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过往
梁宣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自己身处于一个很熟悉的地方。他在这里生活了许久,也在这里见证了许多,这个地方给了他至高的尊贵,也禁锢了他的半生。
这里,便是东宫,而他,是曾经的东宫太子。
梁宣全身无力地从床上挣扎起身,他看着熟悉的一切,思绪不禁飘回今早。今早萧霖因有事无法陪着他身侧,就在萧霖离去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他就收到了来自他父亲的信,信上写着想见他一面,但内容全是以他的爱人之命作为要挟。
他不想让萧霖担忧,便对萧霖说赴故人之约,萧霖一向放心他,也便随他去了。殊不知,他刚走出萧府不久,就被一辆马车掳走,他在马车上看见了苏嫱,同时在苏嫱身上散发出的清香里昏睡,等再睁眼时,人便到了此处。
等大脑的昏沉感淡去几分,梁宣准备下床时,屋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他抬起头,就看见苏嫱端着药碗盈盈地走了进来。
“殿下,你醒了。”苏嫱一脸欣喜地走到梁宣跟前,把手中的药递给他:“这是缓解头疼的药,殿下快喝吧!”
梁宣不想喝这药,抬手打算轻轻推开那药碗,哪知他做这个动作时有些失力,竟直接把碗打翻在地上。瓷碗接触地面时碰撞出的清脆声响彻这个宫殿,也响得两人心头一震,他正欲说些抱歉的话时,苏嫱先他一步开了口。
“梁宣,你就这般厌我吗?”苏嫱后退一步,换上一副梁宣从未见过的模样,发出凄厉的嗓音质问他:“我苏嫱从出生便被赐婚于你,我为你梁宣而生,为你梁宣学母仪天下,而你如何对我的?当面悔婚,多次拒婚,让我苏嫱成为这天下最大的笑话,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在这件事上面,梁宣深知自己对不起苏嫱,他面露愧色打算道歉时,苏嫱冷笑一声继续道:“算了,如今这些也不重要了,陛下说了,只要我乖乖听话,日后不管谁登基,我都会母仪天下,哈哈哈。”
梁宣看着面前像疯了似的人,完全不敢相信这是他记忆里那位雍容大气的苏嫱,他有些难过地问:“母仪天下就这般重要吗?”
“当然,”苏嫱狞视着他:“我为母仪天下而生,也会在那个位置上死。哦,对了,见你我多年的情分上,我还告知你一件事。”
“我知道,你悔婚是为了萧家世子,可再过几日,萧家的满门忠烈便会沦为阶下囚,而这一切,也是因为你,哈哈哈哈。”
梁宣被这番话说得心一沉,随即意识到这一切可能是个局,他连忙下床往门口走去,却发现屋外被人重兵把守着,他回头红着眼怒瞪苏嫱:“让他们滚,让我出去。”
苏嫱轻蔑笑答:“没用的,萧家已经入局了,一切都来不及了。突然发现到头来,你我其实都一样,一样的可怜,不,你应该还不如我,至少我付出一切得偿所愿,而你……”
“付出一切却什么也得不到。”
萧修远已经记不清自己有多少年没见过明德帝了,但他还记得在他们年少时,还是少年郎的明德帝站在桃树下,一脸憧憬对他道:“修远,等来日我成为这天下共主,你替我守住边关,我们一起共建大梁盛世。”
然而韶光荏苒,大梁没能成为盛世,他们也今非昔比。
“修远,你终于肯见我一面了。”明德帝面如死灰地躺在床上,双眼含泪地看着萧修远。
萧修远或许是没想到再见面时明德帝会是这般模样,他叹口气后,走到床边看着他问:“陛下怎把自己弄成了这幅模样?”
“咳咳,”明德帝干咳两声,萧修远急忙端起床边的水递给他,明德帝颤颤巍巍饮下一口后道:“人老了,快死了,便是这副模样,大概这也是我的报应吧!”
萧修远垂下视线不再作声,明德帝躺在床上看着明黄的帐顶喃喃道:“修远,其实我这段时间一直梦见阿姊。”
听到关于发妻的事情,萧修远心头一颤,他的发妻是那般要强的女子,最后与用一根白绫了此残生。
“阿姊说,她恨我,恨我毁了她的幸福,恨我逼死了她。修远,”明德帝侧头看向萧修远:“你说等我到九泉之下见到阿姊,阿姊会对我说什么?”
萧修远不想回答这个问题,更不想明德帝见到他的发妻,况且,他发妻的尸骨还在萧家的祖坟。
明德帝也不管萧修远是否回答,他自顾自继续道:“我想阿姊原谅我,修远,你说我若把皇位给景衍,阿姊会原谅我吗?”
这件事倒是让萧修远有些震惊,在他的认知里,明德帝是不可能这么轻易让位的,所以他帮梁琛推拒答:“还望陛下三思,景衍年纪尚小,担不起天下的重责,陛下再认真思虑一番吧!”
“我已经思虑得十分清楚了。”明德帝道:“景衍这两年在内阁把性子磨得稳重了不少,他自幼在安北长大,与你们感情深厚,日后你们萧家为他镇守边关,他在朝中为你们力排众议,你们二者相辅相成,定能还大梁一个空前盛世。”
“也算,代我们实现当年的愿景了。”
萧修远在他最后的这句话里动容,也许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他站起身郑重承诺:“日后不管陛下传位于谁,萧家都会守好大梁的疆土,让大梁永远太平。”
“好,咳咳咳。”明德帝用力地撑起身子,欣慰地看着萧修远,“不愧是我大梁的忠臣,只是,我还有一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陛下请说,若臣能做到,定在所不惜。”萧修远目光坚定地看着明德帝。
明德帝叹口气后,缓缓地张口:“修远应该听说了鞑靼和宕绥联手来攻打我大梁一事,此事对大梁来说是坏事,但对安北和景衍来说是好事。”
“朕希望,修远此次能亲自带兵迎战,等你赢得这一仗,归来之际,朕正好可以借此机会传位景衍,修远可愿助景衍一臂之力?”
“即便陛下不说,臣也正有此打算。”萧修远跪在地上领命道:“安北是大梁的安北,臣,定不让人侵犯一丝一毫。”
“好,那朕等着修远的捷报。”
等萧修远离去后,明德帝一改之前病恹恹的模样,他坐直身子走下床,唤来高公公道:“朕要去一趟东宫。”
“是。”
高公公很快来拿一身侍卫的衣服,等明德帝换好往东宫方向而去后,他站在宫殿门前,看着这人人所向往的皇城,心中只剩唏嘘。
人一旦在那至高无上的位置坐久了,便谁也不信,谁也提防,防来防去,就把自己防成了孤家寡人。
明德帝到东宫的时候,梁宣和苏嫱正在争执,他站在门口听见苏嫱说出那句“什么也得不到”时,直接把门打开,屋内的二人见到他瞬间噤声。
梁宣见到明德帝第一眼,就知道所有人都被骗了。明德帝没有像传闻里那般命不久矣,此时站在他眼前的明德帝虽没有什么精神,但绝不是将死之态。
“父皇这为何意?”梁宣强忍着怒意,看着明德帝问。
明德帝看了眼苏嫱,苏嫱迅速退出大殿,空荡荡的东宫内便只剩明德帝与梁宣二人。明德帝走到大殿上的主位坐下,他居高临下看着梁宣:“你自幼跟着名师姜太傅学习,便是学得这般没规没矩?”
姜太傅是天下名流,也算帝师,梁宣向来尊重他,所以听闻明德帝的话后,他不得不拱手行礼:“儿臣见过父皇。”
“哼!”明德帝冷哼一声,没好气道:“安北不愧是蛮荒之地,你才去不到半年,就这般没规矩,可见萧家也不是个什么好东西。”
听到明德帝诋毁萧家,梁宣皱起眉头为他们辩解:“萧家为大梁江山鞠躬尽瘁,萧家人战死沙场无数,父皇不应当这般诋毁他们。”
“诋毁?”明德帝冷笑答:“也不知他们萧家到底有什么这么值得吸引人的地方,你、景衍、还有阿姊都这么维护这他们,简直不可理喻。”
“不过很可惜,这天下终究是朕的,朕得不到的,萧家也休想得到。”
梁宣看着明德帝因快意而有些扭曲的面孔,决定不再刺-激他,于是选用一种比较温和的方式劝慰:“父皇不是想做那史书里的明君,以圣贤之名流传后世吗?父皇若不顾百姓意愿,强制性处置了萧家,日后史书定然会写父皇的残暴,残害忠臣。”
“忠臣?”明德帝不屑一顾答:“他萧家岂能担起忠臣之名?明德二十六年,太子梁宣请-命以废太子之身前去安北,接近萧家世子萧霖来获取萧家勾结鞑靼和宕绥通敌卖国一事的证据。”
“经过太子梁宣半年之久的卧薪尝胆,于明德二十七年向朝堂呈出证据,引得满朝哗然。萧王爷萧修远见事情败露,畏罪自-杀于沙场上,萧世子被捕,在牢里认罪后自觉无颜苟活于世,也选择了自-杀,萧家的传奇在此终止。”
“你说,若是让这段进入史书,朕何错之有呢?景恒。”
梁宣脸色一白,他原以为重来对他来说是个机会,只要他提前部署好,他就可以保住萧家,不曾想不管他如何抉择,萧家都逃不脱这种命运,那让他再来一次的意义是什么?再经历一次锥心之痛吗?
他有些绝望地看着明德帝,做最后的挣扎道:“父皇,萧家精忠报国,绝无谋逆之心,父皇不应该这般对他们。”
“绝无谋逆之心?你确定吗?”明德帝冷言道:“萧家若无谋逆之心,那为何朕提及多次让他们交出兵权,萧家都不愿交?既无这种心,为什么要养育靖王?又为何勾引太子?”
“萧家的狼子野心众所周知,只有你和景衍不愿相信,你二人愚不可及。”
“不是,不是这样的,父皇……”
“好了,”明德帝站起身,直接打断梁宣的辩解:“你是储君的最佳人选,从前种种朕当你是被他人迷了眼,朕也不在追究。”
“等此事过去,朕便恢复你太子之身,至于苏家女,你不愿娶便不娶了,毕竟她也不适合做一国之后了。”
明德帝说话间,从梁宣身侧行至门口,他回头看了眼梁宣,最后说道:“这几日你在此先歇息几日,等朕解决了萧家,便把大梁给你。”
“朕老了,也不得不让位了……”
梁宣看着紧闭的宫门,绝望的泪水划过他苍白的面容。
从前他费尽心思想得到的东西,如今唾手可得,可从前他不屑一顾的东西,如今却求而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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