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解惑
甄理推荐的纸包鱼真的很好吃，楚欢欢本来还想着要矜持一点，最后饥饿战胜了一切。纸包鱼上来之后，她就开动了，鱼在锅里被煎得金黄的时候，和又香又辣的汤汁一起包在纸里，隔着纸餐桌上的锅慢慢升温，鱼肉浸在汤汁里，完全入了味儿。在吃鱼过程中，甄理适时加入红薯粉条和新鲜的土豆、红薯、青菜，就着桌上的凉菜和上好的东北大米饭，楚欢欢大快朵颐，吃了个尽兴。
吃得差不多的时候，楚欢欢伸手喝一口大麦茶，觉得无比满足。心中感叹，果然不管什么都能被美食治愈。
她正怡然，突然发现甄理面前的米饭几乎没有动，碗碟里连鱼刺都没几根，反观她面前鱼骨成堆。额，是她大意了，居然在甄理面前吃嗨了，甄理会怎么看她呢？欲哭无泪心情哭唧唧中。
“不好意思啊，我光顾着自己吃了，一直忘了问，你应该是吃过的吧！”楚欢欢的语气里都带着些许的懊恼，“我自己没吃还拉着你陪我来吃，实在是抱歉了。你放心，这基本都是我吃的，这顿肯定我付钱。”
她居然在甄理面前吃完了几乎整条鱼，不，是整锅食物。她错了，美食不能拯救一切，至少很难拯救她在甄理心里可能是个吃货的形象。
“没事儿，你别想太多。本来就是带你来吃饭，至于饭钱，就当我谢谢你请我看了一场精彩的电影。”饿了就吃东西，天经地义。甄理没觉得楚欢欢吃得太多，而且本来就是他自己提出来带她吃饭的，实在也谈不上麻烦，就算是也是他自己找的，小姑娘没必要道歉。
楚欢欢也不是什么扭捏的人，加上她也的确不想像对待其他人一样和甄理相处，划清界限、泾渭分明。所以她没有坚持非要自己付钱，而是顺着他的话题开始试探：“你，真的觉得《江月情歌》是一部精彩的电影吗？”
“嗯。”甄理喝了口水，继续说：“主题深刻，背景宏大，故事完整，情感生动。我作为一个观众真心觉得这是一部很好的作品，至少是我愿意推荐给我身边的朋友看的电影。”
听甄理这样说，她想起了刚刚自己的纠结，以及她和笑哥之间的争执，她突然就想问问甄理的意见。
她放下筷子，往前坐了坐，感觉离甄理会更近一点。然后开口询问：“那你觉得，我演得怎么样？算是一个至少还及格的演员吗，站在你的专业角度。”
小姑娘突然很认真，半个身子都贴近桌子边沿，表情没有了刚刚的轻松随意，左手搭着右手，手指也在互相捻搓，彷佛他的答案对她真的很重要。所以他也正色起来。
“这么说吧，站在专业的角度，我觉得余江导演是一个很厉害的人，他很熟练的利用镜头之间转换，让故事情节和冲突层层推进直到故事高潮，从头到尾观众始终跟着他的节奏在走，最终忽略或者理解了演员表演上的缺陷和不足。”
楚欢欢顿时心里一凉，这是不是他在委婉的说明她的表演是不到位的，有余江导演在，换任何一个其他的演员也能达到现在的观影效果？
“所以，我没有及格，是吗？”这个打击有点大。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甄理继续分享他的感受和想法，“导演多用镜头语言，甚至切换方言背景确实有规避演员表演问题的考虑。但这个考虑我想不仅仅是针对你。”
楚欢欢抬头看他，等他继续说。
“能看出来虽然你和男主演的演技都还不错，但要细究的话，其实是有不足的。我举个例子啊。在电影用原声的情况下，你的声音略显无力，应该是基本功没有打好的缘故。而男主角的声音少了历经战争的沧桑以及军人铁血的铿锵。这些问题并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解决的，如果处理不好会很影响观影效果的。”
“所以？”被点名批评，楚欢欢心里哭出了声。
“所以他让你主要用方言或者塑普，因为相较普通话来说，方言原本就更加中气十足，这也是为什么外地人听方言总觉得本地人在吵架的原因。用方言和塑普，你的声音就踩在地上了，没有漂浮感。而男主角在回忆的时候则更多地用黑白泛花镜头故意做旧，让观众感觉那就是从纪录片里摘下来的真实场景，感伤都来不及又怎么会去在意男主角声音的稚嫩呢？而且导演在这些场景里也没有给他太多台词，有也是战场上的怒吼之类的，只会更加让人感觉到战争的残酷。导演就是用这种画面和炮火声的双重夹击说服观众男主就是坚定的军人。”
楚欢欢听得很认真，在甄理看来她有点像搬好小板凳乖乖听课的学生。
“所以你的意思是，导演根据我和肖白景的特点，调整了镜头还有故事的剪辑，让电影更加流畅，突出了我们俩的优点，规避了我们的缺点？”楚欢欢尝试着说出自己的理解。
“是的。不是每个导演都能做到这一点，所以我说余江导演是个很厉害的人。至少是个很会用镜头说话的人。”甄理点点头。我们俩，这个形容听起来有点刺耳。
“那我呢？”楚欢欢发问，“你还是没有回答我刚刚的问题。我是一个还算合格的演员吗？”。
“你？”甄理看着楚欢欢，“站在观众的角度，你就是杨月，说明你诠释这个角色十分到位。不然你的表演也不会感动现场那么多人。”
“那站在你的角度呢？你的专业角度？”楚欢欢追问。
“我是音乐剧演员，舞台表演和镜头表演还是有很大差距的。我的专业角度对你的参考性不大。”甄理觉得隔行如隔山，真的没必要深究。
“如果我非要问呢？”楚欢欢也不知道怎么了，她就想求一个肯定。
“瑕不掩瑜。”甄理叹一口气，给出自己的答案。“舞台表演和镜头表演虽然都是表演艺术，但是侧重不一样。我想你应该也有上表演课，你的老师也说过其中差别。站在我的角度你是一个很有天分的演员，尽管有瑕疵但是《江月情歌》里杨月是生动的，也是打动人的。换言之，你不仅及格了还很优秀。前途无限啊，小姑娘！”
说到最后甄理露出了慈爱的笑容，他甚至想摸摸楚欢欢的脑袋，因为她看上去真的是太乖了。
楚欢欢终于松了一口气！不管转头就被他的称呼整无语了。
“小姑娘？”她皱眉，他把她看成是小孩子吗？“你应该大不了我几岁吧！有必要占这种便宜吗？”
“不好意思！”甄理摸摸鼻子，“可能是工作过的人看学生都有点吧！”
“我也大四了，马上毕业了，也是要工作的人了。”楚欢欢反驳道，然后又想起笑哥说她不适合进娱乐圈的判断，刚刚好起来一点点的心情又沉下去了。
可能是楚欢欢的表情变化太过突然，所以在甄理看来这样的情感转变有一点点莫名其妙，所以他以为她只是在表现她成熟的一面，故而出声打趣道：“怎么了？刚说要工作就开始学着老气横秋了？”
最后的尾音上扬，听起来有种独特的韵律感。
甄理彻底放松了，背靠着椅子，一只手搭在大腿上，另一只搭在旁边的椅背上，显得十分惬意。
“不是。”楚欢欢有了倾诉的欲望，“是我的经纪人。他觉得我不适合当一个演员，让我好好考虑一下自己适不适合走演员这条路。”
“他今天没去《江月情歌》的首映礼，没看你们的电影吗？”甄理觉得奇怪，貌似李力老师就是楚欢欢经纪人请过去的啊。
“去了，也看了。”楚欢欢失落地低下了头。
“那他为什么会得出这样的结论？”
楚欢欢猛地抬头，“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看过电影的人应该都会觉得你很有灵气也有天分。作为经纪人，应该开心自己带了一个有前途的演员才是。”甄理把话说透，给楚欢欢一颗定心丸。
“倒不是演技的事。今天不是首映的反馈不错嘛！所以今晚有人帮我们导演组织了一个饭局，主要是谈《江月》的全国公映的事情。到场的估计也是什么电影界的大人物吧，我也不是很清楚，然后他没带上我和肖白景。所以笑哥就私下跟我说了几句，类似想让我多去这种饭局混个脸熟，以后好发展之类的。”楚欢欢说着抿了一下嘴唇，“可是——”
“可是你不想这样！”甄理接下楚欢欢的话。
“嗯嗯。”楚欢欢点点头，左手托腮，右手手指状似无意地在桌上的玻璃杯杯沿绕了一个圈，“我只是想当演员，有戏演我就挺开心的。我知道娱乐圈乱，可是我不想自己也乱。”
楚欢欢望着甄理，眼神中透出疑惑：“我这样有错吗？难道当演员必须要同流合污吗？我不理解。”
甄理没有立刻回答楚欢欢的问题。但他的眼睛始终看着楚欢欢，他知道现在的她很迷茫，可是他不确定他能够帮助到她。过了一小会儿，甄理问了楚欢欢另外一个问题：“你不是科班出身，大学也没有读表演相关的专业，那你为什么想要当演员呢？”
“机缘巧合吧。我大一暑假的时候陪我爸妈去国外看我姐姐，很偶然地得到了一个小电影的角色。当时什么都不懂，要学很多，剧组又很赶时间，每天都忙得不行，连睡觉都要挤时间出来。但是当时特别开心，我可以去演一个跟我完全不一样的人，感觉像是过了另外一种人生。这种感觉特别的新奇。”
楚欢欢回忆起拍摄《我们的时代》的日子，的确每天像是打仗一样，但是无比充实，每天都充满了收获。
“当时就决定要当演员了吗？”
“怎么可能？”楚欢欢一收下巴，伸出手给自己和甄理都满上茶水，边继续说，“当时就是去救场，那个电影也算是命途多舛了，到现在都没上映呢！所以也没想着真的要干这行，就想着当是积累社会经验了。不过因为确实挺开心的，所以可能心里当时有些苗头，但是连自己都不确定吧。”
“后来呢？你什么时候决定要当演员的呢？”甄理依旧看着她的眼睛，这也许是甄理的习惯。
“后来又陆续演了两部电影，其中一部就是《江月情歌》，虽然这两部电影也是救场。但是慢慢地却让我真的产生了冲动，就很想一直做这件事情的冲动。拍完《江月》之后就跟我姐姐说了我的想法，然后她就介绍了笑哥给我，也就是我现在的经纪人。”
“那你做这个决定自己想清楚了吗？”
楚欢欢点头，“我知道自己不是科班出身，走这条路会很难。也做好了无人问津、无戏可拍的准备，这段日子也一直在上表演课，练习台词。如果是表演上觉得我有什么问题，想让我做出改变，我无话可说，绝对听从。但是要我去参加饭局，去应酬，或者接受潜规则？”楚欢欢说话过程中有些激动，手上也开始有一些动作，帮助表达她的生气与不解，说到这里她无奈地叹一口气，整个人像泄了气一样，“我只能说，我实在是做不到。”
甄理听完她的话，右手摸了摸自己下巴，给出总结，“所以你和你经纪人争论的焦点，其实不是去不去饭局，而是是否接受潜规则？”
“也不全是，饭局我确实也是不想去。”楚欢欢回答地无力，“他的意思是只是吃吃饭、喝喝酒、维系维系感情，可是娱乐圈又有几个纯洁干净的饭局呢？”
“那我问你个问题啊！”甄理抛出了一个假设，“假如啊，我是说假如。假如今天晚上余江导演想让你跟他一起去吃饭，你去还是不去？”
楚欢欢想了一会儿，“我会去的。”
“为什么？”
“因为余江导演。”楚欢欢认真思考并回答起来，“我和余江导演合作了《江月情歌》，我很清楚他是一个正直的人，他如果决定带我去的话，那其实就代表他肯定能负责也能保证我的安全。而且如果他想让我去，应该是有什么必须需要我帮忙的地方。我本身就是《江月情歌》的演员，也希望它能成功上映。我愿意出一份力。”
“那你觉得，这算不算是一个饭局呢？”原因并不重要，这个才是甄理想问的问题。
楚欢欢思考着，她回答不出来，这应该算，但是她并不想拒绝，这个让她觉得有点小矛盾，她明明是要拒绝所谓的饭局的啊。
“那我再问一个问题。”甄理看楚欢欢沉默，他又抛出了第二个假设，“假设你们过两天剧组聚餐，余江导演跟你们说打算叫上两位投资人给你们认识，不谈工作，就是互相打个照面，吃个饭。你还会去参加聚餐吗？”
“那肯定去啊。杀青之后，剧组的人想要重新聚在一起多难啊，就因为几个不认识的人放弃和王叔他们见面，实在不值当。”楚欢欢这次没有有点犹豫，直接回答甄理。
“那你觉得这个聚餐算饭局吗？”
“这怎么可能算是饭局？我是去见朋友的，又不是去跟投资人应酬的。”楚欢欢反驳。
“那你不可避免地要和他们打招呼，稍微聊几句吧。”甄理继续说。
“但那不是重点啊，可能我就应付个几句，但是大多数时间还是跟剧组的人一起啊。”
甄理笑笑，这楚欢欢真是自己被自己带进沟里了。“你和你经纪人没有矛盾。”他下结论。
“他让我去应酬，暗示我接受潜规则！”楚欢欢生气控诉，他到底哪边的！
“刚刚我给你的举的两种情况，也许在你看来一次是去帮助剧组帮助导演，是为了《江月情歌》这部电影要完成的一项工作。一次是剧组私人聚餐，是和好朋友好搭档见面，是你的私人行为、个人行动。但我相信对于你的经纪人来说这就算应酬、就算饭局，他希望你做到的你并不排斥，也愿意参加，你们有什么矛盾？”
“这怎么能算是饭局和应酬呢？”楚欢欢茫然。
“你想想，有电影人吧，有大佬或者投资人吧。你会去吧，会稍微聊聊天吧。实际上你和剧组见面说是朋友，但都是一个圈子里的，关系好一些的话有其他的演出机会人家自然能想到你，如果有一天你能推荐演员，你也会推荐你比较熟悉的合作过的搭档不是吗？其实这就是人情往来，也是人脉积累。你经纪人说的露露脸、吃吃饭、维系维系感情不就是这回事儿吗？”
楚欢欢仔细想想，好像，也是这个道理。笑哥的确从来没有明确说过让她接受潜规则，也保证过自己一定会保证她的安全，如果出席饭局会陪在她身边。额，那她今天到底在纠结个什么劲儿呢！
“好吧，是我钻牛角尖了。”楚欢欢长舒一口气，“那行，我下次跟笑哥谈的时候会跟他好好说清楚。仔细想想今天光顾着跟他生气了，也没好好听清楚他到底说了啥。一听到饭局就炸了，确实是我不好。我会跟他道歉的。”
楚欢欢的认错态度很好，坐在她对面的甄理听到她的自白，嘴角不禁上扬，这么乖真的好想摸摸她的头啊，只是太唐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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