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子尧
上元节已过,萧霖也踏上了回安北的归途。
萧霖离京那日,建安又落了一场大雪,仿佛是为了与他回京之日相衬。将军身披狐裘,高坐于马背上,挺直脊背目视前方。
如鹅毛的雪花落在他身上,将军大喊一声“驾”,马儿卷起尘土,带着他往远方奔去,留给众人一个骄傲的背影。
此去一别,再见不知为何时。
月末,肃王在天子的授意下,为长子大摆满月酒,京中高门望族皆到场。
摆酒这日,肃王府内热闹非凡,梁粟一身锦衣站在门前迎客,燕君坐在马车里看着他,发现这人正经时还真有几分皇家之气。
马车抵达肃王府邸门前,梁琛和燕君下了马车,一同走到梁粟面前,梁琛道:“恭喜三哥喜得麟儿。”
“同喜同喜。”梁粟笑着接话:“我这不过庶子而已,四弟与四弟妹努把力,明年年初也该轮到我们为你们贺喜了,而且是大喜。”
梁粟在说这话时,扫了几眼梁琛身后的燕君,燕君做出害羞样,心里却在骂娘。
“借三哥吉言,不过我与阿燕还小,不想这般早要孩子,就不劳三哥费心了。”梁琛淡淡答。
梁粟意味深长地朝二人笑了笑,随口问:“燕兄可回建安了?数月不见,本王发现自己对燕兄的思念渐深。”
梁琛眉头一皱,梁粟什么时候对燕君产生了兴趣?
燕君看见梁粟这副嘴脸就反胃,他强忍不适答:“多谢王爷对思远的厚爱。不巧的是,前段时间扬州天凉,思远来信说不小心染上了风寒,大约要晚些时候来建安。”
“确实不巧了。”梁粟面露遗憾道:“本王还想说,燕兄若在,今日必要畅饮一番。”
燕君笑了笑,没有继续接话,也不敢抬头看梁琛。
这样一闹,梁琛肯定开始怀疑了。
梁粟正欲再说些什么时,不远处传来一道悦耳的声音:“恭喜肃王爷弄璋之喜啊!”
声音很熟,燕君回头看了一眼,是荣鸣。
荣鸣朝他和梁琛行了礼,继续给梁粟道喜,接踵而来的宾客很多,梁粟没空再与他们多说,两人在下人的带领下走进肃王府。
宴席在肃王府的前厅,前厅处处挂着大红丝绸,奶娘抱在麟儿站在一旁,却不见生母身影。
一直走到席间,梁琛也没有问燕君为什么和梁粟的事情,燕君暗自松了口气。
不一会儿,宴席开始,梁粟走进去,端起面前的酒盏举杯:“谢大家今日能来本王府邸,为本王长子贺这满月礼,本王十分开心,在此敬大家一杯。”
他的话说着开心,可是燕君完全看不出他的开心,反倒发现他提及“长子”二字时,语气里是藏不住的嫌恶。
梁粟一杯酒下肚,厅外传来一道声音大喊:“高公公到。”
梁粟迅速起身,亲迎人进屋:“公公今日怎么过来了?”
高公公含笑着应和他:“今日王爷之喜,老奴特意前来祝贺,贺王爷喜得贵子。”
“有劳公公了。”梁粟道:“来人,给公公看坐。”
“不必,不必。”高公公摆摆手:“老奴今日前来,一来给王爷贺喜,二来就是传陛下口谕,还请王爷听旨。”
“儿臣听旨。”梁粟跪趴于地上,在场众人也纷纷跪下。
“传陛下口谕,肃王侧妃为朕诞下长孙,朕十分欣慰,特赐长孙名为琸。琸为玉,朕赐此字是希望琸儿日后能如玉如琢地长成……”
在这份口谕里,明德帝如同一位充满慈爱的长辈,里面全是对晚辈的希冀和祝福,听得燕君有些发愣。
这时的天家,还有着几分孝子慈孙,年长者还想要那份天伦之乐。
只是后来……
等高公公的口谕宣告完,梁粟行大拜:“儿臣谢过父皇。”
高公公手往后一挥,随行来送赏赐的人往厅内走去,高公公扶起梁粟道:“王爷有福,为陛下诞下长孙,如今王爷也是为父之人,陛下望王爷收收心,做一位好父亲。”
这话里话外间,都是在对梁粟的敲打,梁粟连连点头应和,再恭而有礼地将人送出去。
待高公公离去后,他立即换上截然相反的嘴脸道:“不过一阉人,还敢拿着鸡毛当令箭来管本王,简直可笑。”
梁粟话刚落,奶娘怀中的婴孩大哭起来,梁粟面露烦躁,嫌恶道:“吵死了,一天到晚只知道哭,快抱下去,简直丢人现眼。”
在场无一人出声,奶娘立即将孩子抱下去,梁粟才意识到自己的不妥。很快他喜笑颜开,再去和相熟的那几人谈笑,气氛才恢复如初。
又过了一会儿,一群穿着露骨的女子在中央摇曳着身姿,紧接着又一群只穿了层薄纱的女子奏着艳曲跪坐于四方,此情此景,堪比百花阁的夜晚。
好好的一场满月宴,硬生生被弄了勾栏地。
看着毫不知收敛的梁粟,燕君无法想象这人是如何与梁宣对峙夺嫡的。
宴席过半,燕君感觉到内急,他凑到梁琛耳边说了声后,跟着小丫鬟去后院的茅房。
等解决完生理问题出来,那小丫鬟竟不知所踪,燕君心一沉,根据他多年写小说的经验,此时必有大事发生啊!
他在原地把“是走还是留”的这个问题思索了片刻,还是选择了踏出那一步,反正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根据来时的记忆,燕君漫步在肃王府内,相比于靖王府的雅,他觉得肃王府更多的是庸俗,而且华丽的庸俗。
那雕栏玉砌的长廊横檐,十步便有一座碧瓦朱甍的亭台楼阁,以及那处处可见的阶柳庭花,都充分说明了梁粟的奢靡。
他沿着长廊行至一处竹林,面前出现了一条三岔路,正当他纠结该往哪条路走时,竹林内传出令人羞耻的声音。
“王爷,王爷,奴家不行了,嗯啊……你慢点。”
“美人,爷想你好久了,放松点。”
“王爷……”
女子的呻-吟与男子的喘息交织,燕君站着竹林外听着这场活春宫,心中不免对那位宕绥公主产生了几分怜悯。
今日是她孩子的满月宴,孩子的父亲竟在此与他人滥交。
在原地站了会,燕君打算随便选条路离去时,突然伸来一只手握住他的手腕。
“谁?”
燕君大喊一声,竹林内的两人停止了活塞运动,那只手也拽着他往中间的路狂奔。
他被拖着跑了许久,气息逐渐不均,强硬地停住脚步道:“不行了,我不行了,不跑了。”
“到了。”
耳边响起熟悉的声音,燕君回眸,就看见那张绝色的面孔,是揭绨。
只是令燕君没想到的是,许久不见,美人如今已憔悴不堪。
“多谢姑娘。”燕君朝她行过谢礼。
“不必。”揭绨摇摇头,推开面前的院子正门:“公子要不进来坐坐?”
原本想抬脚离去的人,被这一声“公子”硬生生叫停住脚步。燕君看向揭绨:“侧妃认错人了。”
揭绨笑而不语,只是意味深长地看着燕君,燕君在心中暗暗骂了句,还是走进了院中。
“公子可要用茶?”揭绨关上远门,转身问燕君。
燕君冷言道:“不必了。还有,我是靖王妃,侧妃所喊的公子或许是我弟弟,还望侧妃切莫在叫错了。”
“是否叫错,王妃心中明白,揭绨也明白。”揭绨笑看着燕君。
燕君被她看得毛骨悚然,他一直以为这是朵小白花,如今才知道,这是蛇蝎美人啊!
既已如此,这一时半会他也走不掉了,便在院中的石凳上坐下问:“你的目的为何,说来听听。”
“我若说,我没有目的,只想与王妃小坐片刻,王妃会信吗?”
燕君直视她的视线,眼中写满的不信,嘴上却答:“自然。”
揭绨走到他对面坐下,看着他的脸,神色流露几分怀念,似乎是在通过他看什么人。
两人无声地坐了会,揭绨开口道:“王妃可还记得,我说你与我一故人十分相似。”
燕君忘记了,但是他点了头。
“那人是我阿弟。”揭绨道:“我阿弟与王妃容貌有八分相似,他是我们草原上最俊的男子,可是我母亲不得宠,他性子又软,时常被人欺负。”
“以前我还在草原时,能护母亲与阿弟一二,如今嫁来这大梁,无人再能护他们,也不知他们现在过得如何,是否还在这个世上。”
揭绨看着天边,好似望着家乡的一般,可这建安城太大了,大到她都不知家乡的方向在何处。
她想念她的母亲,想念她的阿弟,也想念她的草原。
燕君不知她为什么要和自己说这些的原因,只能静静地听着她讲。待揭绨怀念完,她话锋一转:“王爷在查你,这件事是我一次路过王爷院子听说的,你要护好自己。”
“你……”看着揭绨担忧的神色,燕君一时语塞,最后只能憋出一句:“你为何帮我?”
揭绨苦笑答:“你与我阿弟太相似了,这辈子我与他再无相见的可能了。”
燕君了然,揭绨是在借他抒情。
“你,你能叫我一声阿姐吗?”揭绨看着燕君问,燕君没有回答,她立即改口:“是我逾越了。”
这人是靖王嫡妻,而她只是肃王侧妃,如今还失了宠,有什么资格要求他叫她阿姐呢?
屋内传来婴儿的啼哭打断屋外的气氛,揭绨连忙起身进屋去哄孩子,燕君独自坐在外面,思索她话里的可信度。
很快,啼哭声止住,揭绨抱着襁褓从屋中走到燕君面前:“王妃要抱抱他吗?”
揭绨把孩子递到燕君面前,燕君低下头,看见这孩子正睁着乌黑的圆眼望着自己。
“公子抱抱他吧!”
揭绨把孩子放在他跟前,燕君手忙脚乱地去接,等他抱稳后,这孩子竟然朝他笑了笑,那笑容宛如春风拂过他的心头。
“他很喜欢你。”揭绨俯身逗着孩子,含笑着对燕君说。
燕君正想说些什么,让自己没有这么被动时,门外传来叩门的声音,揭绨起身去开门,燕君继续低头看着孩子。
这孩子生得很漂亮,大概是因为有外族血统的原因,五官里还有些混血的感觉。
“妾身见过靖王爷。”
燕君听见揭绨的声音,立即抬起头,就看见梁琛面露急死,重喘着气息。
“王爷。”燕君站起来,讷讷地喊道。
梁琛没有说话,只是紧盯着他,但是燕君可以感觉到,梁琛在生气。
“还请王爷息怒。”揭绨道:“是妾身与王妃一见如故,便拉着王妃闲聊片刻,不慎误了时间,还请王爷莫怪王妃。”
梁琛依旧无言,燕君连忙把孩子还给揭绨:“时辰不早了,我该走了。”
揭绨没有阻拦,只是道:“王妃,我能求你,为他赐字吗?”
“这不合适,陛下赐了名,字由父亲赐更好。”燕君答。
“可自他出生以来,王爷便没瞧过几眼,更不提抱他了。”揭绨苦涩道:“我知道,我是外族人,王爷不会喜这孩子,至于字,王爷更不会赐,所以,能请王妃为他赐字吗?”
燕君再次看向襁褓里的梁琸,他正吧唧吧唧啃着自己的小手,模样十分可爱。
“既然如此,那便唤他子尧吧!”燕君道:“免矣君子,俱奉尧心。”
“多谢王妃,妾身代子尧谢过王妃。”
燕君没有接话,只是转身时,他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轻喊了声“阿姐”,揭绨眼眶一红,目送燕君和梁琛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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