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别人的娘子

　　爆炸声响时，卫秉钺被麻浩一把按在地上。一百枚火雷炸了好一阵子。爆炸声刚停止，他马上跳起来冲入火雷阵。敌人死伤过半，腮波雪蝶带着剩下的十几个人迅速向大船逃去。

                  卫秉钺没有心情去追杀对方，只是在废墟中疯狂地喊着：“小石榴！小石榴！”他在地上找寻着卫泱泱的衣物，今早出发时小妮非要穿上蓝色披风，自己怎么没有发现异样呢？现在是初夏，哪里需要穿披风？只有上战场时才需要拿战袍裹住尸首。尸首，尸首呢？

                  今早小石榴叫自己帮着梳头，自她长大后，因要男女避嫌，自己就再也没有给她梳过头了。谁知道是她临死前想让自己最后一次给她梳，该死，我怎么这么粗心大意？卫秉钺拼命地喊叫：“小石榴！小仙女！”

                  不知道过了多少时间，麻浩唤他：“八郎，在这里！”  卫秉钺低头一看，海水里泡着的那个人不正是小石榴吗？她的披风和海水颜色相似，因此刚刚自己没有发现。他赶忙将卫泱泱从海里捞出来，一探鼻息还有气，他就抱着妹妹向申明煌处狂奔了过来。

                  卫秉钺边跑边喊：“蒋医官，蒋医官，快救救我妹妹。”申明煌对蒋甜甜点头示意，这时候他已经看清了卫秉钺怀里的那个人，她浑身血污，海水和血水混在一起，头发也乱糟糟地和海草一起贴在脸上，看不清面庞。蒋甜甜指着东南方向：“咱们到前面去。”  卫秉钺顾不上向申明煌行礼，和蒋甜甜一起找了另一处大石，将卫泱泱放在地上。

                  卫泱泱听到了卫秉钺的呼喊，慢慢睁开眼睛，第一句话就问：“老畜生被炸死没有？”  对方摇摇头：“没有，他受伤逃走了。”  卫泱泱的表情很是失落：“好可惜，没有给苗姐姐报仇。那，那我去见十三叔，他会不会怪我没用？”原来她一直耿耿于怀的是自己把苗碧琳克死的事！卫秉钺的眼泪夺眶而出：“不会的，十三叔不会怪你，你是卫家最勇敢的子孙。”

                  蒋甜甜对他说：“卫将军，我要将卫小姐的衣服撕开清理弹片，你先转过头去。”  卫秉钺听罢连忙将头向左边扭去，并将自己身上的创伤药掏出来放在地上：“可以用我这个，我们卫家的创伤药是最好的。”  蒋甜甜没空和他讲话，卫泱泱的身上嵌入了两片大的弹片，需要轻轻取出。

                  蒋甜甜取弹片的时候，卫泱泱并没有呼痛，她痛时只是用手抓着卫秉钺的左臂，将指甲深深地插进他的肉里。卫秉钺感到自己左臂被她抓得血肉模糊，也听到了蒋甜甜将弹片扔在地上的声音。

                  他要和申明煌去埋伏的事情，他以为小妮并不知道。原来她知道自己会来探查，她知道腮波雪蝶会来探虚实，她也知道那里埋有火雷，她什么都知道！她生怕炸不死腮波雪蝶，竟然还随身带着四根蛟龙！她今早出门的时候就知道今天必死！

                  这时候卫秉钺听到蒋甜甜一声惊呼，忙问：“怎么了？我可以转头过来吗？”  蒋甜甜将卫泱泱衣服拉好，语气里透着慌乱：“可以，她，她腰上，有四根蛟龙！”卫秉钺连忙回头，看到卫泱泱腰上还有四根完好无损的蛟龙。完好无损！刚刚居然没有引爆！引线已经被她拽断，随时都可能爆炸！

                  他忙擦擦眼泪脱下外套，将卫泱泱上身包好，对蒋甜甜叮嘱：“你退到大石头后面趴好。”  他又喊麻浩：“小浩，你过来。”  蒋甜甜退到大石头后面，冲着申明煌他们解释，所有人听罢都趴在地上，等着卫秉钺拆下那四根蛟龙。

                  麻浩扶着卫泱泱，卫秉钺深吸了一口气，告诉自己绝对不能手抖，现在卫泱泱的性命都掌握在他的手里了。他开始动手拆除蛟龙，时间一点一点过去，他的额头上冒出了密密的汗珠。

                  卫秉钺怕卫泱泱昏过去，边拆边和她说话：“小仙女，你有没有听到我在说什么？”  卫泱泱有气无力地“嗯”了一声。卫秉钺让自己的声音尽量保持愉悦：“我拆得很快的，等你伤养好了，我带你去山塘街好不好？给你买好多好多好吃的，我今年的俸禄都给你吃，让你吃穷我。”

                  卫泱泱虽然虚弱，但还是“嗯”了一声回应他。卫秉钺继续说：“等年底我再送你一张新的弓。哦对了，按照规矩，妹子嫁人的时候，哥嫂要给妹子送一个枣花馍馍祝早生贵子，到时候我和你嫂子送你一个全海西最大的枣花馍馍好不好？”

                  这时候他准备将蛟龙取下，已经没办法再分心了。麻浩开始对着卫泱泱说话：“大小姐，你不是说要帮我割耳朵赚彩礼娶媳妇嘛，刚才被炸死的那二十多人可值一千多两银子呢。”

                  不多时卫秉钺就将四根蛟龙拆掉，他将它们拿在手上远远地扔到海里。危机解除，众人这才松了一口气，蒋甜甜站起身来：“卫小姐身上最大的两片弹片已经取出，还有几片小的，咱们必须马上回去给她治伤。”

                  卫泱泱昏迷了三天才醒来，她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个个水榭里，而卫秉钺正坐在床前对着她笑。卫泱泱忍着痛开口说话：“我饿了。”卫秉钺点点头，将手里的煮鸡蛋掰开放在她嘴巴里，逗她说：“知道饿了就说明没什么大事，哦？”

                  她不理会对方，忍着痛三口两口将鸡蛋吃完。卫秉钺又开始评论：“嗯，还是这么能吃，说明死不了了。”  卫泱泱没劲反击他的嘲讽，只能重重地“哼”了一声表示抗议。她吃完了又说：“我还想吃，我想吃扒鸡腿、烤羊排，还有......”  卫秉钺打断她的话：“别想了，你现在什么都吃不了，只能吃鸡蛋、喝粥。”  卫泱泱还半死不活，她哥哥就开始气她，真是亲哥。

                  申明煌派了蒋甜甜来照顾她，吩咐要用最好的药，还增加了几名侍女，叮嘱厨房换着花样地给她熬粥。半个月之后，卫泱泱终于能下床了。

                  这天卫秉钺从军营回来，看到她能起身了十分高兴：“你可真是命大！那天下雨，炸药受潮，火雷过半没引爆，蛟龙也成了闷子。而且腮波雪蝶一把把你推开了，正好将你推入海里，海水挡住了弹片的威力，这才没有丢掉小命。”

                  活着，真好。兄妹两人坐在一起，热热闹闹地吃晚饭。等吃完饭的时候，卫秉钺试探着问：“那天你见了腮波家的小儿子说了什么？你一字不漏地说给我听听？”  卫泱泱抬头瞪着他。

                  卫秉钺急忙解释：“哦，我只是想看看能不能从他的话里找出点消息。”卫泱泱绷着一张脸：“那天凤泉王找我，是你们两个商量好的对吧？”  卫秉钺知道惹到她了，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殿下问我你和那人什么关系，我总不能撒谎吧。”卫泱泱扶着桌子慢慢站起来：“哦，你不但出卖了自己的亲妹妹，还要败坏我的名声，把我“偷汉子”的事到处嚷嚷？”

                  卫秉钺知道她一旦生气极难哄，就很心虚地说：“我没说你偷汉子，我也没到处嚷嚷。”  他话还未说完，卫泱泱双手不停，劈头盖脸地向他脸上打了过来。因为她身上带伤没有力气，所以就改用指甲拼命挖着对方的脸，挖了半天她还嫌不解恨，顺手拿起旁边桌上的一只花瓶。

                  卫秉钺连忙制止她：“哎哎哎，这是江王爷的东西，砸坏了要赔的。”  卫泱泱并不听劝，还是举起花瓶砸过来。卫秉钺又喊：“很贵的！”花瓶在他美丽的脸庞前一寸处停了下来，他只听到对方说：“再贵也是你赔！”

                  “啪！”

                  “啊！”

                  第二天一早军营议事，众人都看到卫秉钺的一张俏脸被指甲抓得道道血痕，头上包着的白布正沁出血来，显然是被人打伤了，样子非常狼狈。申明煌实在忍不住，问他：“卫将军，这是怎么了？”  众人也都好奇，在姑苏城谁能把卫家军蓝营营主打成这个样子？

                  卫秉钺笑了笑：“哦，没什么，昨晚，被，被，”  家丑不可外扬，他想了想才说：“昨晚招惹了别人的娘子，被她打的。”  这话倒是没有说错，卫泱泱迟早要嫁人，当然是“别人的娘子”。

                  可是听在众人耳朵里，这却是一件极其香艳的事情，连申明煌都忍不住揶揄他：“哦？这江南女子一向温婉，没想到姑苏城里还有这样辣的娘子？”众人再也忍不住都哈哈大笑了起来，这风月场上出了名的浪子也有被女人打的一天，真是一物降一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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