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切磋
两人各自跃上佩剑，御剑往城外飞去。
郊外林间，枝繁叶茂，落地之后，枯荷四处张望，焦急地搜寻红色的身影，忽闻一方传来打情骂俏的嬉笑，循声抬头，只见上方的树枝上，一男一女两个身影纠缠在一起，画面是十足的暧昧。
只见散红蕖侧躺在风听雨怀里，手臂勾着对方脖子，嘴唇贴着对方耳朵，正缓缓呼着热气，风听雨神情无奈，虽想闪躲，却又似乎无法动弹。
“红蕖别闹了。”风听雨道。
瞪着耳鬓厮磨的两人，枯荷一脸愕然，愣了少顷，又气呼呼地涨红了脸，道：“听雨你你你不忠！”
散红蕖笑眯眯地转过头，挑起眉毛道：“风听雨本来就是我的，谈何不忠？”
风听雨叹了口气：“不是你的”
“呸！”枯荷跺起了脚，“听雨是我的！”
“是吗？”散红蕖弯起一丝坏笑，当着枯荷的面，冷不防地在风听雨脸颊上亲了一口。
枯荷气地大叫，双足一点，脚下升起一阵风，径直把自己送至高空，继而往两人身上袭去。散红蕖见状，立即松开怀里的人，灵巧地滑下树枝，躲开了枯荷的袭击。
于是枯荷一头撞进了风听雨怀里，风听雨顿时坐不稳了，于是他往后一仰，连带着撞来的人，从数尺高的树上掉了下去，两人在空中狼狈地抱成一团，最后“扑通”一声栽进了矮树丛。
散红蕖轻盈着地，望着埋进矮树丛里的两人，拍手称快道：“小兔崽子，敢让我等这么久，没把你家听雨给吃了，就该谢天谢地了。”
松文开口解释道：“是我寻枯荷有事，才耽误了时间。”
“哼”散红蕖眸子一翻，道：“江粼，今天你就等着挨千刀。”
松文默默盯了她片刻，忽然弯起嘴角，道：“你想亲自来？”
散红蕖挑起眉，不屑道：“当然不是！”
她一挥红袖，枯荷便从矮树丛陡然飞出，像个牵线人偶般吊在空中，随后缓缓落在了松文面前。
“枯荷，给我上了他！”
“我哪里上得动他”枯荷摸着发疼的屁股，腰都直不起来，嘟哝道：“如今的松文道长，简直就是乌金剑主再世，我等凡人只能望尘莫及。”
“呸！”散红蕖扯了扯指尖的线，粗暴地操控着枯荷抽出了彼岸，“乌金剑主又如何，今天不给我把他砍了，你别想走。”
“我不走也行。”枯荷吐了吐舌头，对松文使了个眼色道：“道长您随时可以走。”
松文举起乌金，道：“枯荷，拼劲全力。”
“麻烦”
枯荷耸了耸肩，无可奈何地朝松文冲了过去，他嘴上虽说不抱希望，心里还是有股战胜对方的冲劲的。
松文的剑法是一如既往的利落，与之前稍有不同的是，他出剑不再毫不留情，招招毙命。如今他挥剑有轻有重，会主动迎合对方节奏，耐心指引枯荷在有来有往的切磋中逐渐精进剑技。
而面对无可匹敌的松文，枯荷也不像以往那般胆怯，即使对方力道惊人，张驰有度，他也能自信地接下松文的每一击。
“臂力比以往强了不少，倒是悟出了不一样的运剑习惯来了。”
松文轻声说着，缓缓加重了挥剑的劲道。
“那是当然”枯荷咧嘴一笑，“这几年，我不仅长了个儿，还长了肉！”
感受到乌金剑压迫的加剧，枯荷也毫不服输，一同加重臂力，奋力朝对方反击而去。漆黑与银蓝擦碰，铿锵回响，窜起电光火舌不断，两人尽情挥剑，飘洒汗水，沉浸其中，旁若无人。
散红蕖坐在一旁，静默地望着切磋剑技的两人，本还想插上一手，可见他们激烈交锋，你来我往，各不相让，又落寞地松了指尖的线。
“这两人，还挺合的来”
她嘟哝着，顿感无趣地撑起了下巴，风听雨走到她旁边，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对方的表情，温声道：“你若愿意，再执剑也未尝不可。”
“我不愿意。”散红蕖斩钉截铁，挤出一脸嫌弃的表情，又对风听雨调侃道：“这两个耍剑的臭道士，相见恨晚，情投意合，你就不怕枯荷被拐了？”
风听雨一怔，垂头思索片刻，沉吟道：“你是说她对江粼有情？”
“十有八九！”散红蕖不怀好意地点着头，道：“如何，有无顿然焦虑？”
“倒不至于”风听雨皱了皱眉头，话锋一转道：“若你这般认为，我反而更是好奇，你对江粼又是何种情感？”
散红蕖一愣，神色凝滞，半晌，她把脸一沉，冷声道：“可笑，于我而言，世上任何生灵都不过是戏子。”
“是么”风听雨苦笑了一下，道：“恕我直言，你对我们这些戏子，投入过多感情了。”
散红蕖闻言，一时没有回话，脸色越发凝重，良久，她自嘲地冷笑起来。
“多谢提点。”她仰头望天，叹道：“的确是与凡人牵扯过多了，一时都忘了自己是谁了，该是时候找些其他乐子了。”
“不管将来如何”风听雨顿了顿，道：“愿你终能寻得内心的宁静。”
散红蕖轻蔑一笑，道：“我宁静的很。”
她舒展了一下身子，慵懒地躺在了青草丛里，几缕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落在她深邃的眸子里，把那混沌如墨的眼瞳照得晶莹剔透。
“其实我挺佩服你的。”风听雨侧头颔首，凝视身边之人，目光闪烁，“斗转星移，世事变迁，苍海桑田，在你眼中，万物生死，不过是过往云烟。独自走过数不尽的春秋，你可曾感到孤独，可曾感到一切皆是空，了无意义。”
散红蕖不以为然道：“这个世间，上界有仙众，下界有鬼神，他们存在了上万年，历经无数沧桑，可不曾有此疑问。只有终将消亡的生命，才需寻求活着的意义，我等非人，孤独乃常态，也不需存在的意义。”
风听雨低声叹道：“你不认为自己是人？”
散红蕖似是被逗笑了，反问道：“你认为我是？”
风听雨长叹了口气，道：“好像的确不是。”
“别瞎操心了”散红蕖低吟着，缓缓闭上眼，“守好你的枯荷就够了。”
思绪回到灵虚岛修学的那个夏天，想起当初枯荷连剑都不会拿的模样，她偷笑着弯起了嘴角。见散红蕖逐渐睡去，风听雨也如往常一般，掏出笔墨账簿，静静地开始对起了账。
午后阳光，幽林静谧，一切宛如现世安稳，岁月静好。数个时辰过去，一声惊呼打断了这片安详的宁静。
“听、听听听雨！红蕖！！！！大大大事不妙！！！”
枯荷哆嗦的呼唤回荡林中，唤醒了睡梦中的散红蕖，她迷糊地睁了半只眼，支起身子，张口对身边的人道：“发生何事了？”
“不知道。”
风听雨已经站直了身子，他皱眉望着远处，手自然地伸向散红蕖，将她从地上扶了起来。
此时已近黄昏，枯荷与松文正站在几尺外，面朝同一方向，似是在盯着什么东西。
“何事如此大惊小怪”散红蕖懒散地舒展着身子，不慌不忙地朝那两人走去，“叨扰本姑娘午休。”
“午休？！太阳都下山了！”枯荷指着前方，气急败坏地道：“我的彼岸被抢走了！”
“你的彼岸？之前不还耍性子，说自己不是彼岸之主吗”
沿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一个身型娇小的影子，手持彼岸，轻盈地浮在空中，散红蕖见状，诧异地打住了嘴。
熊熊黑焰，轮廓分明，一身漆黑，不见五官，这分明又是一个黑影人。
于是风听雨愕然，散红蕖也变了神色，沉声对枯荷道：“她袭击了你？”
“没有”枯荷也是一脸疑惑，“方才我没接住道长一招，彼岸随即被打飞到了树丛里，我正要去捡就发现了藏匿在林中的黑影，他拾起了我的剑，然后”
话音未落，那黑影忽然疾步突刺，冲到了松文身前，松文迅速举剑迎战，然而黑影似乎异常熟悉他的路数，竟是见招拆招，轻松地将松文压制了下去，很快，松文的剑法有了犹豫，他不再强势进攻，只是一味地被动防守。
“如你们所见”枯荷摊手，道：“不知为何，他只攻击松文道长。”
黑影巧妙地挑拨着手中彼岸，每一击虽是不重，却是剑剑落在致命之处，其身法轻盈飘逸，宛如翩翩起舞的女子，优雅灵动，让人难以移开目光。
枯荷从来未见过如此剑姿。
然松文脸色愈发苍白，连气息都乱了，挡下黑影连续的刺击后，他似是再也无法忍耐，握紧乌金奋力反击，将黑影震出数尺远后，他失声吼道：“你是谁？！”
听松文这么一吼，枯荷猛地回神，茫然道：“道长怎么了？”
随即，他又望了一眼风听雨和散红蕖，才发现脸色苍白的，不止松文一人。
“你们都怎么了？”
枯荷更加疑惑了，因为他根本就想不明白，何事能让向来沉着冷静的三人同时变了神色。
“枯荷”风听雨走到枯荷身边，紧紧地握住他的手，道：“离她远一点。”
与此同时，散红蕖也已挡在了自己身前，枯荷愣了一愣，发觉这情况似曾相识，当年在夷陵城对战三生族黑影时，他们也是这般将自己护在身后。然而这次遇上的黑影，不仅没有释出恶意，也无对自己展开攻势，照眼下情况来看，两人不应如此慌张。
“你们是不是害怕我接触黑影？”
此问既出，风听雨的手微微颤了下，而被他紧握的枯荷，不可能察觉不到。
“为什么？”
枯荷盯着风听雨，声音沉了下来，只见对方嘴唇紧闭，哑口无言地望着自己，一旁的散红蕖也是沉默不语。
“你们到底瞒了什么”枯荷万分不解，只能转头望向松文，焦急道：“道长这黑影到底什么来头！！？”
松文转眸，哑然望着枯荷，迟迟没有回话。
“这是何意”枯荷愕然，摇头道：“什么都不知道的，只有我一人？”
“枯荷”风听雨急了，连忙安慰道：“你想多了”
“我想多了？”枯荷使劲地甩开对方的手，喝道：“那你别拦我！”
语毕，他一头撞开挡在面前的散红蕖，赤手空拳地冲着黑影人奔了过去。
“把剑还我！”
也不知为何，那黑影似是听到了枯荷的喊话，怔在了原处，全然不躲闪，任凭枯荷扑到了身前。枯荷没料到对方反应如此，只得猛然刹住脚步，才不至于撞在黑影身上。
「这把剑是你的？」
脑中响起的声音，语气灵动，音色青涩，乍一听去，无法分辨说话的是男是女。枯荷怔在黑影面前，一时不知如何回话，但如此走进一瞧，黑影身型比自己矮小不少，按其轮廓来判断的话，这股执念的主人应是名女子，且年纪不大。
片刻，黑影缓缓升了起来，停在了与枯荷视线平齐的高度，然后，她把脑袋凑紧了些许，好似在仔细端详枯荷的脸庞。
“你是谁？”枯荷道。
面对着一团黑乎乎的脑袋，枯荷竟不觉渗人，或许是因为他能感觉到，眼前的执念并无恶意。
「答应我一事，我便把剑送你。」
“唔”枯荷歪了歪脑袋，问道：“何事？”
「以后代我陪江粼练剑。」
枯荷闻言，缓缓点头，同时抬起指尖，不由自主地往那未知的黑伸了过去。
“不可！”
身后的风听雨厉声制止，枯荷却全当听不见，任性地朝黑影抓去，然而几乎是在同一瞬，黑影的焰火骤然消散。
「答应我了，不能食言喔。」
空中只剩一缕黑烟，最后一声鬼语，也在逐渐远去，留下的彼岸，闪烁着微光，无声飘回了手中。
回过神时，三人已将枯荷团团围住。
“枯荷枯荷！！”风听雨使劲抓着自己肩膀，道：“你没事吧？”
“能有什么事她根本就没伤我。”
枯荷没好气地回了一嘴，只觉对方大惊小怪，可凝目望上风听雨的脸庞时，他才发现眼前竟是一片模糊。眼泪在止不住地哗哗流，紧接着，是无法抑制的哀伤，刺得他心口直发疼，然后他抽泣了两声，忽而无力坐倒在地，掩面大哭了起来。
“我答应她了可是可是我上哪儿找江粼”
触碰黑影的刹那，他看到了零碎的画面，那全是与江粼有关的记忆。
“为什么这么难过我不懂我从来感受过这般温柔的执念”
见枯荷似乎并无意识到那是属于自己的记忆，风听雨暗自舒了一口气，他把枯荷抱在怀里，一边轻抚着他的背，一边低声安慰道：“别想了”
一旁的松文背对着他们，一言不发，默默把脸埋在了手掌里，散红蕖眉头紧蹙，手撑下巴，若有所思，也没多言。
“听雨”枯荷忽然抬头，哽咽道：“我知道她是谁了”
风听雨只是低头看着他，轻轻擦拭枯荷的泪水，没有回话。
“我看到与江粼练剑的那段过去了她还说了，要把彼岸‘送’给我，所以她是重晚晴，你的太阳姑娘，对不对？”
风听雨抿了抿嘴，轻轻“嗯”了一声，柔声道：“已经过去了，你别难过了。”
“我也不想难过，”枯荷啜泣着，道：“可是不知道为何，就是控制不住。”
那是前世的遗憾，那是本就属于枯荷的痛，他怎么可能压抑的住这份难过。
“我知道”风听雨怅然，道：“我们先回家待会儿给你做好吃的。”
夜幕降临，林中剩下一片静寂的黑，各怀心思的四人，沉默地回到了风仁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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