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二十二章回忆

两个多月后，赶在入学前三天，柳菁菁才由柳青带着一队侍卫护送来到南郡城。入城后，柳菁菁好奇掀帘，打量着南郡城热闹的街市和行人。

        马车走的是主街，两旁两层高的白墙灰瓦连绵开去，一楼琳琅满档的都是各类店铺，二楼的窗子大多朝外敞着，偶尔有脑袋身子从里探出，眺望几番又缩了回去。屋檐边角向上翘起，挂了灯笼飘在半空中，若是晚上点了灯，星星点点，应是一片婉约朦胧之象。

        菁菁先前只是经过南郡城，未曾过多停留，眼下细细打量起来，这同云州城迥然的景色让她心生好感。

        马车行了两刻钟，来到沅兮院门口，菁菁吩咐柳青带人赶着马车进院子，自己领着琉堇往旁边的李府奔去。

        柳菁菁驻足在李府门口，抬头盯着李府的门匾看了许久，琉堇有些奇怪，小姐为何对一块门匾起了兴趣。

        这李府匾额瞧起来与国公府的还是差了些，字迹倒是苍劲有力，看得出写字之人功底不凡。再瞧瞧这快到她大腿的门槛，菁菁心中的愧疚浅了几分，目前瞧来，这李府算是个大户人家，姐姐的生活应当不差。

        琉堇欺身上前敲门，柳菁菁边打量边勾勒与姐姐相见之景。厚重朱门被人从里缓缓拉开，一颗脑袋探出来，来回打量主仆两人。

        一般人来府上都是敲角门，见这俩女子径直敲了正门，门房好奇出声问，“请问阁下是何人？来李府寻谁？”

        见仆人语气恭谨，不欺负她是个女童，菁菁的好感又增加了几分。琉堇朝仆人表明了身份，言是来找舒晴小姐的。

        听得是京城国公府的小姐，仆人知晓她与府上的晴儿小姐是闺中好友，忙开了旁边的偏门将俩人迎了进去。

        仆人拉住路过的丫鬟，打发她去后院报信，一面引着柳菁菁主仆往后院走。还未进得李府的后院，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还有不停催促的女声。

        “菁菁妹妹，你来了”转眼间，一道声音并着粉红色轻薄锦缎纱裙的女子出现在拐角处，正是前来迎接的舒晴。

        俩人莆一碰面，便双手拉在一起，仔仔细细打量着对方，又都含了些泪水，无声诉说着想念之情。

        追在后头的小青见小姐又要落泪，忙用手虚扶舒晴的手肘，眼睛却是朝着柳菁菁，劝慰道，“两位小姐进院中吧，此处风大，若是着了风落了寒可就不好了。”

        舒晴唇瓣嗫喏，欲语还休地拉着菁菁一道进了紫竹轩，这是舒晴在李府中的住处。

        紫竹轩，顾名思义，院中种满了竹子，但竹竿并不是紫色的，而是墨黑中透着点紫。当初秦氏将此处拨给她住时，本想将那一片墨竹给砍了，觉得这个颜色长在一个女子的闺房，总归有些不妥，却被舒晴给拦了下来。她爱竹，因它中空却能立于狂风中而不折，深埋底下几年光阴只为有朝一日拨云见雾，有这片竹林，舒晴也能时刻警醒自己，不忘根，不畏风雨。并劝说秦氏，既然这墨竹能在此处长得茂盛翠绿，自是难得的缘分，何必残忍断掉呢。

        秦氏见她不介意，就随着她留下了这一片墨竹，几年下来，呼啦啦的长成一大片，将这院子围在一片绿荫中，风吹来，响起片片沙沙声，如海浪，浅浅的抚人心扉。夏日午间，舒晴最喜欢坐在这敞开的屋檐底下，闭眼听着风吹竹舞入眠。

        菁菁莆一进门便瞧见这片旺盛的墨竹林，绿油油的沁人心脾，如一口绿茶入喉，解了这秋燥烦闷。

        舒晴牵着菁菁进堂屋，挑了花厅坐下。小青将早已备好的热茶奉上，退至下首同琉堇守卫，任姐妹二人叙话。

        菁菁欲开口，舒晴抢了话，朝小青微笑道，“小青，我与菁菁说说话，你带琉堇去府中认认路，往后菁菁会常来府中，可别到时候不识路，回来时记得去厨房带些糕点回来。”

        小青听命领着琉堇退出花厅，往府中转悠去。

        待小青与琉堇的身影转出了紫竹轩，舒晴才放下戒心，与菁菁互诉衷肠。

        “姐姐，当年在居州，你到底遇见了何事，才没能及时返回呀，不然爷爷早就寻到你了，也不至于与你分别这么些年。”菁菁迫不及待地问起了当年之事，这几年她在信中问过几回，姐姐都是一笔带过，不曾详说。

        舒晴豪不意外菁菁会问起此事，她也没想瞒着，只是怕信件在路上出意外，所以才不愿在信中详说。忆起那段往事，舒晴目光有些迷离起来。

        ——

        当年，我与你在朱玉街口分开后，便朝南边的街市走去。一开始的乞讨很顺利，有几位好心人给了几个铜板，还有人给我买了四五个肉包子，我一个都没吃，揣在怀里想着回去与你一起分享。等到日头斜挂时分，我在烟柳巷碰到一群人，领头的是钱胖子。

        钱胖子年岁不大，生的却是高大壮实，拳头也凶狠，在居州城行乞有好些年头了。他聚集了几个小乞丐，几个人是居州城南边的乞丐小霸王，常年活动在朱玉街这一带。这群小霸王专以向乞丐们收份子钱为生，不给就打、抢。

        此前舒晴也遇见过他们几次，趁着年岁小，身子灵活，俩人跑得快，没叫他们抓住过。这次倒霉，又遇上了他们。这烟柳巷是个直巷子，只两头有出口，舒晴又比较倒霉的被堵在巷子中间，往回跑也不一定能跑得过他们。但躲起来也是为时已晚，钱胖子早就瞧见了舒晴，正领着那帮人气势汹汹的走来。

        舒晴见状，只能掉头跑，跑不过也得跑，她得护着这几个来之不易的铜板，那是她回京的希望。

        见她跑了，钱胖子立马吩咐身边的几个乞丐追上去，自己嘴里叼着一、根芦苇，大摇大摆地跟在后头。

        舒晴没跑多远便被逮住了，两个比她还小的乞丐用身子将她压在地上，待到几个稍大的乞丐跟上来，方才爬起身扭住她的胳膊将她拉起来。舒晴刚刚站稳，便被旁边的一个高个子一脚踢在膝盖窝上，痛得舒晴咕咚一声跪在路上，脑袋也被摁住，一双靛蓝布鞋出现在她的视线里。

        舒晴身上的东西都被搜了出来，几个压扁的包子引的旁边乞丐直流口水，铜钱和戒指则到了钱胖子手里。舒晴有些着急，包子和钱是保不住了，但是那枚戒指，万万不能丢。她奋力抬头，想乞求钱胖子将戒指还给她。边上的人以为她想逃脱，手上的力量又加重了些，死死的摁住她。

        钱胖子掂了掂手中的铜钱和戒指，带着些嘲讽意味盯着地上的人。这小丫头，每次见到他就跑，也从来不交保护费，今日便教教她怎么做人。只见他将头一扬，身旁的人便一拥而上，手脚并用，朝舒晴的头上和身上砸去。

        见打的差不多了，钱胖子挥手让众人停了下来，满意地看着躺在地上的小丫头，又重重的补了一脚，舒晴被踢得闷闷的哼了一声。

        钱胖子面带微笑的整了整衣服，随后吩咐人将她扔进一个偏僻的废井里，又将手里的戒指扔在地上，带着剩下的人扬长而去。那戒指在钱胖子眼里就是个石头做的圆环，不值钱，便扔给了舒晴。

        戒指正好落在舒晴的下巴处，她摸索着用有些僵硬的手捡了起来，紧紧拽在手心。

        舒晴被扔进井里时被砸晕了过去，醒来时井口上方的天色已经暗了下去。舒晴舔舔唇，扯开喉咙，想要朝外呼救，一开口才发现喉咙已经嘶哑，声音细小如蚊。

        那井倒是不深，约两层楼的高度，底下的淤泥还有些潮湿，生出了半手臂高的杂草，应是废弃没多久。

        此处虽离那烟柳巷不远，听外面的动静，显然是极少人打这经过，如此一来，只能靠自己想办法出去了。

        舒晴想起付诗璟曾告诫她，若是遇到危险，一定要镇定，再想办法，伺机一举成功。

        有了主意，舒晴停下呼叫，抬抬胳膊和腿，检查身上的伤势。除了被钱胖子踢在小腿上的那一处疼的厉害，其他地方伤势不重，先前头上流血的地方也早已干涸结痂。又试着活动一下手臂，双手摸了一处相对干燥的地方，借劲使了点力气，将周围的杂草拔掉堆放在干燥处，然后将身子慢慢挪过去，换了个舒服姿势半躺在上面，背靠井壁。

        这一夜，就如此过去了。

        第二日，舒晴被太阳刺醒，硬撑着挪动身子，将半幅身子沐浴在阳光里，借以驱散井底蔓延的寒气。

        上面依旧没有动静，舒晴不敢浪费力气，只得默不作声低头，探寻井底，查找着有用之物。

        这井底，除了一只绣花鞋被淤泥半掩着，和一方红色手帕，以及石块和短木棒，都是些作用不大的东西。井壁光滑，舒晴也无法借助这些物品爬上去，只得心中期待有人经过。

        至第三日早间，舒晴迷迷糊糊中听见有一叫卖声由远及近。挣扎着撑起身子，舒晴拼尽全力呼叫，身子蜷缩在一起，原本煞白的脸也涨得通红，可发出来的声音还不如第一天，她很绝望，颓靡的靠在井壁旁，眼里的光亮渐渐熄灭。

        听着那豆腐郎的叫卖声越来越近，舒晴空洞、涣散地望着某一处，忽地想起付诗璟曾教过她用石块砸东西，既能生火又能发声，或许可以一试。

        豆腐郎走了半个上午，正打算坐在垒的齐膝高的井沿休息，而后被舒晴的敲击求救声吸引，将她救了出来。

        再度醒来，已是第四日的午间，舒晴被豆腐郎救回了家养伤。那豆腐郎农闲时会上山采药，略懂药理，见她伤势重，便特意去采了药材供舒晴养伤。因伤到骨头，舒晴整整卧床月余，待到可下地之时，一时菁菁回京半月后的事了。

        “这么说，你是被一个农户所救，然后又在他家养了一个月的伤”

        舒晴略回神，脸色淡淡，端起茶水润润喉，继续道，“是的，那家农户姓李，夫妇二人育有一子，闲暇时刻会磨些豆腐进城贩卖。遇见我的那日正好是去烟柳巷附近的一家酒楼送豆腐，抄近路经过那处废井，否则我可能真就~~~”舒晴不愿说出那两个字。

        “姐姐吉人天相，凡事定会逢凶化吉的”菁菁一把拽过舒晴搭在扶椅上的手，小手掌紧紧包裹着，软娇娇安慰道。

        “那后来呢？姐姐怎么没唤那喜子来寻菁菁，菁菁可是带着青爷爷在那居州城寻了十来日。”

        其实醒来的那一日，我就托了豆腐郎的儿子喜子去寻菁菁，可是彼时我已忘记落脚之处，只依稀记得周边有一条河。喜子依照我的描述，去城里寻了半日都未找到，有一回好似是寻到了，但等了大半日也都没见着人来。

        那时你已换了干净锦衣，喜子哪里认得出。就算在街上擦身而过，也只能错过。

        等到舒晴回到城中，菁菁与柳府人早已回了京城，余下几个侍卫也往北去了。独自在居州城寻了菁菁十来日未果，舒晴便想着菁菁可能独自北上找自己了，便计划一边回京一边寻菁菁。

        舒晴沿着官道，混在一些避难的人群中，走走停停来到了南郡城。在南郡城时，舒晴依样画瓢，沿街乞讨，挣些路费。有一次实在饿极，便站在一个包子摊前久久未离去，期待着有包子掉落可以饱腹。摊主见舒晴穿得脏兮兮的，嫌弃她碍着顾客买包子，便驱赶了几次，将她推搡在地上，恰好遇见从隔壁店里出来的李夫人，继而被带回了李府，成为李府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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