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艰辛的路
在香格-里拉休息得太久了。
当客栈的老板指着一辆红色的山地车,问他还走不走的时候,周易知道,是该上路了。
周易的山地车也是红色的,但不是老板指的那辆。
“这是去年一哥们落在这里的,说‘明年再过来,一定要骑到拉-萨’,但到了现在,都放在这里。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处理了。”
周易听着青年老板的话,知道自己是该走的时候了。
陈勃的车已经寄回厂家去修了。
他也准备回去了。
……
出了香格里拉,上了一个小土坡,路的两旁,突然就开朗起来。
高原之所以称之为高原,就是很高的平原,广阔而无际崖,青青的草远远的铺开,在最接近天空的地方,草都被天蓝的纯净给沾染了,青翠而碧绿,是牛羊们最好的饲料。
在青绿色的地毯上,蓝幽幽的一眼又一眼的海子星布在其上,成了高山草原最好的点缀;如一面面镜子,映着天空的蓝、照着绿草的碧,给以草原上的生命最温润的关怀,让无尽的原野,多了些亮眼的深邃与幽然。
海子之所以称为海子,即大海的儿子的意思,统称是内陆的湖泊,最好是一望无际的原野上的湖,才能配得上这样的称呼。
故老相传的大海,这里的人们,轻易是见不着的,于是,他们将原野里的水眼湖泊,亲切的称呼为海子。
风越来越轻了,轻得人似乎有些喘不过气来。
周易没有这种感觉。
他只感觉到越来越轻的风和越来越凉爽而清净的空气,只感觉到四周自然的寂静与安宁,但看着落在后面一直气喘吁吁的骑友,又不由生出一种似乎喘不过气来的感觉。
三四千米的海拔,远没有那么夸张,但剧烈运动的开始,在高原上,就避免不了对氧气的追逐。
“我是专业的。”
“你骑得这么快,坚持不了太久的。要想我这样,匀速的骑。”
周易骑着车,一直向前冲——他已经爱上了这种在风中冲刺的感觉!
他张开双手,拥抱着天空、拥抱着大地、拥抱着这片尚处于原始的纯净的自然!拥抱这清朗的风!
他放声的歌唱着,前所未有的用力嘶吼着,发泄着心中的一切;发泄着平日里不好发泄、发泄不出来的东西。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声音响起。
“我是专业的。”
这是多么逗逼的人,才在跟人第一次招呼的时候,说出这样的话
骑行,在这个时候,不再是一种经历、一种洗练,而是一种炫耀的资本。事实上,大多数时候,大多数东西,都带着多重的属性。
周易看着眼前这个“装备专业”的人——瘦高的身体踩在山地车上,戴着防风镜,身上和驼包都亮闪闪的,卖相确实“十足”。
但就这么第一句话,让周易确认了他的面目:装逼侠。
“嘿!你好!加油!”周易习惯性的招呼道,车已经一阵风一样的,在那人傻眼中往前面去。
面前已经开始上坡了。
是一座大山,滇藏线的一个关口:白马雪山。
那位专业的哥们,就这么看着周易如同扯风似得,绕着山体一圈又一圈的往上——他还在山腰下的时候,隐隐已经看到个人影到了山顶头。
白马雪山,周易是没看到什么雪的,走的山上没有,左右前后几座大山也没有,或许是因为夏日的缘故罢。
面前的这条山路,确实折腾人,一直就绕着一座山盘旋向上,三四十公里路,不仅在身体上折磨着路过的人,也在精神上给人最大的打击——不论走多久,总感觉周围的景致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只有向下看去的时候,才感觉到——哦,我走上来这么远了。
装逼侠一直等着对方受不了停下了的时刻,然后他就可以匀速的、慢腾腾的从对方身边超车而过,顺便“教训”两句,满足自己装逼的愿望,但看着这位一直以超快的速度往上爬的哥们,知道自己真碰上强人了。
他望着那个盘旋直上的身影,只能默默的叹了一口气,低下头,而后看看还在后面慢腾腾爬的家伙,将优越感再次提起,重新戴上挡风镜,继续他专业的装逼之旅。
周易好容易到了垭口。
山顶上起伏的草甸,是最美的风景和最大的鼓励。
远处的云,飘飘浮浮,并不比人高上多少,太阳从云间泻下一线光,将一块块草地照得明明灭灭。
本来就青绿的草,被那一线天光照下,绿得莹人而亮眼,与旁边得不到阳光滋润的绿草的暗淡与颓然,形成了最鲜明的对比。
牦牛们并不放过这些暗淡的绿草,有没有阳光的照射,他们都一视同仁。
牦牛长长的毛发,并不全是沉厚的黑。
恰恰相反,除了黑的浓厚之外,还有一些白色的牦牛,惨白惨白的,在青绿色的草里面,在一片黑厚之中,特别显眼。
最古怪的是那种身体黑而头颅惨白的牦牛怪——周易第一次看去的时候,总感觉心里毛毛的,感觉那黑厚的身体上,挂着惨白的头颅,是一个没有肉的骷髅头。
仔细看过,才知道,只是白色的毛发,显得头颅干瘪而瘦骨嶙峋了,少见多怪。
到了雪山垭口。
有一个帐篷,里面卖着些零食饮料以及一些面食饭菜,都是做骑友生意的。
帐篷里面,干干的牛粪,跟一团团的草没什么区别,并没有想象中的恶心和臭;被塞进炉灶里面,散发出的光热,让这寒颤颤的高原顶上,融合出不一样的温暖。
周易才停下来不久,一场大雨就下来了,很快,柔和的大雨变成了哔哩啪嗒的冰块,重重的打在帐篷上,带来一场寒。
天知道,这是最热的夏,竟然下起冰来!
但周易没有太多的惊愕,因为高原气候的清冷,让他以为到了深秋与冬,下点子冰就不奇怪了。
他不知道今天还能不能走。
高山的美景,实在让他流连;牛粪烧暖的帐篷,是最好的住宿点,熏熏人的,催人睡眠。
“勃别,你在哪里呢?我到了白马雪山山顶上,下冰了!”
“你就到了白马雪山?你开飞机呢!是不是搭车了?”
“哥像搭车的人?哥的速度,你想象不到!”
“我准备在山顶上休息算了,谁知道这冰下得什么时候停?帐篷里有休息的地方,不要钱,暖和着呢!”
“等冰停了,你最好就走,万一明天路上上冻了,你就走不了了!”陈勃劝道。他还有话没说:在山上休息,出点意外,就是**烦!
周易一想也是。
况且山上缺水少食的,也不是个停留的好地方……
冰没多久就小了下来,除了有点冷,有些湿滑,并没有太大的问题。
周易继续上路了。
下一站,德钦,一个大的城镇。
路依旧往前延伸,在山顶上起伏几公里,眼前是一个长而陡的下坡。
或许下了这个坡,就到德钦了。
周易在晚上看攻略说是这样的。
可是,陡直而下了七八公里,看着几乎笔直往上的路、几乎看不到顶点的路,周易想问:“人与人之间的信任呢?!”
路愈发的难走——这是一段烂路。
周易在身体上没有问题,但陡上陡下的折磨,特别是心里期望感的跌落,让几公里的山坡路显得格外的艰难。
眼见山头头已经在眼前了,不过几百米的路途就到垭口了。
周易刚刚停下了歇了一口气,舒缓了一下绷紧的神经——他不知道,后面是不是全是下坡,还有没有这样的陡下和直上——他需要一些时间缓一下,在接近最高的地方,给自己鼓鼓气也让自己的身体和精神做好最坏的准备。
他走得太快太远了——本来就是滇-藏线上很艰难的一个关口,无论的常人还是强人,一般都要准备两天时间穿越的路途,被他在一日之内穿过,身体上的疲累、精神上的疲倦、高原少氧而带来思维的停滞,还是有几分不好受。
周易没有看见,就在他停歇的时候,本来飘在半空中的白云,渐渐的低垂下来,等到他发现的时候,白色的云雾已经如一张天空上探出的巨兽的口,将整座山头迅速的吞没,并以更快的速度向下延伸!
很快,整个山体都被浓浓的云雾遮罩,能见度不足十米!
更丧心病狂的是,黄豆大小的冰,直直的打下来,打得他面目生痛!
站在道路两边的牦牛们,在迷雾里窜来走去,黑色的影子,直如一只只巨型怪兽在穿梭;路边的藏獒,在云雾的遮掩下,开始喧吠起来——并不像寻常狗那样“汪——汪——”的明亮的叫声,而是低沉而雄浑的巨吼,带给人无与伦比的心灵上的压迫!
幸好周易知道,这些巨型的狗是被极粗的铁链子栓在了木桩上、被钢铁打成的笼子困住的,不然他还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后路遥远,上下坡足以折腾死人,退不得;前路如何呢?
只能前进了。
或许,在空间里面躲一晚是最好的办法,但周易并不愿意这样。
路,还是要自己走下去——如果遇到一点麻烦,就躲开去,那人生不免少了许多精彩!
想到这里,周易精神一震——前行,继续前行!前行是唯一的归宿!
车不多,路在到了几百米后的顶头的时候,全都是下坡,倒不费力。
而且周易并不孤单,从后面的雾中,冲出来几辆山地车——又有几个骑友上来了,其中还包括山脚下的那位装逼侠。
装逼侠此时也没有了优雅风范,在冰雨迷雾中折腾,谨慎的看着道路——他确实有不少经验,即便在这样的浓雾中、风雨中,在这样顺直的下坡中,依旧保持着足够的谨慎——谨慎,未必是他本来就有的,或许是见过太多的鲜血与生命凋零的教训之后,不得不为之。
这是一条艰辛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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