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十五章
黎征雁打开手机的手电筒，找到楼梯间，直奔四楼。
马凌姝此时已经摸进了她寄放袋子的店铺里。
“收银台呢？”马凌姝双手往前面探，她记得店员把袋子放在收银台下面了。
“哎呀，踢到衣架了。”
“怎么走到沙发了？”
“这是镜子吧？”
“这应该是收银台了吧？”马凌姝摸到了平滑的桌面，还摸到了笔和计算机。
扶着桌沿慢慢蹲下，用脚尖往前探，踢到了一个东西。
是硬纸袋的声音，马凌姝往前挪了挪，再用手去摸，果然是袋子。
马凌姝把手伸进袋子里，是她之前买的衣服的面料。
“提绳呢？”马凌姝继续摸索，终于摸到了三个袋子的提绳。
她一根根地把提绳往手上套，待六根绳子都套在手心里后再一把握住。
“搞定。”
接下来就是要摸出去了。
“姝姝！姝姝！”商场内回荡着黎征雁的叫喊声。
“姝姝！姝姝！”
马凌姝听到有人在喊她。
“黎征雁？”
马凌姝提着袋子站起来喊道：“黎征雁！我在这儿！黎征雁！”
“姝姝！你在哪儿？”黎征雁听到马凌姝回他之后边喊边寻着声音，他还不知道马凌姝具体在哪间店铺里。
“我在雅戈尔！我在雅戈尔的店里！”
黎征雁将手机举高，方便看店铺名。
“雅戈尔，雅戈尔，雅戈尔。”黎征雁在心里默念。
马凌姝的声音离他越来越近。
“找到了。”黎征雁将手电筒对着店内，“姝姝！”
马凌姝看到店铺门口出现了一抹光，很微弱，不足以照亮周围，却足以照亮她的世界。
“我在！”
黎征雁借着光看到小姑娘站在收银台边上，她在冲自己挥手，准确来说，她在对着光源招手，手里还提着三个袋子，明眸皓齿，她在笑，她很坚强。
黎征雁大步走到马凌姝面前，紧紧地抱住她，“姝姝，你吓死我了。”
“你抱得太紧了，我快喘不过气了。”
黎征雁这才松开：“你手机呢？”
“我在厕所的时候被人撞了一下，然后手机就摔坏了。”马凌姝撇嘴。
“停电的时候你在厕所吗？”
马凌姝点头：“对啊，我把袋子寄放在这里然后去上厕所，上完厕所洗手的时候它就停电了。”
小姑娘的语气越轻松，黎征雁就越心疼，她竟然自己摸黑从厕所走到了店铺里，还找到了袋子。
“我们回家。”
“好。”马凌姝刚刚有多开心，现在就有多紧张，黎征雁出现在这里，就说明他已经知道了。
黎征雁把手机给马凌姝：“你拿着，我背你。”
黎征雁转身背对着马凌姝半蹲下，马凌姝弯腰趴在男人的背上，双臂环住他的脖子，一只手提着袋子，一只手打光。
黎征雁双臂夹着小姑娘的腿，防止她滑落。
商场里不止一个楼梯间，黎征雁从就近的楼道下去。
背上的小姑娘安安静静的，没有说一句话，楼道里只有男人沉稳的脚步声。
黎征雁刚想开口安慰，背上的小姑娘出声了。
“黎征雁，对不起。”气息微颤，带有心虚和害怕。
黎征雁驻足，就这么停在台阶上，没有继续往下走。
“对不起，我骗婚了。”马凌姝瞳孔涣散，并没有注意到此时男人已经停下来了，“我没有事先告诉你，我有病。”
“我有很严重的眼盲症，就算现在有手电筒，我也看不清台阶，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我知道。”男人回答，“我早就知道了。”
“什么？”马凌姝眼神微微聚焦，描绘着男人侧脸的轮廓。
黎征雁抬步，继续慢慢往下走：“你没有骗婚，因为我在结婚前，就知道了。”
马凌姝瞳孔骤缩，心漏跳了一拍。
他说，他早就知道了，他在结婚前就知道了，所以，他在知道后仍毅然决然的与自己领证，他没有不要她。
“那你为什么知道后不告诉我？”马凌姝疑惑。
“因为我想等你亲口告诉我。”
等你愿意告诉我，愿意完全相信我的那天。
马凌姝心虚道：“其实，我原本打算今天逛街回去后就告诉你的，只是没想到出了点意外。”
“真的吗？”黎征雁心喜。
马凌姝语气坚定：“真的。”
黎征雁低笑。
“黎征雁，你愿意听我给你讲个故事吗？”
“当然愿意。”
黎征雁脚步又放缓了些，认真的听她讲故事。
…
“从前，有一个小女孩。”
“她从小有爸爸妈妈的宠爱，生活得无忧无虑，很快乐。”
“可到了十岁的时候，她发现自己好像和别人不太一样。”
“别人能注意到的台阶，她却被绊倒了，别人能避开的路障，她却直直的撞了上去。”
“旁边的人都用异样的眼光看着她，嘴里说着，这个人是瞎子吗，这都看不到？”
“然后她通过上网查阅，才知道了‘夜盲’这个病，它是因为缺维生素a而导致的，于是女孩就开始吃动物肝脏，开始吃她不爱吃的菠菜和胡萝卜，但还是没有用。”
“女孩的爸爸妈妈在知道她眼睛有问题之后很担心，于是就带她去上海最好的眼科医院看眼睛。”
“医生说了很多很多，女孩却只听到了一句，遗传性夜盲，是没有治疗的办法的。”
“可是女孩的家里人，没有一个人有夜盲的症状，那只能说，是女孩的命不好了。”
“确诊后，女孩的生活里，多了一件事。”
“那就是数台阶。”
“她到现在都还记得，自己家楼下有5步台阶。”
“小学教学楼一共四层楼，每一层都有两段楼梯，每一段都是11步台阶。”
“初中教学楼一共三层楼，每一层也是两段楼梯，每一段都是13步台阶。”
“初中食堂一共两层楼，只有一段楼梯，但它有21步台阶。”
“高中教学楼一共三层楼，每层都有两段楼梯，除开一楼到二楼的第一段楼梯是16步台阶，其余都是15部台阶。”
“高中寝室楼一共四层楼，每层也都是两段楼梯，除开一楼到二楼的第一段楼梯是13步台阶，其余都是11步台阶。”
“大学食堂的进门处有3步台阶。”
“大学宿舍楼楼下，也是3步台阶。”
“大学宿舍楼一共六层楼，每一层都是两段楼梯，除开一楼到二楼的第一段楼梯是13步台阶、第二段楼梯是7步台阶，其余都是10步台阶。”
马凌姝走过的所有楼梯，她都会下意识的去记台阶数，包括黎征雁家里的楼梯和现在他们脚下的楼梯。
这是有多怕在别人面前踩空出丑，才会牢记每一段楼梯的台阶步数？
“女孩其实也不是一个特别悲观的人，因为在这世界上还有人比她更惨，所以她慢慢看开了，不就是在暗的地方看不见吗？没什么大不了的。”
“直到女孩的朋友开始疏远她，她谈过的男朋友也都因为她的眼睛有问题而提出分手，女孩发现，她终究还是没办法释怀。”
“凭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全家人都健健康康，就她得了这个病？女孩想不通。”
“于是她开始讨厌这个世界，讨厌老天爷，讨厌别人对她的指指点点和说三道四，她更讨厌自己的一无是处。”
“她开始得过且过，过一天算一天，跟一条咸鱼一样，天天躺平，毫无作为。”
“但是后来，她遇到了一个人，一个救了自己的人，那个人毫不犹豫地闯进了她一片漆黑和糟糕的世界里，握紧她的手，一起在黑暗中前行。”
“女孩突然发现，好像也不是不可以释怀，她开始期待接下来的每一天，她开始憧憬未来的生活。”
正如杨虞乃所说，她怕的从不是黑暗，她可以自己一个人摸索，但是周围的目光像针一样扎进了她的心里，让她喘不过气。
她一直都渴望，渴望有那么一个人，可以在漫无边际的黑暗里拉住她，她不想再毫无头绪的摸索，她想要一条路，一条可以不用再碰壁的路。
终于，她遇到了，她遇到了黎征雁。
黎征雁义无反顾地闯入黑暗，亲手牵住了她，如一颗星星一般，照亮了她的前路。
马凌姝的故事说完了，黎征雁也正好走完了最后一步台阶。
一滴眼泪落在了地上，留下了刻骨铭心的痕迹。
“姝姝，我永远都不会放开你的手。”
…
一直到走出商场，男人的话还一直回荡在马凌姝的脑海里。
外面的人群还没有散去，所有人都看到，一个很帅的男人背着一个很漂亮的女人从商场走出来。
“你们有没有觉得这个男人很眼熟啊？”
“你看他像不像路遥集团的总裁啊？”
“好像还真是，那他背上的女人应该就是他老婆了吧？”
“原来他老婆这么好看啊？”
“可是为什么是背着出来的？难道他老婆受伤了吗？”
人海里的议论声此起彼伏，已经有人举起手机拍照了。
“姝姝，头低一点，躲在我背后，别让他们拍到你。”
“好。”马凌姝把头埋在黎征雁的后颈处。
黎征雁看着被围得密不透风的路，依然坚定不移的往前走，“让一下，谢谢。”
前面的人群听到后自觉地往旁边退开，给两人让出了一条路。
黎征雁就这么背着小姑娘穿过了茫茫人海，径直走到车边，将她轻轻放下。
马凌姝坐进了副驾驶，车门隔绝了外面所有的声音和闪光灯。
“不是回家吗？”马凌姝发觉这并不是回家的路。
“我想带你去个地方。”
…
闻涛路的江边跑道，黎征雁牵着马凌姝的手在跑道上漫步。
落日晚风从江面上拂过，钱塘江水掀起阵阵浪潮与之热烈回应。
历经大半个世纪的钱塘江大桥上，穿梭不停的人和车流，依旧按部就班的运行。“你为什么带我来这儿？”马凌姝抬头问道。
黎征雁停下脚步侧身，马凌姝也跟着站定面向他。
“本来想等到中秋节的时候再带你来这的，但是现在计划有变。”
“什么计划？”
黎征雁从西装内侧的兜里取出一个方形的红丝绒小盒子，做工很精细。
“这是什么？”马凌姝问道。
黎征雁没有回答，而是打开盒子。
璀璨耀眼的雪花状钻石在落日下更加的灿烂生辉，像是给洁白的雪花镀上了一层金色的袈裟，神圣不可亵渎。
“钻戒？”马凌姝喃喃道。
黎征雁小心翼翼的取出钻戒，左腿向前一步，牵起小姑娘的右手，单膝下跪，将戒指缓缓推进小姑娘的无名指。
“姝姝，你愿意嫁给我吗？”
轰隆声由远及近，沾染着浪漫岁月的绿皮火车，在布满晚霞的天空下，与金橘色的晚风，上演了一场落日飞车。
眼泪不受控制的往下掉，马凌姝哽咽中带有一丝抱怨：“结婚证都领了，我还能说不愿意吗？”
黎征雁低笑：“可以，但我不许。”
马凌姝破涕为笑：“我愿意。”
黎征雁，我愿意嫁给你。
两人在江边相拥热吻，汹涌的浪潮拍打着江堤，似是在为他们的爱情拍手庆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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