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冰花
人来人往的小巷里,听雨拿着两串兔子糖人,寻觅了许久也没找到枯荷,虽说平时在岛上,枯荷也常常失踪,但甚少这般不辞而别。
听雨心生不安,立刻赶去了水芙阁。
熙熙攘攘,摩肩接踵,每到夜里,烟花柳巷最是热闹,好不容易冲破人群,来到水芙阁,风听雨却被告知,散红蕖今夜兴致高,与东家一同坐船夜游姑苏去了。
听雨无可奈何,只好找了个自家的铺头,让店里的伙计帮忙,临时凑了几个跑腿打杂的,分头去找枯荷和散红蕖两人。
为了等消息,听雨只能焦急地在水芙阁外头来回踱步。这一来一回的,折腾了不少时间,等伙计们终于找到散红蕖,并把她带回水芙阁的时候,已经过去近两个时辰。
从风听雨那得知情况后,散红蕖随他来到枯荷消失处的小巷,一路寻找枯荷的气息,只不过,姑苏镇上行人川流不息,探知一人灵魂所在之处并不容易,但好在散红蕖直觉也准,稍稍搜了一圈后,她便径直带着风听雨,来到了那座泛着金光的姣人馆门前。
“在里面。”散红蕖闭着眼,声音十分笃定。
风听雨二话不说,立马冲了进去,才刚穿过厅堂,廊道那头便传来惨叫之声,他心中觉得不妙,更是加快了脚步,跑着跑着,就见几个壮汉迎面而来,嘴巴语无伦次地叨念着:“怪物…那东西是怪物…”
只见廊道深处,有个面相熟悉之人,瘫坐在厢房门外,一脸惊愕地望着屋内,风听雨没有一丝犹豫,直接冲进了那间厢房。
没想到,房里竟是一地的血!
金暮朝就靠在房门墙边,也像是刚才赶到,望着屋中狼藉,她眼里充满恐惧。只见那血水之中,跪着一名男子,姿势十分诡异,胸前竖着一快血红的冰晶,宛如一朵绽放的花,仔细一瞧,才发现这些冰锥,竟是从男子体内破膛而出的。
墙角里蜷缩着的,是另一个醉汉,他的双手血肉模糊,已然看不清本身的轮廓,那下垂的双臂上,长着两块巨大的血红冰晶。
一人缓缓从血泊中站起,颤颤巍巍地走向金暮朝,面带微笑地朝她伸出了手:“今日我才知道,血肉之躯里,有如此多的水液。”
他张开手掌,血水掌心凝聚,结成了艳色冰晶。
“好看么?”
极度的恐惧,让金暮朝哑然失声,无法动弹,只能眼睁睁地望着对方一步一步的接近,就在那沾满血的手即将触碰自己的瞬间,风听雨一把制止了枯荷。
枯荷一愣,缓缓转移视线,望见风听雨的一瞬,眼里倏尔有了光,只不过那道光转瞬即逝,他的眸子很快便暗淡了下去。
“你怎么来了?”
枯荷撇过头,不想让风听雨看见他脸上的血。
“我当然是来寻你!你可有受伤?”
察觉到枯荷情绪有异,风听雨不自觉得想去触碰对方的脸,然而却被枯荷猛地推开了。
空气沉寂了,枯荷一直低着头,故意不看风听雨脸上的讶异,半响,他压低声音道:“脏,别碰我。”
金暮朝忽然笑了:“风听雨,这就是你中意的玩物,还敢说纯洁无暇…瞧瞧他都做了什么!!!简直就是残忍至极!”
闻言,枯荷一颤,身子止不住地抖了起来,他看了一眼那跪在地上死透的醉汉,热血溅上一身的感觉忽然涌上心头,一阵晕眩后,他失去平衡,倒了下去,风听雨见状,连忙上前接住了对方。
此时散红蕖刚好踏入房门,面带杀意地横了一眼金暮朝,道:“不想死的话,给我闭嘴。”
胆子大概早被吓破,听完散红蕖这无礼之言,金暮朝竟也不反驳。
“外头已经在议论纷纷了,眼下不是闹别扭的时候,直接把枯荷扛起,我们从后院离开。”
风听雨点了点头,一把牵起枯荷,跟着散红蕖离开了染血的厢房,然后,三人匆匆穿过后院,从侧边的暗巷逃出了姣人馆。马车已候在街口,走出暗巷后,三人便利索地上了车,于是马蹄声响,车夫起鞭驾车,往风仁堂方向驶去。
此时,已是午夜,望着依偎在手臂里的人,风听雨轻声道:“你还未回答我,身上可有伤?”
枯荷摇了摇头。
于是风听雨轻轻拨开对方鬓角的头发,看见其额头上的淤青后,又道:“若不愿说,起身让我检查一下。”
枯荷还是摇头,紧紧抱住了风听雨。
风听雨一笑,道:“怎么了,方才还将我推开,现在又勒得我喘不过气。”
闻言,枯荷松了些许力气,但还是紧紧抱着,小声道:“我难受。”
风听雨心疼地皱起眉头,但没多问,轻轻环住了枯荷,这一温柔的举动,让枯荷再也藏不住委屈,小声哭泣起来。
“不怕”风听雨轻抚着枯荷的后背,在其耳边低语道:“我一直都在。”
散红蕖坐在对面,静静地望着两人,神色凝重,一路都没出声,直到回了风仁堂门口,将两人送下马车时,她才轻抚了枯荷的脑袋,开口安慰道:“回去泡个澡,今晚好好休息,明早再来找你。”
“红蕖奶奶”枯荷缩在风听雨怀里,嘟哝道:“衣裳脏了,对不起。”
“衣裳算何物,”散红蕖露出难得一见的温柔神情,细声道:“你无事就好。”
目送散红蕖离去后,两人回到了风听雨所住的别院。别院的中庭,有一个露天的浴池,池中有泉水涌出,水温常年宜人。
吩咐下人去备茶水和干净的衣物后,风听雨让枯荷先行入浴,可是对方扭捏半天,也没肯把身上那血迹斑斑的衣裳给脱去。此时已入秋,夜里寒气弥漫,一阵风吹过,枯荷直接打了个喷嚏。
望着枯荷,风听雨神情忧虑,迟疑道:“你身上可是有伤,不愿让我看见?”
“伤?”枯荷哆嗦地发抖,反问道:“还有伤是见不得人的?”
虽说枯荷的衣裳的确没有破损,仅是沾了血迹,但风听雨还是想确认一下,便低声道:“那些人对你”
支吾许久,他也没把话问清楚,毕竟今日之事,完全超出了预料。
愣了片刻,枯荷还是意会了对方所问之事,他低下脑袋,嘀咕道:“当时撞了脑袋,晕沉沉的,也不太记得发生什么,回过神的时候他们已经”
顿了一顿后,他又道:“不过你放心,我没事。”
风听雨如负释重,长松了一口气,道:“嗯,快入浴吧,别冷着了。”
“你”枯荷稍稍红了脸,道:“可否把身子转过去?”
之所以不愿入浴,是因为他忽然发觉,在对方面前脱去衣服,是件极害羞的事。也不知这种感觉是何时开始的,想当初自己光着身子在草堂乱跑时,枯荷从未有过这种顾忌。
看着枯荷脸色羞红,风听雨疑惑了半晌,才隐约明白了什么,随即他露出一丝失措,道:“你”
枯荷急躁地跺起了脚,喊道:“快点转过去!”
风听雨没再多言,立即转身,匆匆离开了浴池,回到寝房后,他心不在焉地换去了身上那件被蹭了血的衣服。
原地杵了一会儿后,他走到环形廊道下,开始来回踱步,时不时,他会抬头,往冒着水汽的方向望去。
又过了一会儿,下人送来了茶水点心和干净的衣物,他端过食盘,拿起衣物,犹豫片刻,才往浴池走去。
此时枯荷浸于池中,正在往水里吐泡泡,忽闻脚步接近,他立刻回头,见是风听雨,面带怒色地喊道:“你跑哪儿去了!”
风听雨愣住了,道:“方才不是你要赶我走?”
枯荷道:“我让你转身,何时让你走了?”
这话的确没说错,风听雨无言以对,只好把食盘放在池边,企图用甜点转移对方的注意力。不料枯荷难得没吃这一套,他盯着风听雨,一脸严肃地道:“你不准走,以后也是。”
风听雨点头,柔声道:“好,以后都守着你。”
枯荷眨了眨眼,面无表情,毫无满足之相,只道:“骗人。”
风听雨颦眉,道:“何意?”
枯荷道:“你为何要守着我?”
风听雨:“”
枯荷目不转睛,盯着风听雨,继续道:“你为何待我这般好?到底有什么企图?”
语气是咄咄逼人,不留余地。
如此疑问,枯荷很早就提过,只是当时的他,并不在意风听雨的答案,而这一次,风听雨躲过了他的视线,还是不做回答。
枯荷彻底慌了,数月的相处,风听雨的存在早已成为理所当然。若真另有所图,那他图的到底是什么?
枯荷颤颤地抓住风听雨的手,缓缓道:“告诉我,你到底图什么?我的契鬼?还是我灵力高?抑或是鬼道天赋?”
“不是这样的!”风听雨激动地摇头否认,道:“我要那些做什么?!!”
“那到底是为什么?!”枯荷反问道:“难不成还能是金暮朝所说的天真纯洁??”
“你在说什么”风听雨一惊,难以置信道:“金暮朝都跟你说了什么!?”
“说了好多还有他”想起李元昊,枯荷眼眶忽然湿了,他语无伦次道:“他们都欺负我说天真就是蠢但是听雨喜欢天真的到底天真是好还是不好她还说我是乡下来的不配跟你站一起他说我跟他是一样的没你我就什么都不是了不愿跟我走嫌我穷她还说还说过些年你就厌烦我了”
从这断断续续的胡话里,根本没法辨清谁说了什么,但风听雨毕竟出身富贵之家,也知道姣人馆做的买卖,更是看透了金暮朝的本性,所以能猜出个大概。
他轻轻捧起枯荷的脸,道:“枯荷你听我说,我什么都不图,我只不过是想尽我所能,好好地照顾你,无论你天真与否。这一世,你想做的任何事,我都愿陪着你,只要你不厌烦我,我会一直守在你身边,若是厌烦了也无妨,我会藏到你看不见的地方,默默守护你,相信我,好吗?”
枯荷哽噎一声,道:“我为何会厌烦听雨?”
风听雨用指头刮了刮对方鼻子,反问道:“那你又为何觉得,我会厌烦你?”
枯荷脸一红,轻哼道:“我怎么知道,你们这些商贾,心都是黑的,凭什么信你。”
风听雨道:“你不也是商贾?我若食言,就神魂俱灭,永世不得超生,如何?”
“呸呸呸!!!”枯荷皱眉,道:“没事为何这般诅咒自己?”
风听雨道:“既能做到,便不是诅咒。”
枯荷撇了撇嘴,沉默半响,才点头表示接受了对方的承诺,风听雨见状,也终于松了口气,舒展了紧皱的眉心。
夜深人静,草间虫鸣,住所庭中,水汽氲氤,风听雨点燃安神香,置于池边,枯荷终得松懈,瘫在蒸腾的浴水中,吸食着熟悉的沉香,尽情享受那份独有的温暖与安心。
这个夜晚,漫长煎熬,身心俱疲,但望着风听雨那认真调配药浴的侧脸,枯荷露出甜甜笑意,缓缓闭上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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