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第四十六章薛老太太赠玉
三日后，小青服侍着舒晴早早梳妆完毕，又去秦氏房里用了早膳，一家人才出门往尘心园去。
这等年轻男女相看的宴会，李知府自是不必去，他今日一道出门，乃是去拜访薛阁老。当年他高中，薛阁老也甚是赏识他，还曾邀他留在京中任职，只是他一向钟情云州城外的大好河山，便婉拒了薛阁老的好意。如今回京，自是得去拜访一番。
秦氏看看肌肤胜雪、艳若桃花的女儿，再瞧瞧玉树临风、貌比潘安的儿子，心中煞是欢喜。她自然知晓今日乞巧宴是何用意，不过晴儿的身份在京中这圈贵妇们眼中，却是实在拿不出手的，所以她完全不担心会有人看上晴儿。
马车走了半柱香时间，外面传来一道沉稳有力的声音，“父亲，薛府到了。”李辰逸喝住战马，靠近马车，望着前方薛府的高门，提醒道。
李淼整整衣裳，下车前又仔细叮嘱了一番，方才朝薛府的大门走去。
“你们父亲多年未回京，心中有些紧张，怕咱们给他丢脸呢”秦氏呵呵笑了声。这些日子她常去妹妹家，知晓了不少京中之事，原先的忐忑也消减了不少。反正她们是要回南郡的，就算丢脸也无碍。
“晴儿不必紧张，如常便是。只是今日贵女颇多，难免会有人瞧不惯你，母亲不叫你忍着，只需躲开些便行，没必要为了那不相干的人折辱自己的心情。”秦氏抓过舒晴的手，轻轻摩挲着，感受掌心润滑软嫩的肤感。
舒晴乖巧的低头，她会争取今日做个透明人。
马车又哒哒哒行驶了一炷香的时间，终于在离尘心园还有约五十丈距离的位置停了下来。
李辰逸俯下身子低头凑到车窗前，轻声细语道，“母亲，前方马车堵住了，若是坐等，怕是需要一刻钟的时间，不若咱们下车走过去吧”
秦氏挑起窗帘，见前边挤满了马车，不少女眷们等不及了，纷纷挑帘下车，也有不少女子从后头走过，秦氏点点头，放下了帘子。
秦氏牵着舒晴下了马车，李辰曌跟在后头。
见母亲、弟弟和妹妹都下了车，李辰逸将缰绳递给知雨，转过来同李辰曌道，“曌儿，咱们去东南门吧”
离阳国对礼仪之事颇为看重，若有宴席，男女入府必定是不同道，且席间也是相隔两处。今日的乞巧宴，虽说是为了男女相看，但依旧循旧例，男女分道而入。
舒晴挽着秦氏的手臂，待小青将帖子递给迎门人确认后，入园而去。
尘心园是个独立的私家园子，园中有一汪湖水，夏日荷叶连连，一圈杨柳沿湖垂挂。沿湖四周分别有四座风格不同东西南北跨院，因季节栽种了不同的树木花草，故一年四季皆可赏景。云州城的人喜欢来此处游玩，这庄园的主人便拿它用来办宴结交朋友，或赁租赚佣金。
今日的乞巧宴便设在东南两座相连的院子里，东跨院是女眷闲谈之地，南跨院是男子赋诗结交之地。
殷夫人乃当朝贵妃密友，夫家又高居尚书要职，自是不用亲自来门口迎接。舒晴跟随义母顺着丫鬟的指引来到东跨院的一处院门前，只见院里早已站了一片莺莺燕燕，低语声不绝于耳。
听见丫鬟高声报出来人的身份，女子们纷纷回头看过来，见一身量微丰的华服女子携一淡雅女子徐徐而入。
众女子的视线瞬间被那年少女子吸引住，只见她一身粉红对襟上衣，下系一条月牙白半裙，腰间系了双耳结，勾勒出纤腰丰胸，婀娜身姿。头上梳了个飞仙髻，两端点缀白玉珠花，中间一朵粉琉璃制就的海棠花，典致大方。视线下移，柳眉淡扫，双眸顾盼生辉，微垂的翘睫浓密细长，细看还微微抖动着，鼻子小巧秀气，不过半指宽的樱桃小嘴，红艳丰润，两支粉珍珠的耳坠在脸颊旁来回亲吻，日头又给这雪肌染上了一丝丝酡红，如早晨初开的海棠花般娇嫩清透，又如开在山涧中的青莲，仙姿玉骨般屹立在众人心间。
有不少女子第一回见李知府家眷，纷纷低头私语起来，不时抬头打量舒晴，竟无一人上前招呼。
秦氏毕竟出身清贵世家，虽然嫁给李淼后极少出席贵妇间的宴席，但底子还在。只见她笑吟吟同院内的女子们点头招呼，一边挽紧舒晴的手往堂屋走去。
跨过门槛，屋内一道沉稳的女子声音传来，舒晴微微抬眼望去，坐在匾额下首右侧太师椅上的富态女子放下手中的茶盏，扭头笑盈盈地望着母女俩。
秦氏快走了几步，同那上座的女子笑呵呵见礼，“妾身见过殷夫人，感谢殷夫人相邀，使得我们母女俩有机会见识这京中世家风范。”
舒晴也半蹲身子见了礼。
殷夫人随意抬了抬手，算是回了礼，“李夫人说的是哪里的话，秦家乃本朝清贵人家，李大人又驰骋官场多年，李夫人自是见过不少世面，我还担心夫人会瞧不上我这粗糙的宴会呢”这李大人虽是一洲知府，但放在一颗核桃都能砸出两个世家的云州城便实在算不上什么了，若不是因着他们同国公府的关系，她连帖子都不会给李家送。
秦氏自然又是一番恭维，说罢便退到一旁，捡了个稍偏的空座坐了下来。
舒晴跟着眼观鼻口观心地低头站在秦氏身后位置。
“这位姑娘便是夫人收的义女么？瞧着模样甚是标致，身段也不错”
秦氏正端了茶往嘴里送，被殷夫人这一问，不慌不忙的放下茶盏，看向上首的贵妇开口回复，“夫人谬赞了，晴儿蒲柳之姿，哪里比得上杨大人家的大小姐雍容华贵、气质高雅。”
殷夫人娘家姓杨，此时端坐在她下首矮凳上的桃红女子便是杨家大小姐杨素清。自嫁给殷大人后，由于生产时血亏，殷夫人得一子后便再无所出，故对娘家侄女颇为看重，常常带在身边。
舒晴感觉到一道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许久，虽有些不适，但她谨记义母的叮嘱，只垂眸看自己的脚尖。
正当舒晴快要入定时，身边突然蹿过一道身影，随即身子便被人抱住，毛茸茸的脑袋靠在她肩膀上。
“姐姐，你怎来得这么慢。”菁菁凑在她耳旁嘀咕了一句，抬头朝主位的殷夫人娇柔的说道，“夫人，我可以带姐姐去园中逛逛么？夫人将这园子布置的那般漂亮，菁菁都未去看过呢”
殷夫人笑着回道，“好，菁菁小姐就是会说话，这抹了蜜的话像糖豆子一样往外倒，真叫人舒心。这园子有些弯弯绕绕的，既要逛花园，便让素清陪你们去吧。”
话一落，菁菁还未来得及拒绝，那杨大小姐便站了起来，轻步走至舒晴身侧，开口相邀。
菁菁有些歉意地朝舒晴挤眼，她也不知这殷夫人为何要杨小姐陪她们。这尘心园她来了不下五回，闭眼都能齐全的走一回，哪里就需要人来引路了。
舒晴拍拍菁菁的手背，示意自己不介意。殷夫人应当是想让杨小姐同菁菁多亲近，毕竟外祖父在朝堂上颇得敬重。
三人在东跨院逛了许久，舒晴不是爱说话之人，那杨小姐自持身份，不愿同舒晴说话，总是挑起话头同菁菁搭讪，都被菁菁简短带过，或直接无视，所以气氛略有些尴尬。
“姐姐，这东跨院美则美，却不是尘心园最美的地方。那日月湖中的风景才是一绝，尤其是湖中有一二层小楼，顶上的楼阁可以遍览尘心园的所有风景，还能看到形似八卦图的日月湖全景。可惜今日去不了”菁菁望了眼远处的楼阁，有些惋惜道。
三人此时正站在东跨院的一条小溪前，右边不远处便是日月湖，只是被低矮的篱笆挡住了视线，小河的另一边便是南跨院，隐隐约约有男子交谈的声音传来。
“世上哪有十全如意，有时遗憾也是一种美。若是有缘，日后必会有机会再见。时辰不早了，咱们回去吧”舒晴催促菁菁，以薛府的地位，薛彦文今日定在邀约之中，她不想再与他打照面。
菁菁瞄了一眼舒晴有些不自然的脸色，眼睛咕噜一转便猜到了缘由，打着哈哈附和道，“确实不早了，本姑娘肚子都饿了，咱们回去吃东西吧”
见俩人嘴上说往回走，眼睛却往南跨院那边飘，杨素清心中鄙夷，偷偷嘀咕了一句果然山鸡成不了凤凰。甩了甩袖子，杨小姐转身扶着丫鬟往来时方向走去。
见她抛下俩人径自走了，菁菁朝她背影做了个鬼脸，嫌弃道，“这杨大小姐脾气还真大，咱们又没得罪过她，就因为她爹是二品大员就拿鼻孔看人，瞧不起谁呢，谁家祖上往上数不是平民百姓了，有啥好骄傲的。”
“走吧！再不走估计就会来人寻咱俩了。”舒晴莞尔，菁菁话糙理不糙。
回到正屋时，舒晴察觉屋中的人又多了，也比先前安静了许多。拉着菁菁偷偷自人群后方溜进去，刚站定在秦氏的身旁，舒晴抬眼便对上一道沧桑却温和的目光。
只见一位银发老太正慈祥地端量自己，目光柔善，不似殷夫人那般带有审视意味，让舒晴不由自主的想到幼年时亲祖母关爱自己的眼神，便如此般。
正疑惑这位有些眼熟的老奶奶是何家家眷时，忽听得上方一道威严的声音传来，舒晴离得远，听得不太真切，晃神间有人扯了扯她的衣袖，小青压抑的声音自耳边响起。
“小姐，前头殷夫人唤你呢”
舒晴闻言抬头，只见大厅中的人都望着她。秦氏拍了拍她的手背，轻声道，“去吧！”
懵懵懂懂走至殷夫人跟前，眼睛余光瞟见左上首位置坐着一位华服女子，舒晴转瞬间便明白，那便是贵妃娘娘吧，也应当是她要见她，殷夫人只是传话的。
舒晴后退几步至厅中，朝贵妇盈盈一拜，“民女拜见贵妃娘娘”
佟贵妃有些诧异，先前她来时并未见她在这屋中，且也未让丫鬟通传身份，她竟能一眼知晓她的身份，可见冰雪聪明。再细看这女子，妆容清淡又恰到好处，一双葱白似的素手半拢在腰间，肤白朱唇，削肩纤腰，竟将这屋中的颜色都比了下去，怪不得薛老夫人都看直了眼。只可惜，身份低了些。
端起手边的茶盏，一边推盖一边缓缓问，“姑娘是如何知晓我的身份的”
“娘娘面容端庄大气，气度非凡，这一身常服也掩盖不了皇家气魄，便是这殿中任何一人也比不了的，况且听闻殷夫人同贵妃娘娘乃是闺中密友，今日这乞巧宴，能同主人坐首位的，那便只有冠绝后宫的贵妃娘娘了。”毕竟是贵妃，舒晴不敢隐瞒，只得一一说出自己的猜测。
“这孩子倒是聪明，老夫人好眼光。”刘贵妃笑着同下首的薛老夫人赞赏道，笑意却不及眼底。
原来这位便是薛师兄的祖母，想来薛师兄同老夫人提起过自己，方才才会那般关注。
“贵妃说笑了，彦儿此前曾说起他在麓山书院结识的同窗，其中便有这位李府的姑娘。老朽今日遇见，觉着有些投缘，故多瞧了两眼罢了。”薛老夫人笑呵呵道。
老夫人说的轻飘飘，落在屋内众人耳中确是另一番滋味。这李姑娘得了薛老太太的青眼，那薛府的嫡长孙又正值婚嫁相看的节骨眼上，难不成这薛府是看上了李知府的义女？
一时间，嫉妒的、羡慕的、愤愤不平的表情在众人的脸上轮番上演。
“孩子，来，让老朽好好瞧瞧。”薛老太太伸出皱皱巴巴的双手，一脸慈爱的期待着。
舒晴心中一暖，转过身子快走了两步，将自己的小手递进薛老夫人手中。
老夫人从头到脚细细打量了一番，又抬手摸了摸舒晴光滑的脸颊，顺手将自己手腕上的红血玉镯褪到舒晴的手腕上，哽咽道，“好孩子，你的事我曾听柳国公说起过，真是苦了你了，幸好李大人一家心善，让你不至于流落街头，如今也算是有个家了。这个镯子你且收着，就当是老婆子给你的见面礼。”
舒晴垂头看向手腕，沁人心脾的凉意浸润肌肤，这玉镯通体血红，不含一丝杂质，应当是极罕见的整块血玉石雕刻的，说是价值连城都不为过。
见薛老夫人一见面就送如此大礼，舒晴有些惶恐，缩回手腕褪下玉镯放回老夫人的手中，连声婉拒，“老夫人给的见面礼，按礼不该拒。都说玉养人，这玉镯光滑润泽，可见是老夫人随身带了许多年的，贸然离了身，恐对夫人身子不好。民女觉着，老夫人手上另一串红珊瑚手钏倒是更适合作为见面礼。”
“玉养人，我老婆子都是半个身子入土的人了，再将养也是糟蹋了，倒是姑娘这般含苞待放的年纪，带着玉是最合适的。知道姑娘心好，这玉呀，若是有灵性，也会高兴跟你这么个主子的”薛老夫人扯住她的手腕，又将玉镯给她戴了回去。
舒晴还欲推脱，旁边一圆脸夫人打圆场道，“李姑娘，你就收下吧！老夫人难得如此喜欢一个人，可不要辜负了老夫人的一片心意。”
舒晴偏头望向那说话的夫人，见她嘴角含笑，眼睛中一片清明，应是真心诚意建议她收下的。
舒晴无奈，见老夫人实在坚持，只得收下手镯，并恭恭敬敬给薛老夫人行了个大礼，又朝主位的两位见了礼，这才退下。
“薛老夫人好大的手笔，一出手便是极品血玉镯，姐姐，看来这老夫人确实很喜欢你呀”不知何时，菁菁又凑了过来，抓住舒晴的手腕啧啧赞叹。
舒晴苦笑，她可不觉得被薛老太太喜欢是件好事。这几年她逐渐明事理，回想之前薛师兄的种种举动，心里明了薛师兄应当是对她有意。可是她却对他无感，尊他一声师兄也只是看在三哥哥的面上。
眼下薛老太太给她这么贵重的见面礼，估计明日京中便会传出薛府欲与李府结亲的流言吧。
收都收了，如今也只能寻个机会托义母带她去薛府谢礼，然后早早离京，避开这暗潮汹涌的云州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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