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花瓶
曲靖是被磨刀的声音吵醒的。
在梦里她就已经听到了这种声音,她梦到了自己小时候村里杀猪的女人。
“你醒啦?”结果说话的不是女人,是个男人。
是个声音很熟悉的男人。
曲靖的记忆瞬间铺开,湮没了那个杀猪的女人,她霍然睁开眼。
她动了动手脚,发现自己被绑在一块冰冷的石头上。
她讨厌寒冷,十分讨厌,尤其讨厌这种直接侵入身体的冷。有一次她任务失败,被人丢在冷水里整整泡了三天,差点丢了性命,从此落下病根,身子一碰凉的骨头就会疼。
现在她的背脊和四肢里的骨头就开始隐隐作痛了。
于是连带着,她很讨厌眼前这个称得上妖艳的男人。
曲靖忍着破口大骂的冲动冷笑着,“柏公子,好手段。”
说话间,她开始判断自己所处的地点和情势。
这里是一个很浅的山洞,洞里有光照了进来,但是她还说不好是上午还是下午。
“闭嘴,你这个烂女人!”
没有新意的骂词,甚至还有点幼稚。
听到他幼稚的用语,感受到他易被激怒的情绪,曲靖又觉得心情好了一点点,总之让敌人生气她就很开心。
但接下来,柏幽涟将一把短刀架在了她的脖子上,一把刚磨好的刀。
曲靖脖颈一凉,心里也一凉,这就有点不好玩了。
“这是昨晚的刀?”她竟有还兴致打趣他。
昨晚的所有的事都是禁忌,她还敢提!柏幽涟的刀柄向下一压,“不要再说!”
“柏公子,你不会真以为是我做的吧,我和你扯上关系对我有什么好处?”
“不是你做的又如何?今日江湖上都会知道我和你的事!我不能饶你!”
白天和晚上肯定不一样,白天因为白才叫做白天,因此即使是在山洞里,她也能很清晰地看到柏幽涟的样子。
他面如傅粉,唇若涂珠,杏眼圆睁,生气也动人。
他换了一件鹅黄色的外袍,更加衬得他冰肌玉肤。
要不是情形危急,她倒真想再好好端详一番他现在的模样。
曲靖抓住他话中机要,说道,“你我皆是受害人,何必相互为难,何况昨晚我也为公子尽了点绵薄之力……”
她又提!这女人真是可恶至极!柏幽涟俯首盯着躺在石头上的曲靖,柳眉倒竖道,“我不管这些,是你坏了我的名声,我非杀你不可。”
“杀了我,一切就会恢复原状吗?”
“那时我自然会同别人解释,你不要与我讲这些!”柏幽涟手中的刀又向曲靖逼紧了,刀锋紧贴着曲靖的皮肤,但是曲靖没有闪躲一分。
“那你还在等什么呢?在下引颈受戮。”曲靖脖颈的皮肤紧紧绷着,她说话的时候都能感受到刀锋与她的肌肤严丝合缝,如果她说话时嘴张的大了些,肌肉动得急了些,刀就会将她割伤。
但同时,她却感到柏幽涟的刀在颤抖,这说明他的手在颤抖,他的心在犹豫。
曲靖一直盯着他,她看到他的目光已在他的刀上面,他的眼神却不够坚定。
他没有杀过人,沧海阁也没有他杀人的记录。
只要是有感情的人,第一次杀人的时候总会感到害怕。
何况他要杀的还是一个他明知道不该死的人。
柏幽涟的刀没有再向前靠,他愤愤发问道,“昨晚,你为什么不与他们讲清楚?”
“有些事讲不清楚。”
“你不讲怎知讲不清楚。”
“我当然清楚。”
“可你这样会让她们误会!”
“不是我让他们误会,是她们自己非要误会。”
“胡说,昨晚你没说一句话!你若是说了,她们怎能误会?”
曲靖沉默了,她知道自己再解释下去也没有用,因为魔教公子看起来并不知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就是她们把你弄到我床上来的。这句话曲靖也没有讲,她说了他也不会信,他会问,“你怎么知道?”
沈若筠把他养成了花瓶。
“你还杀我不杀?”女人问。
“当然杀,我下不了手,还有人能替我杀你。左护法!”
不出曲靖所料,这里果然还有人,那正好,她一块收拾得了。
左护法名叫冷荷,是荻花教的三把手。
教中地位在她之上的是右护法司徒珐和教主沈若筠,她与司徒珐是沈若筠的左膀右臂,二人在江湖上的名号是左冷荷,右司徒。
柏幽涟的话音刚落,冷荷已经站在曲靖面前。
她就像一阵风刮过,悄无声息地来去,不,风吹起也许还有声音,而冷荷的到来,却没有发出一点声响。
在江湖中,曲靖的轻功不算拔尖,却也属中等偏上,但她刚才居然听不出冷荷从哪个方向来。
只眨眼间,她就看到冷荷站在石床前!
冷荷全身上下穿了一件连体的黑色紧身衣,这套紧身衣似乎是贴在了她的皮肤上,或者说已经变成了她的皮肤,与她融为一体,让她最大限度地减少了空气的阻力。
她动起来的时候就像一只黑夜里的黑色的蝙蝠。
曲靖在看到她的瞬间,心中倏地一紧,当她看到女人那细长刻薄的眼睛,看到她那高挺的鹰钩鼻,她便联想起沧海阁中关于冷荷的资料:“一个阴沉的女人,一个从来不会笑的女人,一个如同鬼魅的女人!”
曲靖确信柏幽涟不敢动手杀人,但她也确信,冷荷一定敢的,不仅敢,而且会很残忍。
她曾经用手撕下了蒹葭派副掌门曹露的一只胳膊,抠下了娇堂派弟子的一对眼珠子,手段之残忍令人发指。
除了她的轻功,她的那双力大无穷的银钩手也十分令人忌惮。
“公子有何吩咐。”若是声音有颜色,那冷荷的声音一定也是黑色的,就像来自地狱的声音,阴沉可怕。
曲靖感觉自己身下的石板在此刻格外地凉,她不由得打了个寒战。
“你来替我杀了她!”柏幽涟和她相比,声音竟然显得纯良稚嫩起来,他将刀递给冷荷。
冷荷二话不说,接过柏幽涟手中的刀,她将刀重新压在曲靖的脖子上,说,“曲阁主,得罪了。”
曲靖的一颗心紧张着,但她这种人经过长年锻炼考验,早已经练就了一种本领,她能将自己的紧张的情绪完美地隐藏在冷淡的外表下,此时若不是她脖子上架着一把刀,她倒真像是躺在她自己的床上那般轻松自在。
“冷护法,怎的,你真要杀我?”曲靖眉头一挑,面不改色地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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