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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五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中原危矣!(1.2w)


  七点半刷新!

  崔元综的声音犹如晴天霹雳一般轰击在朝殿。

  震得满朝文武头皮发麻。

  每个人的表情都是极度骇然,仿佛听见了世间最难以置信的事。

  朝殿陷入死寂。

  一丝声音都没有,犹如阴森森的墓窖。

  那两个字在殿柱间碰撞,化作金石之音回荡在耳畔。

  求亲。

  很平凡普通的两个字,平凡到每个人都会去经历,无论权贵还是黎庶。

  但放在张巨蟒和门阀望族身上,那就是绝对惊恐!

  此獠做过什么?

  印刷术和改良造纸术,直接挖掘世族的根基,打破世族的文化垄断。

  这只是政治软绵绵的手段,那之后就是惨无人道的暴行!

  一夜之间抹除河北道四十多家世族豪强,踏上陇西郡将天下第一门阀屠戮殆尽!

  如果说这些还不足以表现此獠跟世族之间仇恨的话。

  将土地分给庶民,此獠想打破社会阶级固化,掀翻既得利益集团!

  至此,世族跟此獠有不共戴天之仇,恨不生啖其肉,饮其血,抽其筋,挫骨扬灰!

  而如今,张巨蟒竟然跑到清河郡去求亲?

  世间还有比这更荒谬可笑的事么?

  但朝殿却无人发笑。

  通过崔侍郎平静的神色,以及镇定自若的口吻,群臣隐隐有个骇然的推测。

  难道?

  “不行!”

  尖锐近乎于咆哮的声音响彻大殿,武则天如暴怒的母狮,死死盯着崔元综。

  锐利的目光几乎化为实质,如刀锋般带着滔天杀气。

  群臣摒住呼吸,生怕被帝王震怒所波及。

  他们理解陛下因何愤怒。

  天下所有男子都能娶五姓女,甚至是衣衫褴褛的乞丐,只要你有独特本事让门阀望族相中。

  但唯独张巨蟒不行!

  陛下登基以来,皇权跟世家有过数次激烈斗争,有胜有败,最终双方为社稷而妥协。

  可当张巨蟒崛起,其冠不可睥睨的强势和杀伐果断,逼得世家节节败阵,苟延残喘!

  博陵崔氏为了求安稳,竟然主动捐粮给朝廷,可想而知世家处境有多困难。

  君臣相得益彰,极大挤压了世族的生存空间。

  这让天下人明白,张巨蟒这个人有多么恐怖!

  谁料。

  张巨蟒突然说了一句:

  “陛下,臣不跟你玩了。”

  这怎么能行?!

  你可以死,但你绝不能跟清河崔氏玩在一起!

  朝殿陷入诡异的安静。

  直到一句话响起。

  “敢问陛下,男未婚,女未嫁,有何不可?”

  崔元综声音略微急促,显然在威慑下有些紧张。

  轰!

  轰轰——

  此言不啻于十八级大地震,像风暴般迅速蔓延在朝殿每个角落。

  从崔侍郎的态度,很轻易就能得知。

  答应了!

  清河崔氏同意张巨蟒的求亲!

  这桩政治联姻,简直是强强联合啊!

  武则天神情如遭雷磔,太阳穴上青筋暴起,满腔怒火无处喷射而出,厉声道:

  “朕不同意,尔等岂敢私下缔结婚约?”

  话音落罢,群臣面面相觑。

  崔侍郎说了一句让天下人都无处反驳的话。

  “男未婚,女未嫁。”

  你是主宰天下的皇帝,或许可以干涉其他人的婚事,但也要看看对象。

  唐太宗曾经想联姻,清河崔氏直接以门不当户不对为由拒绝,唐太宗无能狂怒,把屈辱吞回肚子里。

  张巨蟒,名震万邦,其声望都影响到西域甚至各远处的国度。

  联姻双方声望高名气大,天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陛下你要出手干涉,除非能找出一个服众的理由。

  否则就是让天下百姓看笑话!

  就在此时。

  “陛下!”

  狄仁杰似是想起什么,快步出列,神情严肃道:

  “您不是将安乐郡主婚配给中山王了么,双方应该交换婚约了。”

  “中山王再缔结婚约,就犯了停妻再娶罪!”

  闻言,满殿嘈杂声四起。

  是啊!

  坊间传言,安乐郡主就是张巨蟒内定的王妃,陛下也在热衷撮合这桩婚事。

  武三思愤怒的情绪陡然消失,眼中闪过喜色。

  重婚罪!

  你这个法外狂徒,犯了重婚罪知不知道?

  孤正好借此做文章,狠狠惩治你。

  抗婚,就是藐视皇权,算是大不逆!

  然后,御座上的武则天表情僵硬,旋即越来越难堪。

  武延光,朕要将你掘坟鞭尸!

  一切始作俑者都源自那则谣言——

  裹儿跟武延光有私情。

  她听完后,担心臧太夫人心生芥蒂,便主动搁下婚约,先派梅花卫探查清楚。

  武延光死于谋杀后,又传来黄袍加身的密信,她哪还有多余心思关注婚事?

  没想到就一念之差!

  注视着陛下的表情变化,狄仁杰一颗心沉入谷底。

  群臣察言观色,也渐渐明白了。

  双方压根就没正式交换生辰八字,所以不存在婚约。

  既然没有婚约,那张巨蟒想娶谁就谁,无人可指摘。

  武则天面色阴沉,冷冰冰道:

  “张昌宗,给朕滚出来!”

  班列中,大脑陷入宕机状态的张昌宗浑浑噩噩,听到杀意汹涌的一句话,陡然一个激烈。

  他战战兢兢出列,满脸抑制不住的紧张。

  “生辰八字呢?”武则天死盯着他。

  张昌宗喉咙翻滚,艰难蠕动嘴唇,颤声道:

  “回陛下,七日前,兄长派人取走了。”

  武则天双颊微微颤抖,一双被怒火灼红的眼睛射出两道寒光。

  群臣俱是震惊骇然。

  这就是张巨蟒!

  就在所有人以为此獠束手无策,即将被皇帝太子吞噬的时候,此獠早就有了制衡手段。

  心机恐怖至极!

  剩下的“父母之命”自然无需再问。

  生了这般逆天的儿子,臧太夫人哪会有不顺从的心思?

  再说她肯定能察觉到诡谲阴暗的政治形势,自家儿子有倒悬之危,一举一动都牵涉到家族存亡。

  别说门阀望族之女,就算人尽可夫的青楼妓女,她做娘亲也不得不举双手赞同。

  那这样看来,张巨蟒跟清河崔氏的联姻板上钉钉了啊!

  “敢问崔侍郎,是哪个女子?”

  突兀,一个容貌儒雅的青袍官员挑了出来。

  嚯!

  群臣惊愕,这不是卢御史么?

  崔元综侧头看了他一眼,轻声道:“我亲侄女。”

  卢御史表情肉眼可见的难看,他怒而戟指:

  “崔元伦的女儿?”

  见状,满殿文武隐约察觉到一个可能性。

  范阳卢氏,清河崔氏,都是五姓七望之一。

  门阀望族都是内部联姻,难道他们两家早就缔结婚约了?

  御座上的武则天眸光闪了又闪,似是紧张又期待。

  果然。

  卢御史勃然大怒,脸庞肌肉都狰狞起来了,咆哮道:

  “哈哈哈,崔元伦之女早就许配给我们卢家卢俞,一女二嫁,你是在羞辱我范阳卢氏么?”

  霎那,满殿骚乱。

  没想到没想到。

  张巨蟒的如意算盘落空了!

  别人有了婚约,且范阳卢氏不同意毁婚,那这桩联姻就成不了!

  武则天长松了一口气,凤脸笼罩着寒霜,大叱道:

  “公然违抗朝廷律法,你们崔家作何解释?”

  崔元综沉默片刻,淡淡道:

  “他死了。”

  这句话说得很平静,却听得群臣遍体生寒。

  谁死了?

  卢家卢俞。

  谁杀的?

  不言而喻!

  这就是生杀予夺的张巨蟒!

  这就是冷血无情的张巨蟒!

  区区蚍蜉还敢挡路?

  那抱歉,请去黄泉路上走一遭。

  卢御史如坠冰窖,面无血色,整个人剧烈颤抖。

  似乎无法接受这个噩耗,自家族人像猪羊一样被肆意宰杀。

  “张巨蟒滥杀无度,罪恶滔天,臣恳请陛下治其罪!”

  武三思像是闻到血腥味的鲨鱼,慷慨激昂地进行弹劾。

  你以为陛下还会庇护你?

  单凭杀人的罪名,你现在就扛不起!

  群臣望着武三思的眼神,就像看傻子一样。这储君也太幼稚了吧?

  证据呢?

  谁能证明此獠杀人?

  况且眼下这个特殊形势,没证据定罪,落在天下人眼里,就是蓄意栽赃!

  武三思似是想通了这个关节,脸色变得铁青。

  殿内的世族大臣叹气一声。

  世家联姻有个规矩,婚约其中一方身死,婚约自动废除。

  传承千年的门阀望族,难道还会搞冥婚这一套不成?

  这样看来,张巨蟒跟清河崔氏的政治联姻,已是既定事实。

  除了双方,谁也无法再更改。

  武则天汹涌的怒火,几乎要冲出胸膛,冷笑连连:

  “好!好!好啊!欺朕太甚!”

  铺天盖地的杀意席卷朝殿,随时都有可能掀起血雨腥风。

  群臣看着陷入失控状态的陛下,皆是脊骨发寒。

  张巨蟒跟清河崔氏,影响实在太大了!

  此獠有惊世骇俗的能力,清河崔氏底蕴深厚。

  两者结合,会酝酿出什么阴谋?

  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来揣摩他们,一个有冠绝天下的能力,一个有声望有钱粮有人。

  一旦野心滋长,会发生什么?

  况且清河崔氏是有前科的。

  别看他们现在只重视德业儒教和文化传承,两百年前,清河郡最显赫辉煌,直接控制了拓拔氏的北魏政权!

  原本张巨蟒就够可怕了,再加个清河崔氏,陛下还能睡得安稳?

  殿前的狄仁杰神色黯然,还是走到这一步了。

  陛下制定的这场以透支信任、感情为代价的游戏,已经完全落入下风。

  通过跟清河崔氏联姻,中山王向天下传达两个隐秘信息。

  第一,他不是只能依靠皇权的孤臣,他也能跟皇权划清界限。

  第二,皇权跟世家的斗争,他再也不会插手,哪管它河水滔滔?他现在只在乎自己。

  狄仁杰暗暗叹息一声。

  怪就怪那个朱老二,戳破了君臣内心极力去回避的东西。

  这个小人物,让君臣走向对立面,让天下局势变成迷雾。

  其实作为为数不多了解内情的人,狄仁杰不会去责怪中山王。

  站在中山王角度。

  我做错了什么?

  灭掉陇西李氏,镇压了旧唐的最大势力。

  之后又火急火燎入侵吐蕃,为大周帝国开疆扩土,天下百姓扬眉吐气。

  一刻不停歇,接着打叛军,为朝廷平定内部叛乱。

  回过头还得被武家悍卒暗算。

  军营校尉一气之下,说出了黄袍加身。

  好,为表忠心,我忍痛杀了心腹,掐灭存在的隐患。

  陛下你不放心,谋划了一场大戏,立太子来削弱我。

  那可是我的仇人啊,他是储君,我如果杀他就是弑君,就是让天下唾骂的反贼。

  不过,为了维护君臣关系,我甘愿将兵权交给魏元忠。

  可是你越来越过分了,刻意容忍武三思欺压神皇司,又是纵火又是抓人,还将福利机构弄得乌烟瘴气。

  完全是践踏我的心血,将帝王的凉薄血淋淋展现在我面前。

  我还敢孤身入京么?

  一头撞进这里来,就是无休止的被动,甚至是性命之灾。

  假如我愿意引颈待戮,愿意剖开肚子挖出心给你看看忠诚,愿意奉行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的原则。

  可我满目皆敌,我死后,你能否保我家人无恙?

  你百年后,继位者会不会保我家人?

  你也不确定吧?

  所以我要拿全家的性命,来守护所谓的忠诚。

  可能么?

  既然不可能,那我不会束手就擒,总得有底气来威胁你。

  想到这里,狄仁杰说不出的惆怅。

  连他都能推测中山王的心理变化,陛下肯定可以。

  中山王终归没有做忘恩负义的事。

  其实站在陛下角度,就更简单了。

  威胁到皇权就是死路一条,纵观史册,多少皇帝杀太子杀皇子?

  帝王谈感情是奢侈,双手沾满血腥才能称之为帝王。

  中山王有颠覆社稷的能力,不管他有没有想过造反,都要扼杀在摇篮里。

  “退朝。”

  心平气和的声音打断了狄仁杰的思绪。

  群臣皆望向御座,只见陛下目光深邃,表情无波无澜。

  看上去从愤怒的情绪中恢复了,但所有人都清楚。

  这般冷静漠然的陛下,才最为可怕!

  蹬蹬蹬——

  轻缓的脚步声渐行渐远,朝殿依然陷入沉寂。

  这半个月的震撼程度,甚至超过他们一生所经历的事。

  虽然身在事外旁观,但也都难免心惊肉跳。

  他们又一次感受到张巨蟒强大魄力和非凡手段。

  天下都是棋盘,万物皆可为棋子!

  曾经势不两立的门阀望族,也能与其联姻。

  抛弃神皇恩眷,不再以孤臣形象立足世道。

  “君臣博弈要拉开帷幕咯,陛下终究还是养虎为患。”

  有大臣低声细语,身旁的同僚相继点头。

  就算张巨蟒进京,陛下敢轻易杀此獠么?

  以什么理由?

  此獠名震天下,不管是善名还是恶名,总之此獠是天下人都无法忽视的存在。

  没有理由,何以堵住悠悠众口。

  倘若编纂一个借口,借太子之手除患,真的敢动手么?

  谁知道此獠在清河郡准备了什么反制手段?万一此獠有难,那些暗地里的东西就会爆发出来。

  来源未知的恐惧,才是最大的威慑。

  “张巨蟒怎么如此放肆啊,此獠不明白君为臣纲的道理么?”

  宋之问忍不住满腔的愤怒,破口大骂。

  群臣闻言冷笑。

  为皇帝宁可去死,这是张巨蟒的作风么?

  何况君为臣纲后面还有“君不正,臣投他国。”

  要是此獠不怕被戳脊梁骨,不怕被千夫所指,顶着叛国罪投奔异族,那大周社稷才是真的危险。

  陈子昂用微弱的声音感慨:

  “力主拓新者不得善终,顺势苟活者得以周全。”

  作为寒门臣子,当然不想看到中山王跟门阀望族走到一块。

  但他能理解,陛下借武三思之手如此逼迫,中山王不得不反击保全性命。

  殿中的崔元综整理衣襟,转身朝殿外走去。

  刹那间。

  唰唰唰!

  无数道目光都盯向崔侍郎。

  张巨蟒跟清河崔氏的强强结合,必定会掀起惊涛骇浪,恐怕还会造成难以挽回的波澜!

  崔元综嘴角扯出僵硬的笑容,对成为朝堂焦点略微有些不适。

  他还是第一次受到万众瞩目,而中山王每天都活在焦点之中,真不知道他是怎么走过来的。

  殿前,武三思急急走向崔玄暐,眼下诡异的政治局势,急需博陵崔氏的帮助。

  他低声道:“崔相,孤准备了宴席……”

  话说一半,崔玄暐看都没看他,眼神一直落在崔元综身上。

  见其离开朝殿,也跟了出去。

  面对如此无礼的举动,武三思脸色难看至极。

  群臣也注意到这一幕,眼底露出戏谑之色。

  朝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

  人家张巨蟒一出手,简直甩你这个小丑十八条街!

  能力上的差距,是怎么也弥补不了的。

  武三思攥紧双拳,拂袖离去。

  就算跟清河崔氏沆瀣一气又如何?

  孤是帝国的太子!

  仅凭储君身份,便能毫不费力气的镇压你!

  ……

  御道上。

  “站住!”

  及时追上的崔玄暐怒吼了一声。

  崔元综转过身,似乎并不意外,淡淡道:

  “崔相有何指教?”

  “为什么?”崔玄暐死死盯着他。

  要说最受震撼的,非他莫属。

  张巨蟒对天下世族做过的恶,让此獠死一百次都不够偿还。

  不趁机杀此獠也就罢了,竟然跟此獠联姻。

  清河崔氏满门都是蠢货!

  彻头彻尾的疯子!

  崔元综皱了皱眉,有些奇怪的反问:

  “郎有情妾有意,长辈应当成全这段婚姻,何必附加更多意义?”

  “呵呵……”崔玄暐儒雅的脸庞有些扭曲,狞笑道:

  “你在糊弄傻子?没利可图你们会接纳此獠?”

  崔元综审视着他,轻描淡写道:

  “别用这种口气跟我说话,博陵崔氏还不够格。”

  崔玄暐深呼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冷静下来,沉声道:

  “咱们都在共同抵御皇权,真要因此撕破脸么?”

  崔元综眯了眯眼,沉默了一下。

  崔玄暐顺势问:

  “张巨蟒究竟给了你们什么?”

  “此言谬也。”崔元综淡定自若的阐述:

  “中山王恶贯满盈也好,举世皆敌也罢,谁敢否认他的本事?能跟他联姻就是最大的利益。”

  “别搪塞我。”崔玄暐冷冷望着他。

  崔元综轻轻颔首,一脸意味莫名的笑容:

  “那你应该问,我清河崔氏会损失什么?”

  刹那,崔玄暐目露骇然。

  他隐约想通了。

  “最大的坏处,就是让陛下憎恶,可咱们本就是皇帝眼中钉肉中刺,加深仇恨又何妨?”

  “难道我清河不跟中山王联姻,陛下就会放弃打压?”

  “更何况一旦联姻,就意味着中山王放弃依附皇权,也就停下针对世族豪强的脚步,何乐而不为呢?”

  “没了他,谁又敢替皇帝做这些脏事?”

  崔元综笑容愈加浓郁,心情很是舒畅。

  其实当中山王踏入清河郡,说出求亲的时候,家族内部像被惊雷轰炸了,震撼万分。

  族内德高望重的老人,足足商议了一天一夜,最后答应下来。

  崔玄暐脸色难看,哑声道:

  “没有好处的生意,你们清河崔不会做的。”

  “不错。”崔元综点了点下巴,似是想炫耀般,漫不经心的替他解惑:

  “三种可能。”

  “第一,中山王最终还是逃不出皇帝魔爪,濒临绝境。”

  “那该弃就弃,我清河崔迅速撇清关系,只是嫁个女儿而已,说到底还是利益合作,难道跟他生死存亡?”

  “第二,中山王跟皇帝形成僵持状态,那天下局势就会陷入混乱,而我清河崔最靠近混乱源头。”

  “那便能抢占先机,这就是最大的机遇。”

  崔玄暐的心情一如他脸上的神色,阴沉晦暗得仿佛一件被锈迹啃噬的前朝铁器。

  崔元综恰时停顿了一下,他表情慢慢变得惆怅黯然:

  “第三,张巨蟒一举之力压制皇帝,权倾天下再不受掣肘。”

  “以此獠想打破社会阶级的意图,一定会清剿门阀望族,清河崔也逃不过。”

  “但有了这浅薄的情分,不至于沦落到陇西李氏满门尽灭的下场,此獠至少会给我们清河留几根独苗吧?”

  说到最后,崔元综声音有些沙哑。

  崔玄暐额头青筋绽起,寒声道:

  “那为什么还要给此獠助力,让此獠有了跟皇帝叫板的底气?”

  崔元综笑了笑,反问:“不给,他直接造反不是一样么?”

  崔玄暐表情陡然僵住。

  是啊,真要到走投无路,此獠直接起兵造反。

  若给他成功了,还是存在屠掉门阀望族的可能性。

  既然如此,当张巨蟒抛出橄榄枝,清河崔氏为何不接,这明显是对自身利益最大。

  千年门阀,每个时代拐点都要做出决定,每次决定都是一场赌博。

  汉末的袁家赌错了,司马家赌对了,后来司马家赌错了……

  而五姓七望每次都赌对了,实力声望延续至今。

  陇西李氏仅仅赌错了一次,被张巨蟒屠戮殆尽,烟消云散。

  崔玄暐麻木沉默,过了半晌,冷声道:

  “还有你没说,跟张巨蟒联姻,清河崔氏的名望就会凌驾于我们之上,成为天下第一望族。”

  崔元综闻言不置可否。

  能狠狠踩踏博陵崔氏,当然是一件赏心悦目的事。

  “你就不怕天下世家跟清河决裂么?反正不管怎样,我一定要张巨蟒身死族灭!”

  崔玄暐声音冰冷,隐约带着杀气。

  “奉陪。”崔元综直视着他,怡然不惧。

  张巨蟒一个人就能压得咱们喘不过气来,我清河崔识时务,在后面加油打气,还能保存家族实力。

  打不过就加入呗。

  就在此时。

  “崔侍郎,陛下传召。”

  几个内侍近前,神情严肃道。

  崔元综轻轻颔首,随他们而去。

  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崔玄暐目光冰冷森寒。

  原以为清河崔低调蛰伏,没想到突然来了这一手。

  这世间果然不缺聪明人。

  换位思考,清河崔的决策对家族前途而言,利远远大于弊,堪称英明果决。

  “那就看看鹿死谁手,小心连你清河崔都填埋了!”

  崔玄暐眼神迸射出杀意,已经下定了决心。

  不管任何手段,一定要张巨蟒死!

  从这一刻开始,天下世族已经跟清河崔氏决裂了!

  ……

  甘露殿。

  武则天双眼透出阴鸷的光芒,居高临下睨着崔元综:

  “清河崔氏必须退婚。”

  崔元综后背冒出冷汗,每次面对这个铁腕女皇,都会控制不住的紧张。

  他竭力平复情绪,恭声道:

  “陛下,这是族老商议的决定,臣一定尽力劝他们退婚。”

  这番话说得无懈可击。

  武则天清楚这是拖延之策,加重语气:

  “你知不知道,清河崔氏已经触碰到朕的底线?”

  “陛下息怒。”

  噗通一声。

  崔元综跪倒在地,表情仓惶不安:

  “臣即刻启程回乡,势必劝阻族老,不能接纳张巨蟒这个女婿。”

  话音落下,武则天凤眼笼罩寒霜。

  拳头打在棉花上!

  她放缓语气:

  “只要毁婚,朕给你宰相之位,允崔氏两个九卿的职位。”

  “如若不然,你崔侍郎就别活着了。”

  “到底该怎么做,你可得想清楚了。”

  软中带硬,语带威胁。

  崔元综心中冷笑连连,就算给十个宰相位置,你想收回去不就一句话的事?

  好似免死令牌,有效权不还是归皇帝所有?

  至于我的命,死了又何妨?

  杀了我,只能证明陛下你彻底崩溃了。

  武则天将崔元综微妙的神色变化看在眼底,脸色愈发难堪。

  她知道,杀这个人一点意义都没有,反倒会引起舆论沸腾。

  崔元综佯装出恐惧,颤声道:“陛下,臣一定……”

  “滚出去!”

  武则天神色莫测,不辩喜怒。

  “是。”崔元综如逢大赦,躬着腰离开。

  咔嚓!

  武则天再也掩盖不了愤怒,抄手将紫檀盒狠狠砸在地上。

  “公然违抗朕的命令,倘若有子唯……”

  她表情突然僵住,沉默了很久很久,化作长长的叹息。

  ……

  庐陵王府。

  气氛压抑得可怕。

  李裹儿眸光像淬了毒,死死盯着太平:

  “好一手阴谋诡计,在陛下面前拿武延光来造谣我!”

  她恨意滔天!

  要不是还存一丝理智,她甚至想撕烂贱妇这张脸。

  日日夜夜做的梦,不惜一切手段想实现这个梦。

  梦突然无影无踪。

  他要娶妻了,五姓女!

  若不是贱妇造谣,两方婚约早就缔结了,哪里轮得着清河崔氏女?

  太平情绪本就快要爆炸,闻言此话,箭步冲上去,冷冷与她对视。

  “怨本宫?”

  “你怎么不怪你爹娘磨磨蹭蹭,优柔寡断,他们要是果断一点,你早就是张家妇了。”

  李裹儿玉颊煞白,眼神怨毒夹杂着杀机。

  靠着殿柱的李显缩了缩脖子,神情有些尴尬。

  当初的确是他在抗拒。

  不过这也不能怨本王啊,谁希望做张巨蟒的岳父?

  这不是嫌命长么?

  “行了,说这个已经没有意义。”韦玉阴沉着脸开口。

  李显找到台阶下,忙道:

  “爱妃,如今这诡异的局势,咱们该做何应对?”

  韦玉眯了眯眸,来回踱步。

  张巨蟒此举当真是惊天动地,直接解除了危机。

  无论从动机,风格还是胆魄,普天之下,唯有此獠才玩得起来。

  她轻启朱唇,低声道:

  “从这件事,咱们应该深刻的明白两点。”

  “其一,解决敌人的最好方法是让敌人成为你的朋友,并为你效劳。

  其二,保护你的东西,不是圣眷,不是权力,不是其他任何东西,而是力量。”

  闻言,李显愕然。

  他目光愠怒,尖声道:“本王在问你应对之策?”

  谁不知道张巨蟒此举很出彩?你是在影射本王无能么?

  韦玉冷笑一声,沉声道:

  “现在局势掌握在张巨蟒手里,此獠走哪一步,咱们才能跟着想应对之策。”

  太平和李裹儿闻言沉默。

  “难道此獠不顾神皇司了,不怕被武三思吞灭?”李显异常困惑。

  愚不可及……韦玉暗叹一声,还是解释道:

  “无论神皇司,还是遍布州郡的福利机构,说到底,皆属于陛下。”

  “此獠已经不想依附皇权了,简而言之,爱怎样就怎样,把所有东西毁掉,张巨蟒还是张巨蟒,可陛下损失就太大了。”

  李显顿时瞳孔一缩,几乎变成了针尖。

  眼神充满了浓浓的惊恐。

  他从未想过有一天,张巨蟒不做母皇的鹰犬了。

  这怎么可能啊?

  天下人都习惯了此獠为非作恶,母皇擦屁股善后。

  谁知突然崩裂。

  也就是说,再也没人肆意妄为?再也没人恶贯满盈?

  再也没人去清剿社稷的蛀虫?

  太平只觉五脏六腑在一瞬间凝结成团,又像整个人掉进冰凉彻骨的冷水里。

  母皇跟张巨蟒走到这一步是必然的,只是没想过这么快。

  快到她措手不及,快到她内心根本就无法接受。

  ……

  张府。

  “陛下驾到——”

  尖细阴柔的嗓音响起,府邸立刻乱坐一团。

  俄而,梅花卫簇拥着武则天缓缓走进府门。

  院子里,驮着重物的雪狼“嗷呜”了一声,躺在上面睡觉的小麦芽惊醒。

  她揉了揉眼睛,看到来人,连忙拍了下狼屁股,逃也似的消失在院子里。

  虽然奶奶经常给我吃的,但听说她跟大锅作对,就是坏蛋!

  哼,我才不见坏蛋呢。

  不一会,臧氏领着张昌宗前来拜见。

  “参见陛下。”

  “免礼。”武则天和颜悦色道:

  “臧太夫人,随朕走走。”

  臧氏硬着头皮应下。

  两人踱步在走廊,武则天提议去看看子唯的卧房。

  当她把住臧氏手臂时,明显感觉到对方娇躯的颤抖。

  还有表情恐惧之余,冷淡的疏离。

  进了房间,武则天打量卧室布局。

  她坐在锦榻上,没有过多寒暄,直切正题:

  “你是子唯的母亲,应当能阻拦这桩婚事,与清河崔氏联姻,无异于与虎谋皮。”

  臧氏听完眼圈泛红,哽咽道:

  “陛下,奴家一介妇道人家,怎么劝?”

  “你是他娘,阻截婚事天经地义。”武则天眯了眯凤眸。

  臧氏眼眶蓄满了泪水,嘴唇嗫嚅着:

  “陛下,奴家从小就不敢管他,真要插手婚事,他就敢跟奴家断绝母子关系。”

  “奴家中年丧夫,不想再跟儿子产生隔阂,呜呜呜……”

  说着娇躯瘫倒在软榻上,泪水像雨水一样流不完,大哭了起来。

  武则天有些厌恶这拙劣的演技,打算以张昌宗为突破口,刚打算离开,却注意到摆在桌上的宣纸。

  《出师表》。

  “先帝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今天下三分,益州疲弊,此诚危急存亡之秋也……”

  她怔怔出神,尽快诸葛亮这篇文章早已滚瓜烂熟,可她还是看得很仔细。

  慢慢的,她只觉得有绝望的藤蔓缠到脚踝,四周的黑暗如倾墙一般压过来,全无光亮。

  诸葛亮是丞相行君权,拿臣子的名分,去行君主的权力。

  他权倾蜀汉,却从未想过造反。

  一辈子铭记三顾茅庐,感激刘备的知遇之恩。

  君臣之至公,古今之令轨。

  也许你一直只想诸葛亮,矢志不移。

  你是否怨恨朕无法像刘备一样完全信任你?

  如果……

  朕那晚没有猜忌你多好?

  “可惜回不去了。”

  武则天喃喃自语。

  朱雀大街。

  一家酒楼外。

  刑部衙役布置警戒线,满朝权贵围观。

  只见一具尸体正仰躺在地上,脑海磕在了插锦旆的石墩上,颅骨严重变形。

  “小光……小光……你死得好惨啊!”

  哭嚎声断断续续,武延基瘫倒在尸体旁涕泗横流。

  “魏王,你弟弟死的很安详。”

  有人上前宽慰。

  “滚开!”

  武延基咆哮了一声,杀气腾腾。

  周遭权贵相顾对视,不禁有些感慨。

  这魏王真是克弟狂魔啊!

  嫡亲弟弟武延秀被宫女韦团儿弄死,庶弟武延光坠楼而死。

  做你的弟弟,老倒霉蛋了。

  蹬蹬蹬——

  脚步声响起,宰相狄仁杰带着三法司前来验尸。

  “魏王,节哀顺变。”狄仁杰温声道。

  武延基抹了把泪,哽咽,“狄公,小光死不瞑目啊!”

  狄仁杰表情严肃:“陛下吩咐了,三法司严查这件凶案。”

  说着喊来仵作,仵作蹲下身子细细勘查,他指着尸体小腿内侧的血痕:

  “这是强行拖曳,在地板摩擦导致的。”

  狄仁杰皱眉,便让酒楼掌柜领着去了三楼。三楼房间的地板上,果然有两道模糊的血迹。

  “死者被凶手从窗边用力推下来,这是谋杀!”

  虽是推断,但仵作语气很笃定。

  说完却发现房间一阵沉默,连受害者家属魏王都脸色复杂。

  凑上来吃瓜的权贵目光带着戏谑之色。

  看来是一桩天大的丑闻啊!

  这下神都更热闹了!

  “封锁现场,闲杂人等离开,仵作仔细查验尸体。”

  狄仁杰喝了一声,驱赶围观权贵。

  权贵们倒不敢忤逆狄公的威势,纷纷告退。

  走出酒楼,每个人脸庞都是兴奋之色,七嘴八舌道:

  “看来凶手绝对是武攸嗣,他当时恰好就在这家酒楼。”

  “就算不是他亲自动手,肯定委派了杀手,总之跟他脱不了干系!”

  “不容易啊,武攸嗣终于硬气一回了。”

  听着这些话语,一个美鬓男子十分疑惑:

  “诸位,能不能说了一下前因后果?”

  安都侯瞥了他一眼,嘿嘿笑道:

  “寿梁伯,你刚回神都,不了解也很正常。”

  “坊间传言,武延光是殿下豢养的面首,原本大家都不信,这下不得不信了。”

  嚯!

  寿梁伯八卦之火熊熊燃烧,“你是说?情杀!”

  “嗯哼。”安都侯面带挪揄,不疾不徐道:

  “虽说殿下跟武攸嗣的婚姻对彼此都是折磨,但武攸嗣好歹也是堂堂正正的驸马!”

  “岂能承受如此大的羞辱?”

  “要是张巨蟒这般势焰熏天的人物,武攸嗣说不定忍气吞声,谁料却是武延光这个草包。”

  “人家武攸嗣也有理由说,我比这废物差么?

  “越想越气,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动手!”

  话音落下,众人不由地点头。

  虽然只是脑补,但他们相信这就是真相!

  “武延光这草包何德何能,竟被殿下青睐。”

  寿梁伯语气酸溜溜的,嫉妒至极。

  殿下可是天底下最令人垂涎的美妇啊!

  有人叹息一声:“哎,武延光精通突厥舞蹈,或许殿下就喜欢这调调。”

  寿梁伯艳羡道:“一坨牛粪能傍上鲜花,武延光死了也值了。”

  “可不是,少妇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呐!”

  ……

  安乐郡主府。

  李裹儿侧卧锦榻,细细翻阅着《罗织经》。

  “真可谓是阴谋学的扛鼎之作。”她不时点头。

  来俊臣无赖出身,做到让人闻风丧胆的酷吏,果然有两下子。

  不过仅此而已,在那个人面前,就是被削掉脑袋的蝼蚁。

  床榻旁,包子脸丫鬟给她揉搓嫩足。

  “阿琉,你有心事?”李裹儿漫不经心抬眸。

  “郡主~”阿琉忍不住抱怨道:“你非要跟殿下对着干,这回还栽赃……”

  “住嘴!”

  李裹儿冷着脸,狠狠剐了她一眼:

  “再敢多嘴,扒了你的皮!”

  阿琉跺了跺脚,气呼呼很是郁闷。

  “裹儿!”

  急促的脚步声,一袭宫裙的李仙蕙闯进寝宫,满面焦灼不安:

  “大事不好了,父王要退婚!”

  嚯!

  李裹儿娇躯一僵,全身血液无法控制的往脑海涌去。

  她酥胸起伏不定,竭力控制情绪,“怎么回事?”

  李仙蕙看着妹妹冷若冰霜的眉眼,低声道:

  “父王说,宗正寺的族老下了最后通牒,李氏女打死都不能嫁张巨蟒,否则逐出族谱!”

  闻言,李裹儿眸光愈发森然。

  一定是太平这个贱妇从中作梗。

  贱人!

  “裹儿,你没事吧。”李仙蕙心中忧虑,声音里满是急切。

  宗正寺,掌管李氏皇族事务,包括李氏子弟嫁娶事宜。

  按理说,有陛下的意志,宗正寺识趣走个过场就行了。

  可如今他们竭力抵触,陛下难道就因为婚假这点小事,杀了这群族老?

  这要是传出去,未免也太荒谬了!

  李裹儿定定心神,哑声道:

  “姐姐,我没事,你先回吧。”

  李仙蕙犹豫片刻,幽幽叹了一声,轻移莲步离去。

  该死的张巨蟒,你真是个祸害!

  待她走后,李裹儿心头燥热的火焰再难抑制,情绪完全失控。

  “毒妇,我跟你没完!”

  寝殿里的摆设器具,小件的被砸的粉碎,大一些的被踹倒在地,满屋狼藉。

  ……

  傍晚,皇城。

  李裹儿刚走到殿阶,却撞到她最憎厌的人。

  正跟上官婉儿闲聊的太平听到脚步声,目光掠过宫婢的脸孔,落在中间的少女身上。

  少女一身绣金线红裙,打扮精致华贵,神色却冰冷无比。

  两人对视一眼。

  太平慢悠悠走过来,一袭紫缎宫裙,行步轻盈,风情万种。

  她借着身高优势,居高临下俯视李裹儿,表情恬淡:

  “好侄女,本宫刚从宗正寺回来,可惜还是劝不动他们,这群老顽固!”

  闻言,李裹儿叠放在腰间的手儿紧紧相扣,指甲几乎刺进肉里。

  她控制玉颊表情,笑语盈盈的打趣:

  “姑姑,怎么还豢养面首呢,这应该是谣言吧?”

  太平表情骤然消失,死死盯着她。

  如果目光如箭,李裹儿早就千疮百孔。

  可惜,目光再凌厉也无法化为实质。

  “也能理解姑姑,毕竟三十多岁人了,总需要房事,哎呀,羞死人了。”

  话虽如此,可李裹儿神色很是漠然,声音比平日冷凝了几分。

  “呵呵……”短促的讥削,太平看似慵懒,那双眸子却仍是俏中含煞:

  “记住,别让本宫找到你杀人的证据。”

  李裹儿微微眯眸,凝望着她:

  “姑姑拆穿亲侄女的婚事,世间还有这般无耻的人么?”

  太平略带深意的目光在李裹儿的脸上打了个转,柳眉轻挑:

  “裹儿,如果宗正寺强硬反对,那本宫打算操办大规模选秀,替中山王寻觅良人。”

  “你……”李裹儿气得脸煞白。

  被这通刺激,直接破防。

  远处的上官婉儿背靠殿廊,虽然听不到两人对话,但依稀能推测到内容。

  看来这一场交锋,安乐郡主溃败!

  姑侄俩可不屑玩后宫争斗的戏码,什么巫蛊诅咒,什么背后嚼舌根。

  那实在是幼稚!

  安乐郡主动辄杀人,以诡异的手段嫁祸武攸嗣。

  除非殿下能找到证据,洗清武攸嗣的嫌疑,否则她豢养面首,驸马杀人泄愤的事就坐实了。

  就算真寻到蛛丝马迹,证明跟武攸嗣无关,这次栽赃也足够恶心殿下了。

  原以为殿下只能咽下这口气,谁料她做得更绝。

  竟能联络宗正寺,直接干涉李氏女的婚事!

  上官婉儿初听时,忍不住拍案叫绝!

  为什么呢?

  这就涉及到男性和女性社会地位。

  陛下登基,民间隐隐有“妇持门户”的观念,极大鼓励了女性追求地位。

  但在儒家传统文化中,家族男性往往不仅掌控子女的人身自由,子女的择偶权也在其掌控之中。

  择偶权!

  如果宗正寺竭力反对,而陛下偏偏要戳和婚事。

  那就是在变相告诉世人,女性可以完全掌控子女的择偶权。

  这就会引起朝堂的极力不满,士林腐儒更会怨声载道。

  陛下会一意孤行么?

  在上官婉儿看来,应该不会,陛下最擅权衡利弊,为小小一桩婚事不太值得。

  所以这次对决可以看出来,殿下绝没那么简单。

  安乐郡主心机缜密,锋芒过甚,擅长阴谋诡计。

  那殿下就是阳谋,非常娴熟的营造一种不可撼动的势,这已经属于政治范畴了。

  李家的女人,一个个都不简单啊!

  上官婉儿颇为热切的注视着一红一紫两道倩影。

  欲望和权势的冲击对碰,心智和忍耐的较量,谁是赢家,鹿死谁手?

  安乐郡主看似溃不成军,说不定能找到破局之法呢?

  还真有些小期待呢。

  场中气氛剑拔弩张。

  看到侄女竭力遏制,却还是遏制不了的愤怒,太平唇畔绽放浅浅笑容:

  “跟本宫斗,你太嫩了。”

  话罢骄傲的抬起粉颈,像一只丰腴肥嘟嘟的天鹅,迈着优雅的步伐转身离去。

  李裹儿呼吸一窒,脸色寒冷如冰。

  她被狠狠羞辱了!

  被骑在头上肆意凌辱!

  指甲嵌进手心的痛楚袭来,让她渐渐恢复平静。

  “安乐郡主,一起去觐见陛下吧。”

  上官婉儿款款而来,声音轻柔。

  李裹儿露出甜美笑容,福礼道:“上官待诏,请。”

  这上官也是个十足的心机婊!

  说好合作,从没见过她出手帮忙!

  三人一前一后,走到甘露殿偏殿。

  谁料却被一个小内侍拦住了。

  太平盯着他,厉叱道:

  “本宫要见母皇。”

  内侍哭丧着脸,颤声道:“殿下,陛下有言,没她的传召,谁也不能进殿。”

  “那上官待诏呢?”太平冷言。

  内侍趴在地上,战战兢兢道:“谁也不行。”

  这下,三人齐齐惊愕。

  如果说不准太平进殿,或许是陛下心情不佳。

  但上官婉儿,她每天都需要处理政务,陛下断然没有拒绝她入殿的理由。

  除非……

  发生了什么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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