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地牢
枯荷醒来的时候，眼前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一时之间，他甚至无法确认自己是否已经瞎了。
这是一处密不透光的地方，空气是潮湿的，身后有冰冷的石墙。抬起手臂时，他感觉手腕上多了样冰冷的重物。
“哐啷”
是铁链的摩擦声。
四周安静的可怕，除了自己的呼吸，枯荷什么都听不见，他摊开掌心，轻轻一抖，亮起了一簇磷火。
此刻灵力被封，没有符咒法器，眼前的那一点火光，只比萤火虫稍亮些许。
“放我出去”
枯荷无助地轻喊了一声。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盼来了开门的声音，虽然，他根本不知那门在何处。
有人提着灯走了进来，明亮的烛光晃得枯荷睁不开眼，他连忙举起手，遮在了眼前。
“手给我拿开！”
对方低吼着，手上提着的灯几乎都贴到了枯荷脸上，可即便如此，那人仍然不满意，又一把扯住枯荷的头发，粗鲁地仰起他的脸，细细端详起来。
“就是他就是这个混账小子！”
适应光亮后，枯荷缓缓睁眼，认出了眼前这位臃肿油腻的男人。
“爹爹，我怎么会抓错人，他那狐媚样，化成灰我都认得。”
站在金万三身后的，是金暮朝。
望着这对父女，枯荷轻笑一声，对金暮朝道：“说我狐媚？这世上，也就你会这么说。”
金暮朝一脸不屑，道：“天真无邪，不谙世事，一脸无辜，人见人爱，还不狐媚？看了我就恶心。”
枯荷反讽道：“这么说来，你还得感谢我的‘天真无邪’了，不然你哪来的机会，抓我第二次？早知你如此纠缠，姣人馆那天，我就不该留你。”
提起姣人馆一事，血色冰花的景象再次浮现眼前，金暮朝身子一颤，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半步。
“闺女不怕，”金万三安抚道：“咱们金玉堂什么药都有，只要每天给他喂封灵散，他就是个废人！”
枯荷咬了咬牙，道：“你们到底想怎样”
金暮朝走上前来，弯下身子，瞪着枯荷，一字一句地道：“我要让你生不如死。”
枯荷苦笑：“说具体一点。”
看着那张毫无畏惧的脸，金暮朝甩手就是一巴掌。
“我看你还能硬气多久。”
说着，她长袖一挥，身后便出现了一个黑乎乎的鬼魂。其灵体被浓浓怨气缠绕，与之前暗巷所见的凶灵如出一辙。
枯荷皱眉，道：“近来姑苏出现的大量凶灵是你搞得鬼？”
“是这样没错。”金暮朝扬起一丝媚笑。
枯荷诧异地道：“你招来如此多凶灵为何还未被反噬？”
众所周知，擅召恶鬼，强行结契，契者若无法抵御恶鬼身上的怨气，便会遭至反噬。而金暮朝手中所控的厉鬼，已经远远超过了一人能承受的数量。
“你可听说过‘噬主’？”
见枯荷缓缓摇头，金暮朝冷笑起来。
“你不知道也正常，毕竟你是个不惧怨气的怪物，根本不需要噬主。”
她招了招手，身后的黑色灵体便缠到了枯荷身上。
“唔！”
见有厉鬼袭来，枯荷本欲反抗，奈何灵力被封，难以释出除怨之力，只能任由那黑烟在身上乱窜，庆幸的是，此刻身体虽感不适，但并无大碍。
“他居然没有七窍流血？！”金万三望着枯荷，双眼发亮，惊呼道：“怪不得怪不得他可以有数不尽的契鬼！”
金暮朝阴森地笑了起来。
“我猜得果然没错爹爹以后若想要契鬼，我便去坟地给你抓回来，你想要多少，我就抓多少，结契的野鬼若有怨，全让他一人承受便是。”
“你！”枯荷猛然抬头，恍然大悟道：“噬主难道是承受怨气反噬之人？”
若是将怨气强加于他人身上，契者便能不惧反噬，随心所欲地与野鬼强行结契。
金万三激动地摩擦着手掌，狂喜地道：“妙！实在是太妙了！若是能把乱葬岗的野鬼全部抓回来当苦力金玉堂得省下多少开销！！闺女不枉我平日如此宠爱你不行我现在就去账房找人算一算”
话没说完，金万三便迫不及待地离开了地牢。
“做你的美梦去！”枯荷对着那离去的背影吼道：“谁要给你们当噬主！”
金暮朝似对枯荷的反应很是满意，一脸笑意地道：“我就知道，你不会立刻答应，不过，你终究会答应的。”
她对门口的下人使了个眼色，下人便转身往外走去，过了一会儿，他拖着一个男童回到了牢房。
这男童手脚都拴着铁锁，脸色苍白，神情呆滞，双目无神。金暮朝抬手，抚摸男童的脸，对枯荷道：“你看看，这脸蛋多漂亮可惜了”
见这男童好似中了邪，枯荷心头一颤，不安地道：“你把他怎么了？”
“也没怎么”金暮朝轻描淡写地道：“他本是馆上的契儿，有着无邪的相貌，是客官们最中意的，结果他不好好珍惜机会，竟敢出逃所以，我把他变成噬主了。”
“？！”
“我发现心思越是单纯的人，越能承受更多的怨气我瞧他跟你有几分相似，便忍不住狠狠惩罚了他。身为噬主，他居然已经撑了一月之久，实在是让我刮目相看。你都不知道，其他人撑不过七天，就暴毙了呢。”
“金暮朝！你快放了他！”
枯荷嘶吼着，发狂地挣扎，可那锁着他铁链牢固地钉在墙上，纹丝不动。
金暮朝将提灯放下，阴笑着道：“你一人在地牢寂寞，我便找了他来陪你，噬主的事情，你慢慢考虑。”
“慢着！你先放了他！”
枯荷跪在地上，一把抓住了金暮朝的衣脚，语气里多了一丝哀求。金暮朝厌恶地抬起脚，一脚把枯荷踹到了墙上。
枯荷闷哼一声，痛苦地捂着胸口，疼得无法动弹。于是，金暮朝满意地甩了甩衣拜，留下男童，扬长而去。
地牢里恢复了寂静。
艰难从地上爬起后，枯荷对眼前的男童招了招手。
“嘿你叫什么名字？”
男童坐在墙角，呆滞地望着地板，没有任何反应，枯荷又一连喊了好几声，对方仍然是一动不动，便只好作罢。
过了一会儿，男童开始低声哭泣起来。枯荷见状，往他身边挪了过去，奈何有铁链扯着双手，他碰不到对方。
“你能靠过来一些不？”
男童越哭越厉害，身上也开始渗出了黑烟。
“你快过来！”
枯荷着急了，他不顾那被铁环勒红的手，拼命向男童伸去。随着黑烟越渗越浓，男孩的哭泣变成了悲鸣，于是枯荷一咬牙，奋力一扯，任由铁环在手臂上刮出了血痕。
这次，指尖终于碰到了对方的手肘，随即，枯荷用尽一身力气，挤出些许除怨之力，传到男童身上。
黑烟瞬间消散，男童猛然一抖，似是忽然回过神来，他转头看了看枯荷，双眸里有了神。
“我在哪里？”
见对方恢复了神志，枯荷长舒一口气，轻声道：“你先过来，坐在我身边好吗？”
陌生的环境，陌生的人，男童显得有些胆怯，迟迟没有动作。
枯荷冲他笑了笑，又道：“这里太黑了，哥哥好害怕，你坐过来，陪哥哥说说话好不好？”
这句话对他倒起了作用，男童小心翼翼地走了过来，轻轻地握住了枯荷的手。
“以前我也怕黑但是习惯了就不会怕了。”
枯荷当然不是真的怕黑，他只是想把男童哄到身边来罢了，见对方竟在反过头安慰自己，枯荷忽觉鼻子一酸，哽咽道：“那在哥哥慢慢习惯之前，你不要放开哥哥的手好不好？”
如此一来，怨气发作之际，便能随时压制，见男童点了点头，枯荷这才安下了心。
“谢谢你哥哥有些累了要睡一会儿记住你如果哪里不舒服，马上摇醒哥哥”
灵力被封的状态下强行催动除怨之力，耗尽了枯荷所有的力气，虚弱地说完这句话后，他便晕了过去。
睡了不知多久，枯荷觉得有人紧紧拽住了自己的手，便慢慢醒了过来，发现到身边的人抖得厉害，他的神经一下子紧蹦了起来。
见枯荷睁开了眼，男童把手缩了回去，嘴唇颤抖道：“对不起弄醒哥哥了”
“哥哥不累，”枯荷连忙起身，担心地道：“不是说好了不舒服要叫醒哥哥的吗？你现在感觉如何？”
男童抱紧身子，低声道：“感觉胸口好痛有人很痛苦，他们想离开，但是走不了我也难受慢慢地想离开的好像变成了我自己”
枯荷听言，明白“他们”指的是那些被金暮朝强行结契的亡灵们，便轻轻抱住男童，安慰道：“不要去想‘他们’了，我们说点其他好玩的事情，你喜欢萤火虫吗？”
“喜欢”男童点了点头。
枯荷伸出手掌，两个幽暗的磷火虫便从掌心飞了出来。
“抱歉哥哥现在只有两只小萤火虫以后我带你去看成千上万的萤火虫。”
男童开心地笑了。
枯荷摸了摸对方脑袋，又道：“对了，哥哥还不知道你的名字，我叫枯荷，你呢？”
“枯荷哥哥我叫栖音。”
“栖音”枯荷温柔地笑了笑，道：“真好听的名字，你累吗，要不要睡一会儿，睡着了，就听不见他们说话了。”
栖音摇了摇头，道：“闭上眼时，他们的声音会变得更清楚，即使睡着了，也会梦见他们。”
枯荷心疼地咬了咬嘴唇，道：“来，你躺在哥哥身上。”
栖音乖乖地躺了下来，枯荷把手按在对方心口，竭尽全力，再次往栖音体内输了些许除怨之力。
两个磷火虫飞至栖音眼前，枯荷柔声道：“你想象一下萤火虫满天飞舞的情景，慢慢闭上眼睛。”
栖音闭了眼睛，呢喃道：“枯荷哥哥你的手让我觉得心窝暖暖的。”
枯荷欣慰地道：“还会听到声音吗？”
栖音拽着枯荷的衣角，嘴角弯起了笑容，道：“现在，只听到枯荷哥哥的声音。”
枯荷轻声道：“那你乖乖睡一觉，好不？”
栖音轻轻应了一声，便进入了梦乡，这是数月以来，睡得最踏实的一次。
枯荷虚脱地靠在冰冷地石墙上，暗自决心，无论如何，定要带栖音，活着走出地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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