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故里
燕君醒来时,发现自己正躺在一间小木屋里,他呆呆地看着屋顶,不禁想起他刚到这个世界时居住的地方。
那处也有着像这样结构的几间小木屋,里面只居住了他、老头、还有挽心三人。白日里,他会在木屋前的院子里与老头下棋聊天,挽心就在旁给他们煮茶倒茶。每当夜晚,院子里会飞舞着萤火虫,而他们三人坐在凉席上赏月夜谈。
那时的他们多快活啊!可惜不久后,老头把他送到林家后便了无踪迹,如今挽心也离他而去,这世间终究只剩他一人。
他一直以为挽心是挽留之意,不曾想挽心竟是剜心之意。
梁琛走进屋内时,只见燕君躺在床上望着屋顶,正无声地流泪。他看得心中一紧,轻轻走到床边坐下,替他擦拭泪珠安抚道:“阿君,别哭了,你身子本就不好,我知你难过,但是你也要顾及一下自己的身子。”
燕君依旧看着屋顶,不肯同梁琛说一句话,梁琛深深地叹息一声,不得已道:“阿君,你觉得挽心姑娘愿意看见你为她这般不顾自己身子吗?你想让她走也走得不安心吗?”
或许是这声“挽心姑娘”触动了燕君的心神,他眼神里闪过一丝挣扎,随后他用干涩的嗓音问:“我睡了多久了?”
“两日了。”梁琛答:“那日你淋了雨,到此处后便开始发热,直到今日才退热,你感觉身子好些了没?”
燕君动了动身子,才感觉到酸软无力,嘴里也是一片苦涩,但没有发热时的那种难受感。他摇摇头,挣扎着起身问:“挽心呢?挽心在哪里?我想去看看她。”
梁琛连忙扶住他答:“挽心姑娘在灵堂,魏延正守着。你身子还未全好,再歇息会,等天亮了我们再去,可以吗?”
“不可以。”燕君直接拒绝他,然后挣开梁琛的手,想自己下床道:“挽心是我唯一的亲人,她是为我而死,我应该陪着她。”
梁琛劝说无果,只好随了燕君的意。他为燕君穿好衣物,扶着他往灵堂的方向走去。
灵堂设在木屋左边的厅堂内,因为被追杀的缘故灵堂布置得十分简单。屋檐上挂着几张很随意的引魂幡,屋内的正中心是一口朴素的实木棺材,而棺材前是正跪着的魏延在烧纸守灵。
燕君站在门口看着厅堂内的那口实木棺,里面躺着他最爱的女孩,女孩今年刚满十八,人生才刚刚开始,却为了他已经结束。
“挽心。”燕君走到棺材旁,看着躺在里面的人轻唤一声。
此时的挽心被换上了她最喜欢的那套湖蓝色长裙,她躺在里面宛如睡着一般,燕君抬起手去轻抚她的脸,当温热的手心触摸到那抹冰凉时,燕君不得不相信,挽心真的离他而去了。
那个会笑吟吟喊他公子的女孩,那个一逗就会生气的女孩,那个他很想用心呵护的女孩,却还是像他儿时的亲人那般,也离他而去。
燕君站在棺材旁泣不成声,让在旁的人都跟着偷偷抹起眼泪。梁琛看着这样的燕君十分心疼,可他知道,只有让燕君哭出来,发泄出来,他才能更好受些。
这个夜因哭声变得格外悲恸,等燕君哭得开始有些上气不接下气时,梁琛担心他身子受不住,好几次上前想安抚他,结果都被燕君推开,他只好站在一旁看着燕君与魏延一起跪在棺木前为挽心守灵。
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穿破层层叠嶂落入院中时,打探了一夜消息的成昭带着还未散去的露珠归来。
他先去挽心上了三炷香后,走到梁琛身侧小声道:“王爷,我们不能继续在此逗留了,朝中已有人发现我们的踪迹,若在不走,我们可能会有危险。”
成昭在说这些话时,有意把声音压得很低,然而这个院子实在太安静了,安静到这些话落入了在场的每一个人耳中,其中包括早已麻木的燕君。
燕君正烧着纸钱的手一顿,他垂下眼眸,心中思绪万千。他清晰地知道梁琛这段时间也不好过,萧修远的战死和萧霖的安危时刻都在折磨梁琛,如今还加上他因痛苦而产生的自我厌恶,一同全砸给了梁琛。
他很想去化解这种情绪,去抱一抱难过的梁琛,可他做不到,他讨厌梁琛的不让他复仇,憎恨梁粟的那一箭,但他最痛恨的,是他自己的无能害死了挽心。
梁琛听完成昭的话,朝他点点头说了声“知道”后,便再无下文,而成昭看着不远处的燕君叹了口气。
太阳不知不觉爬上正空,燕君烧完他手中的最后一张纸钱,重重地朝挽心的棺木磕了三个响头后,起身道:“你们将挽心的尸首火化了吧!”
所有人一震,魏延不解地急喊一声:“公子,你,你怎可这般对她?”
燕君再次推开梁琛想扶他的手,独自走到门口,望向那艳阳高照的天际道:“火葬是我们家乡那边的习俗,而且我也不想你们在此处把挽心埋了,我想带挽心回家,骨灰是最为合适的办法。”
“生长在何处,便葬于何处,这也是挽心最想要的。”
魏延听着燕君的话,看着他独自离去的背影,面上只剩痛苦之意。这是他即将过门的妻,是他此生的挚爱,最后却是他亲手葬了她。
听闻,今世葬所爱之人,来世他们还会在相遇,希望他们可以来世再遇。
五日后,魏延驾驶着马车带着燕君和梁琛进入竹溪县内。竹溪县位于江南四洲的扬州和衮州的交界处,此地依山傍水,人们生活安逸富足,民风也就十分淳朴。
燕君抱着挽心的骨灰坐在马车内,他抬手将窗推开,熟悉的街景眼入眼帘,燕君生出几分恍如隔世的错觉。
“在看什么?”梁琛见燕君看得专注,假装好奇地凑到他身边询问。
燕君摇摇头,将开窗的手收回,低头看着腿上的白玉坛不语。梁琛在他的这副模样里十分挫败,自从三人出发来竹溪至今,燕君就一直这样,对所有人都不理不睬,好似在逃避什么一样。
魏延按照梁琛的吩咐将马车驶到城南的一处酒楼前停下,梁琛先起身走出马车,随后在门口转过身向燕君伸出手,燕君看着他递来的手有些发愣。
梁琛看着燕君不动,心里满是失落,但他还是朝燕君笑了笑,正打算收回手时,燕君将手放入他手心。
他看着燕君的手,欣喜喊道:“阿君!”
燕君看着他道:“梁琛,我饿了。”
许是他很久未开口的缘故,这声音落入梁琛耳中宛如天籁,他突然像个毛头小子似的,有些慌乱地开口答:“好,好,我带你去吃东西。”
梁琛小心翼翼地将燕君牵出来,那动作里尽显珍惜,好似燕君是一件易碎的宝物,让人喜爱却不敢轻易触碰。
燕君被他的这些举动弄得既好笑又忍不住心酸,他本想对梁琛说一句“不必如此”时,他刚抬眼,面前出现的异常熟悉的建筑让他开始恍神。
“怎么了?”梁琛走到燕君身旁,见他神情不对,关切问道。
燕君带着浓浓的眷念答:“这里是我与绍元他们还未进京时,常饮酒聚乐的地方。那时的挽心只要无事,也会跟着我一起来,我们四人便常常在这里坐上一天,聊着那些天南海北与风花雪月。”
在燕君的诉说中,梁琛回头看了眼魏延。这是魏延选的地方,他从不相信什么巧合,肯定绝对是有人故意为之,至于这人是谁,答案呼之欲出。
魏延在梁琛阴鸷的目光头皮发紧,虽然他知道自己做的这件事肯定瞒不过梁琛,但没想到会让梁琛这般生气,他不过是想提醒燕君,所有人都可以放下挽心,就他不可以,挽心是为他而死。
“王……”
“阿君,我们换一处用膳吧!”魏延正准备开口请求责罚时,梁琛直接打断他。
“不了,”燕君摇摇头:“就此处吧!我想能在此处用膳,挽心定会开心。”
燕君不等俩人回答,自己先走入酒楼。梁琛看到他再次消极下去的情绪,在心底叹了口气,他回头看着魏延道:“魏延,此行过后,你便留在你父母跟前好好尽尽孝吧,这些年你跟着我也辛苦了。”
“王爷。”魏延微红着眼眶本想继续说些什么,可话到嘴边,他又不知道如何开口,只能眼睁睁看着梁琛走进酒楼。
燕君刚踏入酒楼,小二立即迎上来:“这位公子好生眼熟,从前可是来我们这小店用过膳?”
“嗯,”燕君朝他点点头:“从前时常来,后来因种种原因去了建安城,数年未归,今日碰巧路过,便再来尝尝。”
“哈哈哈,公子好品味。”小二边带着他往里走,边道:“数这竹溪县,就属我们家口味最正宗,就连两三年前的新科状元,未进京之前都是我们家常客。”
听到小二提前钱缙,燕君抿嘴笑了笑,他突然理解了那种游子在外的思乡情,家乡的一切都带着熟悉的味道,会让人无比放松,尽管这里不是他真正的家乡,但他也感觉到了久违的轻松。
梁琛进入酒楼时,就看见燕君坐在窗边的一张桌前,他微微仰头和小二闲聊着,也不知小二说了句什么,燕君浅浅一笑,那笑容里尽显真切,是他许久未见的模样,他顿时有点不敢抬脚上前。
还是燕君先看见的他,燕君见他在原地傻站着不动,出声问道:“你在那站在干嘛,快过来坐呀!”
梁琛回过神,慢慢踱步到燕君面前坐下,他有些局促地喊了声‘阿君’,燕君朝他盈盈一笑,斟了杯酒递给他。
“尝尝我们江南的酒,与你们安北的截然不同。”
梁琛端起酒盏小饮一口,眼眶瞬间微热,这江南的酒与安北的酒的确不同,与这江南的人一样。
安北的酒很烈,入喉全是烧灼感,让人只感痛快。可这江南的酒尽显江南的柔情,只饮一口都能让唇齿间处处留香,好似这江南的人,让他情意绵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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