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四十八朵郁金香
不管什么时候, 大家都热衷于在网上评判年薪多少算得上中产阶级,可以进入上流社会。
这种话题在2016年的时候也很流行。
周攒浏览信息的时候匆匆瞥一眼,看到数字后面的一串0便会产生焦虑, 额头冒虚汗。
因为她现在需要很多很多,立马就能套现的钱。
她比任何时候都要渴望稳定的, 源源不断的金钱和体面的工作。
但她现在才大三, 只有外语这一技之长。
郁孟平自己本身是做金融投资这块的,金融来钱快,周攒也不是没想过借借他的东风, 但看到电脑屏幕上红红绿绿的线, 什么套利基金,账面值, 周攒看也看不懂。
其实按照她的学习能力, 只要看会儿书也并不是一窍不通。
郁孟平将周攒抱在大腿上, 闻着怀里人的淡淡香气, 一时间情难自禁, 细咬着她脖子上的细皮嫩肉。
那只手不老实, 往周攒宽松的薄毛衣里头钻, 放荡地笑笑:“我们攒攒要是感兴趣, 等毕业后,再去修个经济。”
但是周攒不愿意。
如此下来又要多读两年的书。
她现在立刻马上就要钱, 是大把大把钱的那种。
周攒有些懊恼。
眼底冰冷,不咸不淡地笑:“学了经济干嘛?难道去你公司给你当小秘。”
她推开他, 就要从他腿上下来, 郁孟平不舍得捉住她的手:“也不是不行。”
周攒这下没好气了, 直接把手扯出来, “亏你说得出来, 我岂不是打两份工,从公司一路照顾到你床上,想的美。”
周攒说完,她自己都觉得滑稽。
不愿在书房久留,烦躁地趿拉着拖鞋就要下楼,身上是浅灰色的毛衣,下身是飘逸的纱裙,走动间,游逸非凡,宛若蝴蝶。
她一边走一边喊楼下的红姨冰箱里还有没有冰块,她说她想吃冰块。
郁孟平看着她淡泊瘦弱的背影,不安地压下眉头。心想周攒的脾气是越来越坏了,和他学的,就连烦躁的时候要吃冰块也和他学得十乘十。
那段时间,周攒基本只去学校上几节重要的课,其它的能请假就请假。
其余时间都在跑翻译。
她给自己制定了很明确的目标:首先接交替传译的单子,之后就是高价位的古言翻译,接着才是陪同翻译。
一个礼拜基本四五天在外面跑,最远去过天津。一回到静园,也不和郁孟平腻歪,坐在书桌上,拧开电灯,开始做笔译。
只是每当暖黄的灯光亮起,玻璃上清晰映照着她的身影时候,周攒的眼眶微湿,有想哭的冲动。
郁孟平其实也在忙,老爷子走了之后,他就开始全权接管家里的公司,而且面对江家的挑衅,他已经开始进一步布局。
只是没想到有人比自己还忙。
他开门进来的时候,就看到周攒背对着他伏在案前,似乎没有听到任何动静。
他能感觉到周攒的变化,但这变化细微,他有点说不上来,反正他不大喜欢。
大概是她这样的认真,让他萦郁在心,让他心慌。
既然让他不舒服,毁掉就行了。
郁孟平坏的很,以前读书的时候最讨厌有学霸在他身边写作业,衬得他很不上进。
于是他走过去,扑在周攒身上,手指勾住她的发尾,闲散地问:“在看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这么入迷,连我进来都没听见。”
周攒敷衍地回应他:“在研究姿势呢,看看还有什么我们没试过。”
郁孟平笑了,连眼睛都眯起来点。懒洋洋地没骨头似地偎在她肩窝,往她耳朵里吹气:“那我们现在试试,不然对不起你的用功啊。”
他真是说什么就来什么,完全凭自己的性子,简直胡来。
“我乱说的你也信,”周攒吃力地抵抗,“别动,我还在做笔译呢,过两天就要交。”
郁孟平完全当耳旁风,轻佻地解开她扣子。周攒没防住,很快就软下来。
“攒攒,我们就这样一起不好么?”郁孟平没过脑地说了这么一句话。
好像一直都潜藏在他心底的危机,他一直没发现而已。
郁孟平把周攒抱在书桌上。
仰头间,周攒的眼睛似睁非睁,灯光晃晃荡荡,成了夏夜流萤。
周攒沉溺在温热中。
她忽然想起这书桌还是郁孟平去年暑假的时候特意给她设的。
这个房间的视野风景好,能看到院子中的各成其艳的花草树木,随着东升西落的太阳,泻影地上,黑影长长短短。
还能见到郁孟平上下班的身影,听到铁栅栏开启的声音她就知道他回来了。
可现在就连他什么时候回的房间,周攒也不在乎。
有什么东西压在键盘上,发出磕磕磕的声音,让人听了面红耳赤。
她有种破罐子破摔的心态,立在摇摇晃晃的危楼之上。
尚能看看高处的风景。
她闭上眼睛,心想,先享受着吧。
她还能怎么办呢。
周攒是个恭慎端严的性子,在这种事情上很传统,她吻了吻郁孟平的唇角,求饶地说:“我要去床上。”
郁孟平往常很好说话,只要周攒稍微说句软话,他就会答应。然而今天十分强硬执拗,说什么都不行。
他的吻落下来,像是春天的雨水似的冷。
往后的日子里,周攒白天上课或者做口译,晚上一回到静园就会和郁孟平厮混在一起。厮混结束后,她就起来洗个澡,给自己泡杯冰咖啡,继续对着电脑。
然而这样缠绵的厮混并没有让郁孟平有所安稳,反而有种难言的憋屈,烦躁。
事实证明他没有错。
那天,还在公司开会的时候,郁孟平接到了医院的电话,说是周攒进医院了。
他到的时候,周攒安静地卧在床上,闭眼睡着了,医生看了郁孟平一眼,厉声责怪道:“怎么可以让病人连续工作这么长时间?会出人命的知不知道?”
郁孟平看了床上的周攒一眼,眼睫微垂,沉默地听着训话。
周攒醒来的时候,就见到郁孟平穿着一身黑色西装站在窗前,右手支在窗外,有淡淡的烟味。
背影落拓孤寂,像是棵苍郁的松树。
周攒闻到雨水的潮腥。
听到床上传来的动静,郁孟平侧身抬头,他掐掉烟,声音低沉地说:“醒了?”
周攒乖顺地点点头。
周攒不愿意待在医院,好说歹说和医生再三保证,接下来半个月,自己好好休息,不拼命工作才放她走。
谈判的过程中,郁孟平都站在一旁,冷眼旁观。
两人沉默不语地回到了静园。
郁孟平都不让她下车走路,把周攒抱回的卧室,红姨见到周攒手背上还贴着医院专用的胶布,担心得大喊大叫:“啊呀,攒攒,你这是怎么了?医生怎么说呀。”
周攒的脸贴在郁孟平的怀里,微微发烫的体温。她深吸一口气,闻到她很喜欢的苦艾香,不禁失笑。
你看,她周攒也是有很多人记挂在心上的,是不是?
郁孟平把周攒抱回床上,给她塞好被子,这动作很温情,但他做得晦涩,像是头一回做。
他闷头说了句让周攒好好休息就要走。
周攒知道他在生气,可偏偏郁孟平越极力忍着,周攒就越舍不得,眷恋这份温柔。
她知道郁孟平对她好。
于是勾住他的小拇指,在郁孟平皱着眉回头的时候,目光盈盈地解释说:“我大一的时候,有个口译老师和我们说,做交替传译和同声传译的时候一定要有个搭档轮换着来,不要以为自己能hold住就做全场。”
“她还说她之前有个研究生同学,搭档出事了,临时找不到其它人,不得已做了全场,结果刚翻译完最后一句话,下一秒就口吐白沫,被送进医院了。”
她说这个的时候毫无愧疚,甚至隐隐带着笑。
郁孟平背着光,面目模糊,可周攒知道如果凑近瞧的话,那张脸一定很臭,但好在轮廓流畅,五官精致,她看不厌。
郁孟平居高临下,冷笑:“所以,你还挺自豪?”
大概是生病了,周攒有种不同寻常的娇俏,她吐吐舌尖:“没有。不过我敢保证,我肯定没有口吐白沫,我晕的时候还是很美的。”
郁孟平冷哂,还是不依不挠:“和我说这个干嘛?”
眼中的光明明灭灭,周攒的大拇指在他手腕内侧挠了挠,笑着说:“因为我想装可怜博取你的同情,这样你就会心疼我,不会生气了。”
“所以,郁孟平,你气消了吗?”
郁孟平真是没有骨气,本来想冷周攒几天,让她知道知道自己的错误。
结果都还没开始冷呢,就被周攒三言两语勾到床上。
他支着脑袋,低头看怀里的人,帮她把脸上飘落的头发别在耳后,讽刺道:“说说你自己的丰功伟绩,怎么就晕倒了?”
其实周攒晕倒,无非就是太贪心。
她不像她老师口中的研究生同学,是逼不得已。周攒今天一个人扛下整场口译,是因为甲方不想付两个人的口译费用,倒是愿意在单人的费用上多给一点。
这样单人的费用就高了,公司也省了一些。
周攒的搭档不愿意,而她愿意。
但这些和郁孟平说干什么呢。
于是她双手勾住他的脖子,在他怀里耍赖,毫无章法地亲他:“啊呀,我都忘了,过去的就让他过去吧。”
然而,郁孟平全都知道,苏老板都打电话过来告诉了他,他更加知道周攒晕倒前流了不少鼻血,据说当时血怎么也止不住,用了大半包纸巾。
他听电话里苏老板说的时候,郁孟平只觉得荒唐。
但这种荒唐过后,更是他的束手无策。
就像点燃鞭炮长长的火引后,他知道接下来就是一连串响亮的炸响,但他只能等待,不知到什么时候火引才能烧完。
而他更加不知道,这火引究竟是什么时候在他毫无准备地情况下点燃。
他只能被迫接受一声声的巨响。
郁孟平得承认,他诚惶诚恐,不想失去。
他抓住周攒胡闹的手,表面冰凉,被他握在手心里。他深吸一口气,假装不经意淡淡地问:“周攒,你想要什么?钱么?你拿去吧。”
我有很多很多的钱。
你都拿去吧。
只要你
周攒的眼睛黑亮黑亮,截住他的话,哧哧地笑:“郁孟平,你怎么了?这样和我说话,我都有点不习惯了。”
“问你话呢,认真点。”向来闲散,事事无所谓的头号选手开始要求别人认真了。
周攒看着他眼睛,郑重了起来:“我不要你的钱,我要你很多很多很多的爱。”
郁孟平长久地盯着她,忽然叹息,埋在她胸前:“我已经给你了,你没收到么?周攒。”
常胜将军终于偃旗息鼓。
周攒和郁孟平保证过,休养期间绝不胡来。她也真的做到了。
这段期间就每天做做三四个小时的笔译,结束后就被养在静园,红姨给她煲了不少补血的汤。
聂青浓打电话来说,她二哥是在把她当猪养呢。
周攒笑笑,不说话。
期间还接到了家里的电话,周妈问周攒在学校里怎么样,学习好不好。
周攒一边喝着猪肚汤,一边不眨眼地撒谎:“妈妈,我好着呢,别替我担心。家里怎么样?”
周妈叹了口气:“其它倒是还好,就是你爷爷在乡下过得懊恼。”
“怎么了?”
“还不就是邻居那点破事,你爷爷看着那块地就有苦难言,前段时间你奶奶还说他气急攻心,又让你小叔叔带去医院看了。”
周攒宽慰了一阵,挂了电话。
又忽然觉得碗中的猪肚汤,索然无味,她放下勺子,站起来,看向窗外。
那时夕阳的余辉铺洒,不远处的天边烧了起来,日子在平静中暗流涌动地又过去一天。
周攒看见郁孟平站在那棵玉兰树下抬头看,白色的衬衫染成金橘色。
唯有他,周身的时光好像静止不动。
他像是若有所感,转身看了过来,见到周攒,他挥挥手,招她下来。
周攒不想下去,楼下多冷啊。她拉开窗户,朝外面喊:“干嘛?”
郁孟平笑说:“刚才奶奶打电话过来,让我们去吃饭,说是给你做炸酱面,你去不去?”
她有好久没吃到郁奶奶做的炸酱面了,光听郁孟平说,周攒都已经有些嘴馋,笑着忙不迭地答应。
他们到的时候,郁奶奶刚做好一锅的面,过了水的,加入卤料,面条晶莹剔透,香味扑鼻。
周攒又忍不住多吃了一碗,直夸奶奶做的好吃,问她有没有秘方可以传授。
奶奶眼角笑出褶子:“哪有什么秘方,就是猪肉一定要新鲜的五花肉,不然味道没有这么鲜。”
最近忙,他们有段时间没有过来陪奶奶说说话,吃完饭后,郁孟平接了个电话,周攒和奶奶在客厅里看老照片。
基本都是郁孟平小时候的照片,那时候姑姑很爱拍照,给他拍了不少。
不过大多数都是单人照,不怎么看得到郁孟平和他父母的。
奶奶边看照片,边追忆起过去的时光:“阿平小时候因为爸妈不在身边,很调皮。我和萦萦管也管不住他。”
“有一回,萦萦和他吵架,说要让他妈妈来教训教训他。结果他就直接把自己锁在房门,谁也不让进去。”
“还扬言说,自己最讨厌当外交官的妈妈了,都没有回来看过他,带他出去玩,凭什么让她来教训他。”
周攒愣愣地听着,好像有什么铁片在刮着自己的血肉模糊的心。
她听见自己声音微微颤抖,问:“后来呢?”
“后来?”老太太想了想,忽然笑起来,“很搞笑的,萦萦也是小孩子心性,专门气阿平。说外交官就是厉害,你不仅有外交官妈妈,以后的老婆也是个外交官,你就气死吧。”
“你猜阿平怎么着,他真的被气死,后来睡着了,我开门进去都听见他做噩梦说自己以后结婚,一定不要娶外交官。”
周攒听着听着,嘴唇不自觉上扬,但又十分想哭。
也许是说到过往,老太太也泪眼模糊:“估计是他爸妈工作原因,对阿平影响大吧,那时候父母都不在身边。”
郁孟平打完电话进来的时候,就见到一老一小看着旧相片,哭哭啼啼的模样,十分地好笑,也动人。
老太太睡觉时间很准时,两人不便打扰,早早地开车回家。
晚上的时候,郁孟平感受到周攒有史以来的热情,接纳他的每一次。
玩了一会儿,她浑身汗津津地像是水里捞出来一样。
郁孟平吟吟笑,揪了揪她鼻尖,戏弄又轻佻地说:“这么早就想榨干我?我们来日方长,攒攒。”
周攒忽然一滞,连呼吸也不通畅起来,咳了咳嗓子。
她不敢看郁孟平,哼地一声不满回敬,扭来扭不爽利的身子,让郁孟平抱她去洗澡。
凌晨三点,夜色未澜,海棠花未眠。
房间里传来郁孟平浅浅的呼吸声,周攒披了件薄薄的披肩在身上,露出来的两条腿修长纤细。
电脑屏幕一直亮着,她那张白净小脸也被映照着蓝盈莹的发光。
那是校园官方网站的外交部遴选通道页面,周攒的鼠标一直停留在yes和no上。
作者有话说:
宝子们应该看出来我给女主选的职业了吧!!
攒攒要往上走!
快要分手了,卑微作者求一个作收不过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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