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真相
不久后,王家众人齐聚于金銮殿上。
赵玉嘉不顾殿前失仪,向王赟和王氏众人哭吼:“我对你一片真情,你怎能如此待我!”
永初帝顾念着赵禁的恩义,对赵玉嘉一向多有包容。但她此时的身份是王氏家眷,无论是不是受害者,都不能在殿前放肆。
皇帝只一个眼风,就有宫卫上前,按住了赵玉嘉。
王赟盯着地面,沉默不语。
楚扬在一旁冷眼相看,内心里却多少有些唏嘘。
他是旁观者,又有诸多密探报上来的信息,不会被一叶障目。
同为男人,他相信王赟是真心喜欢过赵玉嘉的,否则不会在知晓了她的真实身份后,还执意纳她为妾,甚至不惜先斩后奏。也不会在赵玉嘉被施以催产手段后,在王家族长面前跪了四个时辰,苦苦哀求。
只是这个世家子被家族保护得太好,太过天真,不知道兵法上有一计叫作“请君入瓮”。事后又太过懦弱,舍弃不掉家族的供给、反抗不了家族的安排,只会在醉生梦死中逃避现实。
真正的王芳苓是个标准的世家贵女,自始至终不发一语。
直到赵玉嘉被按倒在地,她才温柔地说:“你的女儿叫吉儿,逢凶化吉的吉。我很喜欢她。夫君当年说过,若是男儿就叫纪儿,女儿就叫吉儿。”
据王家所说,梁灵帝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不但自己大把大把地服用“仙丹”,还强令他的儿子、孙子们一起服用。倘若只是如此也就罢了,为了“羽化成仙”,他甚至不惜用亲生子孙做丹引。
萧泰暗中联合王家偷梁换柱,用王芳芸替下已怀有身孕的王芳苓,原本只是想留个康健的后代。只是没想到人算不如天算,阴错阳差的,竟演变成了如今的局面。
永初帝见王芳苓开了口,便问她:“你还有什么想说的么?”
无论王家的说法有几分真实,结局都已注定,他不介意多待片刻,让她把话说完。
王芳苓摇摇头,平静地说:“成王败寇,听凭陛下发落。”
永初帝命人捧上两个托盘,一个上面放着一杯鸠酒,一个放着一套囚服。
王芳苓毫不犹豫地选了鸠酒。
永初帝不由感叹道:“你与你的妹妹很是不同。”
王芳苓微微一笑:“龙生九子,尚且迥异,何况人呢?”
永初帝细细看了她片刻,对殿下的王氏族人说道:“好歹也是一场血缘,应该让她送你们一程的。”
不过片刻,王芳芸就到了。
饶是心有准备,看到殿下跪着的几个曾经高高在上的同族,她仍是瑟缩了一下。可是开弓没有回头箭,抚着腹中这块肉,她强作镇定地在族人轻蔑怨恨的目光中行了国礼和家礼。
永初帝淡然道:“他们都是你的族人,你且送他们一程吧。”
话音方落,就有宫人捧上了数只银杯。
王芳芸一个踉跄,险些瘫软在地。
她以袖掩面,颤抖着哭道:“请陛下开恩!”
一石激起千层浪,便有按捺不住的王家人骂了起来。她却只是哭着,不断地哀求“陛下开恩”。
王家人误会了她的意思,楚扬却明白得很,他只是有些不解,她既然早知后果,难道不递这杯酒就能更心安么?
永初帝也很明白,他冷着脸肃然道:“朕已对你开过一次恩,抗旨的后果你可清楚?”
王芳芸只得敛了哭容,哆哆嗦嗦地将第一杯酒递到王芳苓面前。
王芳苓接过酒杯,平静地说:“六妹妹,好久不见,你也渐渐长出了自己的模样。”
王芳芸闻言,倒是被怨气带出了几分勇气,恨恨道:“与你肖似,是我这一生最大的恨事。”
王芳苓也不恼,反而轻笑道:“我嫁入东宫那一天,夫君对我说,他曾微服南下,于寺中瞥见一少女祈求姻缘,擦肩而过时,风吹掉了帷帽,他记下了少女的眼睛。一番打听之后,便着人求娶王家四姑娘。六妹妹,你少时就最爱学我,从神情举止到妆容服饰,无不惟妙惟肖。你学得这样像,我心中并不欢喜。”
一语落定,众人皆惊。
楚扬颇为意外地看了王芳苓一眼,心道,杀人诛心也不外如此了吧,是他肤浅了,不该小瞧任何一个女人。突然,他想到了一些极为荒谬的事,看向王氏姐妹的目光也变得凌厉起来。
“所以,所谓的移花接木根本就是鹊鸠归位!”王芳芸惊怒交加,指着嫡姐恨声道:“所以,你就因为嫉恨而陷害于我!”
王芳苓摇摇头,别有深意地瞥了一眼楚扬,高深莫测地说:“谁是鹊,谁是鸠,只有夫君知道了。至于你的顶替,那是家族的安排,我生为人妇、人女,自然应当遵从夫命、父命。”
王芳芸冷笑道:“你总是这样,以高洁的姿态欺骗着世人,故作宽宏,要求别人付出。你是嫡女,从小到大,何曾受过半点委屈?你现在能说出这样的话,只因他的喜怒无常不是对着你!在那些暴民身下受尽□□的也不是你!”
王芳苓从善如流地点头应道:“是的,不会是我。因为我不缺爱,我会坚守本心,我知道自己的身份,不会允许自己被人那般作践。”
说完,她便举起银杯,将鸠酒一饮而尽,转身拜向族中长辈,“不孝女芳苓先行一步了。”
王赟亦猛然站起,拿了杯子就是一个潇洒的扬脖,随即掷杯长笑,竟比当年竹林斗酒风采更甚。
赵玉嘉尖叫一声,晕了过去。
王家族长老泪纵横,端起酒杯告罪祖宗。
其余众人虽哀哭不止,却各自拿了酒杯,跟着他三叩列祖列宗,彼此道了一声“黄泉同路”,便毫不犹豫地饮下了断肠酒。
王芳芸呆呆地看着这一切,惊骇得不能动作,不能言语,直到永初帝命人带她下去,还在喃喃重复着“为什么”。
楚扬冷眼看着这一切,脸上布满阴霾。
萧泰只因看到了王芳芸的眼睛,就去求娶王家女,而但凡同时见过王氏姐妹和瑾瑶的人都知道,她们生得最像的地方就是眼睛。
萧梁的男人们,当真是罔顾人伦,禽兽不如!
而王芳苓,也当真不愧是王家培养出的“贵女”!离间、诛心之术可谓炉火纯青。若非他对瑾瑶足够信任,换作旁的什么人,恐怕真就让她得逞了!
王家的事情在永初帝心中敲响了警钟。
他正值壮年,成年的儿子又多,并不忌惮萧氏后裔。但是,就像所有位高权重的人一样,他不能忍受别人的欺骗和隐瞒,这无异于是对他的公然藐视。
他是皇帝,藐视他就是藐视王权。
可门阀世家们,确是有这个资本的。三百年来,皇朝更迭,都道是流水的皇帝,铁打的门阀。
当年流民入京一事,只是令留京士族元气大伤,但在各自的发迹地,门阀世家依旧拥有田产和私兵,即使是皇帝,也不得不投鼠忌器。
他对楚扬感慨道:“手掌天下权,每一日都如履薄冰,如同下棋,落子无悔,一步下错,便将满盘皆输。”
楚扬深知皇帝没有夸大其辞。
他楚家是十二世家之一,举事之时,仍是向穆、赵、杨三家借了兵,向魏、江、崔三家借了道,这才有了今日。而支持萧梁的王、孙、孔、陆、范五家,他们纵有千般不喜,亦不敢轻乎怠慢过甚,以免动摇国之根本,或触动其他家族的神经。
臣子瞒上欺下坑的是君主,懒政怠工坑的是王朝,而王朝,说到底还是君主的王朝。
但他毕竟不在那个位置上,即使想到了一样的问题,追求的也未必是一样的东西。
永初帝是个明君,杨皇后的几个儿子也不是荒唐无道之人,于皇位,他并没有不现实的肖想。但天下毕竟是他们兄弟几个打下来的,若说不想为自己的骨肉血脉多留些靠得住的遗产,也实在太过虚伪。
这世间,最靠得住的遗产,就是土地。
有了土地,就有子民和粮食财帛,有粮有财就养得起兵,兵强马壮就守得住土地和子民,如此循环往复,子子孙孙无穷匮也,有了土地,就有了退路,就不会担心君王的“难赏之恩”。
他纵横杀场,开疆辟土,将大齐的国境线不断延伸,说到底,为的不就是土地么?
一个隐约的念头在楚扬心中生出了萌芽,待到出征前,已经酝酿成型。
王家之事尘埃落定后不久,大齐就再次集结兵力,准备出征。
这次出征的目标不是柔然,而是突厥。
永初帝说“思研”、“深讨”并非搪塞,朝臣们确实为了柔然之事深入争论了许久。
他们争的看似是柔然内战,实则是大齐下一步的战略方向。不同的阵营代表着不同的理念,理念的背后是错综复杂的利益捆绑。
反战派认为,新朝初立,宜休养生息。齐军已在边关阻住了西突厥,不宜主动出击将战线拉长,应巩固边防,大力恢复生产,以图长远。
主战派因为战略观点不同又分为北伐派和南征派,北伐派中又有抗突派和救柔派两个阵营。
抗突派认为,抗突援新一战令突厥士气大伤,宜一鼓作气,直捣黄龙。早一日稳定北方局势,便能早一日挥兵南下,一统河山。救柔派则认为,此时若对奔步罗一脉施以援手,扶植起亲齐政权,将利于长远。
南征派在大势判断上认同观望派的观点——柔然形势未明、柔突之战在所难免,所以他们认为此时应先将南赵拿下,收复中原,再与柔突中的胜出者一决高下。
另有一部分观望派的纯臣,认为邻国柔然形势未明,又有长江以南、巫山以东的南赵隔岸观火,此时不若按兵不动,观望为佳。况且,柔突之战在所难免,不损兵卒,坐收渔翁之利方为上策。
楚扬是北伐抗突派,故主动请缨出战。
他奏疏中的理由十分充分——
突厥汗国虽分裂为东西二庭,与柔然却是同宗同源,风俗文化一脉相承,极易形成连横之势。如若此时南征,将导致北方兵力空虚,反会促成柔突同心,趁虚而入。而若在此时双管齐下,继续分化西突厥、发兵打散东突厥各部,将十分有利于日后的各个击破。更为难得的是,这一年是冷春,致使突厥的兵马粮草不若往年健丰。
朝臣们的想法试探够了,永初帝最终还是采纳了楚扬的战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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