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第一百一十六章痛心

嘱咐完李虎后，苏锦换了身干净衣裳，趁黑避开众人出了驿站，踉踉跄跄由丫鬟扶着往一处巷子去，那里有李虎准备的隐蔽马车，可带她去菁菁藏身的地方。

        临出门前，苏锦又喝了碗汤药，虽然大夫嘱咐她这几天都别下床走动，但菁菁毕竟是她妹妹，她无法坐视不理。强忍着小腹传来的种种不适，苏锦惨白着脸裹着毯子，缩在车内一角，哪怕已经入夏，她依旧觉着凉意透骨。

        “李虎，还有多久可到？”苏锦软绵绵地问，声音暗哑轻飘飘。

        幸而李虎耳力好，在吱呀的车轮声中辨出了苏锦的声音，“回夫人，前头拐过一道坎，再走两里地就到了。”

        为避人耳目，马车未曾挂灯，除驾车的李虎，车内只有苏锦和丫鬟两人。原本苏锦不打算带丫鬟，是李虎坚持，说有个下人路上关照苏锦，他才能安心驾车。虽未有光线照明，马车却未偏离方向，踏实地往前驶着。

        蛙鸣蟾叫的声音不绝于耳，苏锦只觉得刺耳。她实在难以想象菁菁那样骄傲明媚的女子，遭遇此横祸后，余生该如何，尤其是她才与子宁互表心意，子宁又会如何待她。

        恍惚间，马车已停了下来，李虎跳下马车，撩起帘子等苏锦下车。

        “你在此处等候，未经我的吩咐，不得离开。”苏锦下了马车，对着阿杏吩咐道，阿杏便是那丫鬟。

        “是，夫人”阿杏恭谨地退回车内，像只听话的兔子。

        苏锦将披风拉低了些，将自己惨白的脸隐进黑暗中，低头跟李虎进了眼前这处低矮破旧的木屋。

        屋子外无人驻守，院子里倒是有三四个护卫隐在柱子后，见到李虎进来，低声喊了句李队长。李虎点头示意，领着看不清脸的苏锦进了正中间的堂屋。苏锦悄悄看了院子一遭，月色下残垣断壁清晰可见，只有正中的屋子还留着轮廓屋顶，可避风雨。苏锦心中一阵悔意蔓延，她后悔自己当初为何要答应出京，为何要想起去居州看望故人，若她们还留在京中，这无妄之灾便不会落在菁菁身上。她甚至在想，若今日是自己跟着护卫跑了，李虎带着菁菁，情形会不会比现在好。

        门被吱呀一声推开，空中蔓延着一股呛人的灰尘，可见这屋子已废弃已久。屋子里点了盏煤油灯，豆大的光亮照不透这间还算宽敞的屋子，只是四处漏风的墙壁，不仅将月色引了进来，还有要灭掉这点星火的意味。李虎侧身让苏锦入内，随即退了出来掩上门，默默守在屋檐下。

        苏锦揭了披风帽子，顺着视线扫视一圈，视线落在残破床榻上正蜷缩成团的白衣影子。虽是白衣，但那点点血迹和凌乱不堪的碎裂丝线，无一不在昭示，她身上曾发生过什么。苏锦目眦尽裂，胸口被满腔怒火填满，她顾不得小腹坠痛，飞奔至床前，一把捞起床上的人抱在怀里，想要用自己并不温热的躯体去温暖瑟瑟发抖的女子。

        “菁菁，是姐姐不好，是姐姐没有保护好你，对不起，都是姐姐的错。”苏锦一边压抑大哭一边呢喃道。

        只是怀中的人好似并未听见般，只使劲地揪紧衣襟，一边摇头一边呢喃，“别碰我，别碰我。”

        “菁菁，别怕，是姐姐来接你回家了，咱们回家好不好，咱们不去想那些了。咱们去吴婆婆那里，吴婆婆院子外的蔷薇花应当开了，姐姐带你去赏花可好？”苏锦往后仰了仰身子，伸手轻轻拂开菁菁脸上凌乱的发丝，看着她迷茫无助、空洞无声的眼睛，哽咽着说道。

        怀里的人只一个劲地重复摇头、发抖、呢喃的动作。苏锦忍不住低声大哭，她最纯净天真的妹妹，老天爷怎会如此残忍。

        “李虎，我先前吩咐你的事，可还记得？”苏锦哭了一会儿，伸手摸了把眼泪，扬声唤屋外的李虎。

        “记得，夫人的吩咐，李虎不敢忘。”李虎推开门进入，低头躬身立在门口，一眼都未曾朝苏锦的方向飘忽。

        “很好，既然他们做出这等绝情之事，那也别怪我苏锦心狠手辣。若人手不足，尽可去苏府寻柳管家，就说是我的吩咐。半月内，我要知道所有幕后黑手。”苏锦察觉到怀里人抖动的厉害，扯掉自己身上的披风围住菁菁，收拢了手臂，将她抱的更紧。

        “现在，咱们先去城外的吴家村，找一户名为吴阿婆的人家，此后若有消息，皆可去那里找我。还有，除诗璟、子宁和二哥外，我不希望任何人知晓我与菁菁在吴家村，姜刺史的人也不行。”苏晓继续朝李虎吩咐。

        “是，夫人，属下这就护送您与菁菁小姐去吴家村。”李虎转身出了屋，自去吩咐一干兄弟。

        趁着夜色，苏锦带着菁菁往吴家村赶，丫鬟阿杏被她留给了护卫，由护卫送回驿站。菁菁的事，越少人知情越好，离阳对女子贞洁看得极重，若是让诗璟的政敌知晓此事，菁菁不死也得脱层皮。

        吴家村离破屋不远，苏锦虽多年未来，记忆未丢，所以李虎很快便寻到了村口。此时已是夜深，村里除偶尔的黑狗嗅见陌生气味咆哮几声，一点烛火动静都无。凭着记忆，苏锦找到吴阿婆的家，吴阿婆的儿子儿媳在外做官，老人家习惯了老家生活，不愿跟随儿子去任上，所以这么多年便独自一人生活在这村里。也正因如此，苏锦才放心带菁菁来。

        苏锦小心翼翼地扶着菁菁，深一脚浅一脚地往院门处走。方才为不惊扰到村民，他们在村外就下了车，一路缓慢地走过村子。

        李虎抢在前头扣响门栓，几声过后，一道苍老的声音响起，随即屋内燃了灯。

        “谁呀？”

        幸而吴阿婆的院子离其他农家有些距离，这番动静未曾惊醒周边的人家。

        “吴阿婆，是我，锦儿”苏锦小心压制着声音回应，前些年哥哥出事，她还曾在这住过一段时日，所以阿婆应当还记得她的声音。

        木门被打开，吴阿婆护着煤油灯看向门前男子，又瞅见男子身后探出头来的女子，还有躲在她怀里发抖的女子，吴阿婆眯着有些浑浊的眼神盯了半响，方才想起来人是谁。

        “原来是锦儿呀！快进来快进来，多日未见，阿婆都快认不出你了。”吴阿婆热情地将三人迎进院内。

        将菁菁安顿好后，李虎的身影便消失在黑夜中，他还要赶着去找出幕后凶手。苏锦则与阿婆聊了会话，直至撑不住，这才告辞回房歇息。

        次日，她拜托吴阿婆在村里寻了个人，帮她去城里抓药，顺道请个女大夫回来。昨晚她虽走得急，却没忘了将自己的药方带上，给菁菁擦洗身子时，她发现菁菁并无外伤，只是腿上有些淤青，加之神智不清醒。

        大夫和药很快便被带了回来，苏锦编了个理由，说菁菁是刚成婚不久，夫君粗鲁打人，菁菁受不住便逃了出来，但害怕留下那个男人的种，所以希望大夫能给配一种避孕的药。女大夫也是苦命女子出身，当初被家人硬逼着嫁给一纨绔子弟，被生不如死地折磨了几年后，趁着假死才逃脱，又机缘巧合学了医，所以对菁菁的遭遇极为同情，不仅开了药方，还告诉苏锦，若是有难处，可随时去玉善堂寻她。

        苏锦与菁菁便在吴家村住了下来，每日苏锦都会给菁菁和自己熬药，然后哄着菁菁喝下。女大夫不仅给开了避孕药，还自玉善堂带来了她师兄开的静心稳神的药，许是药方起了作用，菁菁的神智也逐渐恢复，只是依旧不愿说话，每日都是坐在树下，默默望天。

        苏锦蹲坐在菁菁面前，看着她迅速消瘦的脸庞，惨白无血色的面容，空洞无神的大眼睛有一种极不和谐的空灵感，空荡荡的衣裳被风一吹，仿佛就要成仙而去。这样的菁菁，苏锦实在有些手足无措。

        在来溧水交接的苏晓也抽了时日过来探望，得知情况后，阴着脸回了溧水。

        半月后，李虎如约而至，递上一封信，垂立在旁不再言语。

        苏锦展信，待看完后，浑身颤抖，她竟不知，女人的嫉恨可以疯狂到如此地步。若不是亲身经历，她都不敢信那两人会联起手来对付她。

        苏锦死死拽紧手中的信纸，双目通红，仿佛要吃人般，李虎跟在付诗璟身边多年，从未见过夫人此般疯狂的神情，可见那两人是真的惹到了夫人的逆鳞。

        “李虎，你调查此事，可有惊动到她们。”苏锦知晓这两人背后还有靠山，她虽不知她们的主人是否知晓此事，此时已不重要，这位主子，他们苏府迟早会与他正面对决。

        “属下知晓此事事关重大，所以行事是极小心妥当的，应当是没有惊动他们”李虎在脑海中盘点了一下这些日子的行踪，颇为自信地回道。

        “甚好，接下来，我需要你去做些事，这些事只可你亲自去，不可假手他人。只是若失败了，那便是万劫不复，你可愿意？”苏锦语气徒然严肃。

        “夫人请吩咐，属下万死不辞。”李虎没有一丝犹豫地跪在地上，俯身请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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