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你能不能保护我一下
“嗯。”祝鹤沉应了一声,已经开始不动声色的观察周遭的人,显而易见的都是些老弱妇孺,与通传无差,但看不见面容,只是偶尔有微弱的□□声,应该是饿了许久或是身上本就带病,现在又时常落雨,体弱的人早已撑不住,留下来的多半也是吊着一口气。
他难道已经走错了吗?为了挖出真相,却苦了这些无辜的百姓。
如今就连救人,也要等待时机。
宋晚衿从未见过祝鹤沉出神,沿着他的视线,也注意到了那些奄奄一息的难民,面色也沉了下去,如今已是太平盛世,却还有诸多百姓受苦受难,地方官毫不作为,丞相大人应是在自责吧?
“大人,请恕我多言。”她声音放的缓慢,使人听着舒心,“您尊为一国丞相,本应是睥睨众生,却愿意放下身姿与平民百姓同处,为国为民,又宽宏大量,在我心里,是最了不得的人。”
祝鹤沉微转头,眸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欣喜,他不是不知道,只是不愿相信自己竟然会因为宋晚衿的话感到开心。
原本,就是些吹捧抬高的话而已,听了少说有千来次了。
“去看看他们的情况。”
宋晚衿点了点头,他们分头行动。
她最先便注意到缩在角落旁的一对母子,可怜的母亲紧紧拥着怀里的孩子,她赶忙掏出身上藏着的饼子,走了过去。
“这位娘子,你好。”宋晚衿见她紧闭着双眼,凌乱的发丝掩住皱着的眉头,只好出手小心翼翼的拍了拍她的肩膀。
女人缓缓睁开眼,下意识的便要往后缩,恐惧的泪水不受控的流下。
“你别怕,我不会伤害你的。”宋晚衿轻声安抚道:“我与我哥哥也是家中受难才到此处的,这个给你吃。”
女人将信将疑的看着递来的饼,无比渴望却又无比迟疑,宋晚衿见她嘴唇冻的哆哆嗦嗦的,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的明显禁不起风吹,便又将身上的外衫脱下一同递给她。
女人将东西小心翼翼的接了过去,一直查看宋晚衿的脸色,友善的笑也让她放松了警惕,将衣服盖在儿子身上,她才开口说道:“谢……谢……”
宋晚衿没听清她说了些什么,但见她收下,这才放心的去看下一个人。
临走时,她瞟见了女人怀中的男孩,面色紫黑,嘴唇发黑,一片死寂,却不像是冻僵的颜色,倒像是……
“娘子,你的孩子……”她试探性的问了一句,没想到女人却突然发疯似的扔掉手中的饼,警惕的盯着宋晚衿。
“我的……我的。”
宋晚衿发现这女人精神已经出了问题,猜测是接受不了儿子的去世而发了疯,还是不要刺激她好。
“没事儿。”她摇了摇头,下意识的撇向祝鹤沉的方向。
静谧无声,天边好像泛起灰色的光。
祝鹤沉俯下身子,耐心的为周边的难民们探病,那张得天独厚的脸上明明敷着不均匀的黄土泥巴,却遮盖不住那份撩动心弦的姿态神色,宋晚衿更为惊讶的是,这样一个不染尘埃的人,没有丝毫嫌弃身上满是脏污的百姓。
丞相大人,远比她认知的还要不同。
而她的眼中闪烁着的更为热烈的光。
宋晚衿正想开口说话,余光瞥见那群人往这边来,连忙蹲回了原位,小声叫道:“大人,快过来。”
又飘起了细雨。
他们先搭好棚子,又不知从何处搬来桌子,摆上了热气腾腾的菜,环视了一圈,最终朝着祝鹤沉两人扬起得意的笑,男人翘起二郎腿,大声道:“这到饭点儿了,新来的,想吃吗?”
“他们来历还不明原先大哥走时吩咐过我们不要掉以轻心。”旁边的人有些忍不住,趴在
男人耳边悄声道。
“哪有那么多意外,大哥在的时候不也是这样干?你小子什么意思?”男人明显不愉,狠狠瞪了身旁的人一眼,随即抓起桌上的鸡腿撕咬起来,“愣着干嘛,兄弟们吃啊,吃不够,再让林娘做些来。”
林娘?宋晚衿心里一惊,脑中腾空升起一个人的名字,与茶肆的老板娘交情不深,但她却直觉他们口中的林娘就是她认识的那位林秀言。
虽有猜疑,但宋晚衿默不作声,她知道丞相大人武功高强,这么些个小喽啰完全不在话下,然不选择直接解决,一定有其道理,她定然不能坏事。
“跟你们说说规矩。”男人满是油污的双手随意搭在桌上,双眼眼白极多,看着十分傲慢无礼,“临江城你们肯定是进不去了,能有个龟缩的地头已经是恩德,所以,乖乖的待在这里听好吩咐,若是敢乱跑,可不是打断腿那么简单。”
宋晚衿注意到那个带着孩子的女人明显反应很激烈的在颤抖,她的心也跟着揪了起来。
他们都是逃难而来的人,却还要苦苦被折磨,甚至不被当作人来看,日日夜夜忍受着横眉冷眼,拳打脚踢,是如何熬住的,如何熬得住?
“那我们应该吃些什么?”祝鹤沉忽然问道,绕有深意的望了一眼眼前的男人。
男人皱了皱眉,浑身被看的不自在,这是他十分不喜欢的眼神,总觉得下一秒就会被吞噬,落入深渊这种想法让他觉得可怕,连带着声音都高了几分。
“吃?你想吃什么?呸,老子的口水要吃吗?”
“我与吾妹初到,有些事自然不清楚。”祝鹤沉不恼,声音平稳有力,与平日相较不同的地方便在于温润了许多,像个读书人,只在那声“吾妹”时稍顿。
宋晚衿想到方才她自作主张称两人为兄妹,脸红了一大片,只能把头更低些不让别人看出来。
“哟,还是个小秀才呢。”男人贼兮兮的笑,自以为找回了气势,完全把方才当作错觉,“我可不管你是个什么东西,来到这里一律得听话。”
桌子上的人开始大快朵颐,雨滴声坠入地面的声音越发的大。
“大人”宋晚衿用极轻的声音唤道,混入雨声中飘去,如丝如缕,那块丑陋的黑斑被秀发遮住,一双眸子依然美的不可方物。
有这样一种美,它往往不是在红烛明艳的高台上,而是在风雨飘摇的杂乱不堪中。
“你不是该唤哥哥吗?”祝鹤沉不看她,仍旧是一本正经的模样,看似漫不经心的提醒,却再次让宋晚衿红了面,紧紧咬着下嘴唇,往往不经意才撩拨人啊,话本子里果然不错。
“既然演,就演好。”
她点着头,还是俏皮的回道:“是啦。”
“夜里会很凉,你尽量早些睡。”
此时天色虽还不晚,但雨势越来越大,雨雾很快就会蒙了视线,看着也会黑的比往日快,这地方挡不住风雨,不知道宋晚衿是否受的住。
“哥哥,是在关心我吗?”宋晚衿最喜欢趁着这来之不易的温柔得寸进尺,此时自然不能放过机会,挪了挪身子更靠近他,却突然转变了话题,“不知芽芽她们如何了。”
提到关心二字。
她离开京城这么久,芽芽应该每日都在牵挂她吧?名哥儿有没有好好听先生的话,有没有被王氏欺负?还有若雨,这丫头也会想着她,思念一旦拉开,便不容易停下,宋晚衿叹了口气:“我好想她们。”
“想回去?”
“不不要。”宋晚衿摇摇头,坚定道:“我要跟着你。”
“这可不是什么好事。”祝鹤沉难得有耐心的回话。
“对于我来说就是好事儿,总之不后悔就是了。”宋晚衿看得开,她本就是带目的而来,如若不抓住在江南的机会,回京城后便无再多可能有与祝鹤沉日日相见的可能了,她理算下来,前些日子还算可以,除去不好的地方,其余都是好的。
人嘛,总要多想想那些令人满足的事儿。
祝鹤沉没有回话,甚至没有看她,但两人之间的气氛却有股莫名的怪异劲儿来。
“咳咳……咳咳咳”墙边的女人忽然开始猛的咳嗽起来,吸引了正相谈甚欢的那群人的注意,纷纷回头瞪着她,眼里满是厌恶。
“妈的又是这个臭娘们,怎么还不死。”
难听的话脱口而出,宋晚衿看到的只有一张张丑恶的嘴脸。
她已经明白,这群人不仅与这些逃难的百姓扯不上关系,甚至还是一群十足的恶霸。
女人的眼神涣散,似乎听不见咒骂声,宋晚衿看见她手里还紧紧攥着半块饼,另外半块……已经碎成一块块儿的落在小男孩的前胸上,嘴边全是残渣。
她忽然转头,死死的盯着宋晚衿,好在他们都认为这女人疯了,自然也不关心她做些什么,看些什么,又骂了几句才转过去。
宋晚衿没来由的窜起一股寒意。
立马反应过来,是因为那块饼,女人喂给儿子吃的饼,喂不下去啊!
宋晚衿给的这块饼,无疑是把这残忍的事实揭出来,让女人真真切切的感受到儿子已经去世,那恨意,也转移的快。
想同一个疯子讨论道理,无疑是自寻死路。
宋晚衿往后缩了缩,“大人,我尽量不死,你能不能保护我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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