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全知与无知
“另一个体系”指的是咒术界，所谓的“怪物”就是咒灵。
柒夜莉丝坐在休息室内，打开了一盒从横滨带回来的点心。甜蜜的冰霜入口即化，却在回甘处带上丝丝缕缕某种植物气息的苦涩。
先是原本就会存在的狼人、吸血鬼和异能者，再是由人类的影响诞生的诅咒。
这个世界还真是命途多舛。
幸好她现在已经有了可以待的地方，那边也没有什么她需要做的事情——
只动了一口的点心内陷逐渐化开，白色的外皮在空气中变得软哒哒，瘫在银色的小匙上，洇开粘腻的势态。
[是的，我正在学校就读……目前是一年级生，上次是和前辈们一同出行到横滨的。]
聊天室内，已经来往的消息早就翻了页，柒夜莉丝滑开最新一条的回复，修长的手指顿了顿，在键盘上慢慢输入：
[这样啊，那还蛮不错的嘛。]
像是十足的客套话，让人摸不清楚的距离。
她将手机丢回旁边的沙发上。
早先的恍惚和头疼早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却是心头隐隐传来的落空感。
“……为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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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是惠啊，你在这里嘀嘀咕咕什么呢？”
声音从学校走廊上的转角冒出来，忽然出现的熊猫两个眼珠一动不动地盯住神情和以往不太相同的少年。
根据他的推测，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胖达的直觉是不会错的……他可是从伏黑回来就开始注意他了！
“不，什么也没有。”但是伏黑惠的手速甚至快过了早有预谋的熊猫——他把手机一盖，这样一来就算被抢去也必须要通过密码解锁才能看到里面的内容。
“别这样嘛，学长肯定能帮到你的！”发现没办法直接达成目的之后的胖达拍着胸脯信誓旦旦。
——然而根本没有用。早先他和其他人一起对伏黑惠的“友好帮助”已经让自己丧失了在后者心中作为前辈的地位。
伏黑惠神色不变地拿回自己的手机，把它装回外套口袋中。
让一个熊猫指导自己如何跟女孩子聊天？那还不如去问自己那个比起来好歹还有那么点受欢迎的监护人——虽然是靠脸。
……不，还是算了。
这两个家伙一样不靠谱。
不知道为什么，伏黑惠下意识地不想把这一次任务中偶然结识的对象随意分享给周围任何人，尤其是……
连他自己都不明白的潜意识在静静生长。
少年垂下眼，处事向来果决的他眼底难得地带上了几分不确定的困惑。
这是他第一次去横滨，也是他头一次见到对方，他很确定。那样的人，仅仅是一双眼睛，也足够让人印象深刻。
那么，究竟是为什么。
伏黑惠放在口袋中的手，微微攥紧了旁边的手机。
他会觉得对方熟悉、乃至于控制不住自己，想要接触她——了解得多一些、再多一些呢？
是术式吗？可他在回来之后已经见过自己的老师了。没有事物能瞒过“六眼”，那双苍天之瞳。连对方都没有表现出任何反应的事物，应当是不存在问题才对。
他一边这么想着，那抹流动的金色却再度在他的脑海中呈现出来。
或许对方也不是普通人——最终，他只能将那种莫名的熟悉感和违和归结于同样掌握有一定力量的吸引。既然如此，那他想要打探对方，也能算作情有可原。
只是，她似乎对自己并没有多少热情。
明明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一切都很正常不是吗？难道说还是自己在交流的过程中出了什么问题……总不会真的要去问其他人吧？
……
“想要同对方继续接触”的心理最终胜过“被其他人大惊小怪”，占据了上风。不过伏黑惠还是留了个心眼，在选择询问对象的时候仔细斟酌了一下。
“……啊？”禅院真希的表情和他料想得一样。但为了自己想要达到的目的，他决定忍耐。
“你是时间多得有闲吗？居然胆敢拿这种事情来问我？”
“拜托了，真希学姐。”他眉头微皱，表示自己不是在和对方开玩笑，“请给我一些指教吧。”
“……”
禅院真希盯着他看了半天，最终一把把他的手机拿过去：“算了算了，你小子……看不出来啊。算你聪明，没有去找棘和熊猫……”
那是必然的吧，谁会一而再再而三地犯傻啊。
伏黑惠把密码告知对方，继而开始等待接受在相关方面的指正。然而，半晌后收到的却是禅院真希略带疑惑的回答：
“我觉得……没有问题啊？”
她翻了翻页面上就那就么十几条的聊天记录，确信自己没有漏下什么：“这不是很正常的吗？”
“啊？”
“你说你是在向对方问路的时候加上对方的没错吧？”禅院真希有些搞不懂对方找自己到底是为了什么，干脆从最上面一条一条地边翻下来边开口，“看得出来她很礼貌啊……你看这些，这里，还有这里……不是很正常的吗？”
说着说着，她好像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喂。”
“你小子该不会觉得对方应该一上来就非常热情地跟你聊得火热吧？”禅院真希转过头来，就她目前来看，只有这点才能说明自己和对方之间存在的误区究竟在哪里。“你是跟五条悟那家伙在一起待久了所以连正常的异性之间的聊天进度是怎么样都不知道了吗？？”
“给我尊重一点女孩子啊混蛋！”
然后他就被一边咆哮着一边拉去对练了。
……
走出场馆的伏黑惠抬头看了看天，暗沉的帷幕上零星有几点光芒在闪烁。全身上下酸痛的肌肉准确地提醒着他经历的荒唐，然而对既有局面的了解却并没有舒缓他蹙起的眉峰。
“……才不是啊。”
谁会不尊重女孩子啊……别的不说，津美纪都该教训他了吧。
他又不是五条悟那样的人。
但是……
“我只是觉得……不该是那样的而已。”
那些文字，不应该停留在“陌生人初次见面之后的聊天”，而应该是——
“……算了。”他皱着眉拉上了领口的拉链，掩盖下脸上的表情，“就这样吧。”
他决定把乱七八糟的事物抛在脑后，重新投入到之前的生活当中去。
就算对方不是普通人，也不在咒术界里有过信息。他会莫名其妙有这样的想法，也实在是太离奇了点。
“幸好问的是真希学姐，之后应该最多再被她教训一段时间……倒也不用担心会被传出去。”
对于这位三观大体正确的二年级学姐，他还是有一定尊敬的。
这要是换做问成了自己的监护人，说不准会顺着对方的思维作出什么事情来，到时候可是连现在的状况都维持不了了。
他掏出口袋中的手机，毫不意外地看见没有接下去的消息。
就连好奇都不存在。
少年抿了抿唇，单手操作着手机——
[是否取消聊天室的置顶？是/否]
[已完成。]
被合上盖的手机重新落回原处，再无音讯的聊天室将会在接下来的事务消息中被逐渐尘封。
据对方说她也是凑巧才回到横滨的，也就是说她其实根本就不在那个地方——
地域不同、外貌不全、体系未知。连既定的脚标都不存在的话，他们理应再难有任何交集。
原本应该是这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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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他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长到回到了他早就抛过的十年前。
但却也很短暂，短暂得只有一个片段。
栏上倚着的女子比他见到的少女还要高挑，华美精致的和服顺从地服帖着她的身量。长长的银发从肩头滑落到踝旁，白皙的脚脖暴露在空气中，上面挂着金色的铃铛。
女子微偏的面颊上肤如凝雪，日光勾勒下流动着五官流畅的线条。抬眸是完美得令人屏息的容颜，宛若造物最肆无忌惮的偏爱。
她的神态从容慵懒，眉宇间带着诱人难移视线的魔力。那片璀璨的鎏金色中的折射令人目眩，抑或是她本身就带有的光芒。
那是谁呢？
他不应该知道的。
幼年的孩子躲在廊檐下，还是悄悄地朝着庭院中的方向投去了一眼。
“……好啊，我接受。”
女子眉眼弯弯地同意了什么，话语却能让人听出其中的认真。
“作为……照顾好……”
“那么，”她似是感知到了什么，在那些场景支离破碎的最后朝他转过脸来——
“我应允了。”
他终于看清了对方眼底的倒影，却在瞬息间尽数崩塌。
……
与此同时。
躺在床上的柒夜莉丝眼睫轻颤，缓缓睁开了眼。那声极低的叹息仿佛依旧萦绕在她的耳畔。
她已经很久没有做过像那个时候一样的梦了，从离开港口黑手党以后。
依旧是辨不出情绪的声音，依旧是熟悉得令人心头凝滞。然而，和上一次不同的是，她在醒来后记住了里面的部分：
“……因为能够抵达你的期望的事物，”流畅的语句从她的唇边滑过，“是不存在的……？”
在这句之前本该还有一些词句，然而却宛如指间抔不住的水，一滴不剩地消逝了。
“搞什么啊，这样会让我觉得我是被涩泽龙彦传染了好吗……明明没有接触过吧。”她撑着脑袋坐起来，摁开了室内灯光的开关，赤着脚下床走到窗边。
脚下的瓷砖传来寒冷透骨的触感，然而举起桌上的水杯的少女面色没有一丝一毫的改变。
在这片基地所处的隐秘之所，窗外的星河正在低低地闪烁，映照下一片流动而震撼的光彩。她的目光落在左手手腕的那条手链上，黑色的钻石也沉静得仿佛夜幕。
在没有光的时候，它是不会变得那么流光溢彩的。这是显而易见的事情。柒夜莉丝的指尖摩挲过冰冷坚硬的宝石，难得地在还不到白日的间隙中出了神。
即便跟在三轮一言身边的时候不曾追根溯源，她也从未放弃过探求一切在最开始的时候的真相。加入港口黑手党是她选择的道路，可是在路的尽头，她也是被那个冷着脸的人带入局中的。
那么，更早之前呢？她是谁，来自哪里，又想要什么？
所有的事物像是很自然而然地那样存在了。即便是在青之时代的港口黑手党救下了织田作之助、与那段生活告别之后，她也仍然找不到理由。
一切都是“顺其自然”，但是“没有意义”。
是的，在距离“斜阳”事件的第627天后，柒夜莉丝回顾过去，像是头一次那样新奇地发现自己对于在那里发生过的一切，虽有印象，但并无眷念。
身着和服的红发女子温婉的笑容仍历历在目，与少年人的嬉闹也仿佛就在昨日。但那已经是过去的时光，以至于她都要生出几分不真实的错觉。
“我最喜欢红叶姐姐了”“因为我喜欢中也啊”“爱丽丝这么可爱，我当然喜欢”——
嘈杂的声音混合着破碎的情境涌上来，复又带着气泡沉入深不见底的海平面之下。
站在“猎犬”基地内的银发少女望着港口黑手党露台上的那个黑色发丝的小女孩，刀锋般的断崖横亘在时光当中。
是很奇怪的割裂感。
也正是因此，时至今日她才发现一直以来被她刻意忽视的一点。
“……糟糕，原来我没有得到满足啊。”
倚在窗上的少女低低地出了声。
快乐、疼痛、厌恶、喜爱……焦灼也好，不安也罢，都随着事件的封尘被搁置在了记忆里。
她所能得到的，在现在还有什么是不被她放下的吗？
有什么事物，是能让她再度流连的？
饮下一口杯中冰冷的水，柒夜莉丝漫无目的地探寻答案。
银发的少女弯起眉眼，对着夜色致以短暂的音节。
她大概是坏掉了，要么便是骨子里刻有冷淡的存在。
更可怕的是，她对此毫不意外。
因此她才要牢牢地抓住任何有关的人事物，以及现下的一切。
[老师，我做了一个梦。]
柒夜莉丝拿出手机，一字一句地在屏幕上排列着字符。
[……如果您知道其间的含义，请务必告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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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完词句的少女举起那封短讯重新阅读了一遍，进入了操作界面。
[是否选择发送？是/否]
“……”
停驻在半空的指尖落下。
[取消操作，消息已放入草稿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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