表哥理应先报了叶都督，再光明正大地进来府里见她啊。

　　但这会儿她心中欢喜，便也没深想，只赶紧跟着秦妈妈去了后院的小门。

　　“便在门外了，我在这里等您。”

　　到了门口，秦妈妈便避嫌站在院内。清涟跨过门槛，左右张望，却不见二表哥的身影。正想转头去问秦妈妈，一个身材短小的人就凑了过来。

　　口中问道，“可是禤清涟小姐？”

　　见清涟楞楞地点头，那人便直接塞了一封信到她手里，接着转身就拉了路边的黄包车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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