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傻子
因为拍摄得很顺利,童言老早便回到了酒店。本以为今天可以好好地睡一觉休息一番,本以为自己会睡得很久,抬手看看手机,却不过两个小时。
天边的太阳不知道什么时候消掩下去,连余晖都没有,一片昏暗。
看来是要下雨了,明明早上的还是艳阳的一片。
忽然一道惊雷忽然平地而起,震飞了在屋檐下躲避的小鸟。倏忽一下,闪电划过昏暗的房间,童言被吓得一个激灵。
夏日的雨,果然跟闹脾气的小孩子一样,说来就来。
童言翻了一个身,把头埋在柔软的枕头里。
记忆中的十八岁,好像也曾下过一模一样的雨。
正想着,忽然房门被人敲醒,童言有些意外。打开门后,却发现是祁霖,手上端着两杯热气腾腾的咖啡,即使没有凑近也能很清晰地闻到香味=。
童言笑着说:“怎么?以为我怕雷声?”
童言从小到大还真没怎么怕过,如果此时在外面她还会胆怯几分,这会儿躺在温暖的被窝里,恨不得雨声再大一些。
“没有。就是想陪陪你。”
童言翻出笔记本,两人一人一杯咖啡,像往常一样慢悠悠地喝着。
其实,刚刚自己是在口是心非,如果祁霖不过来的话,自己也会给他打电话吧。
童言喝了一大口咖啡,热气通过口腔慢慢下滑,直至肺腑,为身体带来了许多暖意。
“想不想知道,我当初为什么欠一千万。”
祁霖没有看她,继续看着电脑上的画面,温润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却格外清晰:“你想说就说,不想说就不说。”
童言:“你来,不就因为这个?”
祁霖:“我知道害怕你想说的时候,却没人听。”
童言鼻腔一顿,眼眶微红,这些年她不是没有回想过,而是觉得不值得,总是强迫自己不去想。
原来真的有人,不想看到自己难过。
童言低着头,手指微微摩擦着带着热度的马克杯,心里好像也被这点热度感染一样,以前是不想回想,不敢回想,现在觉得好像也没有那么难过。“其实,也没什么,就是童庆他们再一次抛弃了我。”
是啊,再一次。刚出生时,为了生弟弟,把自己扔到乡下,待到成年后,把自己独身一人扔在国内。小时候还有姥姥,这次他们留下的是一千万的债款。
有时候记忆真奇怪,明明想忘记的事情,过去了那么久了,却还是能清楚地记得当初的每一个细节。
她以为她早已经忘记了,却不知记忆只是被掩盖了,轻轻一拂开,便揭露出下面的重重灰暗。
记忆里那好像是一个略有阴郁的夏日,天气一直闷热得不行,走在路上好似要呼吸不过来。
和这天气相不同的是,童言记得自己那天很高兴,她近一年已经知道家里不如从前。从前李丽爱逛街,买名牌,今年开始已经很久不去了。
就连姜姐也在不久前离开了。
童言虽然不知道童庆做了什么,大概也知道这样的日子恐怕持续不了多少时间了。
那是她长这么大,第一次知道,自己可以挣那么多钱。
明明只是在大街上兼职,却有个自称星探的家伙,拉住自己说,想邀请她拍戏。
当时她就认为他是骗子,但是对方似乎很中意自己,一直强调不是骗子,给了他名片,又给了公司的地址。
童言偷偷上网查过,也偷偷去过,好像真不是片子。
星探姓李,叫李河,“小姑娘,你要是不相信,你明天跟你父母一起来,绝对不骗你。我这儿剧本正愁这个角色呢,你就来了。”
李河说完还把签约合同递给他,一共拍摄三个月,共支付50万的片酬,而且不强迫她签约公司什么的,只要她能听从剧组安排,好好拍摄。
前期先预付二十万,其余的等剧组杀青后再支付。
童言拿了合同,专门去问了律师,确定没有问题了才回家。
二十万,只要三个月。拍摄完刚好可以去上大学。
她这次高考考得很不错,成功进入国内的数一数二的南清大学。当时她考上时,童庆高兴了好久。
虽然不知道发生什么,但是直到父母需要这笔钱,一想到自己能帮到父母便高兴极了。
回到家时,李丽和童庆都不在,只有弟弟童宇在家。当时他正值青春期,正是爱面子的时候,但偏偏童庆公司遭受危机,一点钱都拿不出来。
这对于平时大手大脚的童宇来说,简直不能忍受,一直憋在卧室里,跟父母赌气。
“宇宇,出来了。我做了晚饭。”
童宇的声音从里面传来:“不吃,我不饿。”
“不就是那双球鞋吗?你起来,待会儿姐姐给你变个魔术。”
那双球鞋要是平常童宇连眼睛都不眨地买了,但是恰逢多事之秋,童庆连自己都顾不上了,又何谈孩子。
童宇一听有戏,一下子就高兴起来了:“真的?”
“真的,下来吧。”
童言的手艺不能说好,但也不能说差,童宇显然很喜欢,一个劲地夸赞她的手艺。
好不容易吃完,拉着她的手说:“姐,姐,鞋呢?”
童言把饭菜用保鲜膜放好,说:“在沙发上。”
童宇一看到鞋子便高兴坏了,“姐姐,我太喜欢你了。你哪来的钱?”
童言也高兴,虽然小时候他不喜欢自己,但是这些年童宇一直对自己很好,有什么东西都会想着她。
“做兼职赚的,我告诉你,以后我会赚很多很多钱的。”
礼物不仅仅给童宇买了,还给童庆和李丽都买了一份。因为是第一份工资,她也没有买最贵的。
童言把礼物仔细地包好,放在餐桌上。本来童宇也要给她一起等的,但是精力小,又挨了一天饿,饱饱地吃完一顿后,早就犯困了。
童言便然他先回去睡觉了,自己抱着礼物,一直在门口等着童庆和李丽。
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到童言都混淆了时间,门口终于传来了汽车的声音。
童言赶紧揉了揉眼睛,走上前去。
“爸,妈,你们回来了。”
李丽看着那么晚了,童言还没睡,有些心疼道:“怎么没去睡?”
“妈,我今天兼职了,给你带了礼物。”说着把早早准备好的礼物,递给李丽。
想象中李丽的笑脸,并没有出现,而是揭底斯里地大吼声,那温柔的笑意在瞬间便变了脸。
“童言,我都说家里不比以前,你怎么还乱花钱。啊!”
“你知道不知道,最近爸爸妈妈有多辛苦,好不容易赚来的钱就被你这样花掉。”
童言想解释,童庆也对着他打骂:“老子在外面这么辛苦,不就是为了你们,你就不能懂事一点。”忽然扭头一看,发现了那双鞋盒,吼叫声更大了:“这也是你买的对不对?童宇根本没有那么大的胆子。”
童言害怕极了,结结巴巴道:“是我买的,但是不是……”
童庆:“什么不是,你吃的喝得用的,那样不是我的,我不就这几日亏待了你,就这么不听话。童言,你是不是要气死我啊!”
接二连三的吼叫,把童言都吓蒙了,童言也不记得自己最后解释了没解释。
最后的记忆时,童宇把她拉回房间,自己前去给他抗争。
好像没过一会儿,李丽便哭着走了进来,便说边道歉:“言言,妈妈不是故意的,原谅妈妈吧。”
“妈妈只是被最近的事情,搞糊涂了。妈妈怎么能忘记,你是那么乖巧的孩子呢。”
摔倒的沙发已经被扶起来了,童庆亲自去做了晚饭,又去喊童言。
声音不知道比刚刚温柔了多少倍:“言言,爸爸错了。下来吃饭。”
本来想生气久一点,最后还是没有抵抗住童庆和李丽温柔的嗓音。
吃饭的时候李丽问钱哪来的,童言一五一十地说了,还把即将要签的合同递给了他们。
童庆:“会不会是骗子?”
童言:“我问过律师了,这家公司是真的。”
童庆:“那爸爸明天再找人看看合同,如果你喜欢的话演戏的话,爸爸就让你去演。”
童言:“谢谢爸爸。”
那时候的自己怎么可能喜欢演戏,连电视剧怎么拍摄的都不知道。只不过看着片酬毕竟高罢了。
第二天童庆找了专业的律师,又去对方公司,发现是一个挺大挺正规的公司。要是童言想继续演戏,他们公司可以直接签约。
当时童言来的时候,李河让她随意表演了一场戏,发现童言灵气很足,虽然没有表演技巧,但是那股灵气却很少有。
这也是为什么赖住她的原因。
童庆不知道跟他们谈了什么,只知道一个星期后,片酬涨到了八十万。
去片场演戏的时候,是童言最快乐的时候,因为李丽害怕她吃亏,每天都会陪着她一起去。
李丽虽然文化程度不高,但也在社会上混了那么长时间,又对大牌了解,大家也没人看轻她。
李丽每天陪着她去拍戏,童庆则忙着公司的事情,每天也不会像以前那么早出晚归了。
正当她以为生活正在变好的时候,老天却给她当头一棒。
夏日里连日来的闷热终于迎来了一场暴雨,但这暴雨跟她的心情完全不同。
内心是火热的,高兴的。
今天是她杀青的日子,导演制片人他们因为她年纪小,又考上了南清大学,大家都对她很好,很照顾。
但是即使如此,童言还是不太喜欢这里。这里的人每个人好像都很复杂,童言有些不喜欢。
不过等剪辑完成,待播出的时候,童言配合宣传就好了。导演说到时候尽量在星期天的时候请她过来,这样一想也不耽搁学习,童言很高兴地同意了。
那天她拿着导演送的花,还有许多人给她的临别礼物,想象李丽肯定会做好一大桌子菜在等着她。
但是出乎意料的时,走进门口,却听不到一点声响,屋内没有一点光亮。
她把东西放到门口,用指纹打开了大门,但是奇怪的是,根本打不开。
“妈,爸,我回来了。”
空无一人的别墅显冷清极了,童言甚至听到了自己的回音。她看了看还没来得及关闭的窗子,决定先进去。
外面的风吹得更大声了,童言根本记不清什么时候开始下雨了,等进去的时候才发现,在地面下留下了一大串水珠。
她不知道在这个空荡的屋内打了多少次电话,听到了多少次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稍后再播。
整个思维都是混乱的,她想起李丽发生意外时,让她去保险箱那东西。可是,当她看见保险箱内,只有一张信封,还有一大串她看不懂的文件。
她就知道,她又一次被抛弃了。
信封里写满了对她的愧疚和对不起,童言根本没有看完便扔到了一遍。那一堆资料中,童言看了一圈,不知道什么意思,可是最后的欠债人,童言她却看清了
第二天一早,童言人还没清醒,就被一阵吵闹声给吵醒了,一个身穿西装的男人走了过来。
“这里还有人呢?”
童言不明所以地盯着对方:“请问,你是谁?怎么回来我家?”
男人:“什么你家我家,这里已经被法院查封了。你是谁?怎么在这里?这里的主人不是一个星期前就去国外了吗?”
一个星期以前啊,那个时候李丽还在安慰自己呢!原来那个时候就已经想好了。
“没什么。”
拿起门口的书包,童言便离开了。她也不知道自己去哪,姥姥早已经去世,乡下是回不去了。
世界那么大,好像都没有自己的容身之地。
那堆她看不懂的文件,一个星期以后也了解清楚了。其实就很简单,童庆的公司在一年前就出现了问题,一直顽强抵抗,但没想到随着时间的推迟,欠的钱越来越多,终于公司扛不住了。
童庆变卖了所有的家产,还差一千万。这些钱对以前的童庆来说,不算什么,但是对于此刻的童庆,无疑是一笔巨款。
很简单,也很不意外,这个债务童庆转移到了童言身上,理由是她快是大明星了,这笔钱她很快就能还上的。
一个不出名的小角色,只拍摄三个月就有七八十万,一千万很快的。
说到这里,童言自己笑了一下:“我也以为我很快还完,但是没想到,我出道即巅峰,往后的日子再也没有那么高的片酬了。”
祁霖:“不是所有的父母都是好父母,也不是所有的父母都值得被原谅。”
童言:“所以,你待对我好点,你看我受了多少苦。”
祁霖的嗓音有些沉重,轻轻点下头,“好,你再也不是一个人了。”
无论何时,都有我在陪着你。
童言笑道:“就不怕我骗你。”
“我倒希望你是骗我的。”
童言: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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