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坏孩子”
吉野顺平像往常一样来到电影院，怀着不知道为何的心绪。
尽管平日一直都有看电影的习惯，但从在这里遇见了那个人之后，这项活动对他来说就更加具有了一种难以言表的意义。黑发的少女总是静静地坐在放映厅倒数第三排的中心靠右的位置，只一人却有着令人不由得感到敬畏的气场——
不过那种隐隐的气场总会在电影结束后他同对方接触时消弭。或许是电影里的某个片段，或许是单纯地随便说点什么，黑发的少女以随和而平静的眼神注视着世界，那是对他人的态度极为敏感的少年能够感知的，世上为数不多的真实面目。
也许是源自她的强大、美丽，他眼中的一切宛如西西弗斯面临着的滚滚巨石般的难题，对她来说都不过是像小石子般随手就能丢开解决的事情。
他曾在后排悄悄打量对方时想，像这样的邂逅本就是电影中那些常人想不到的桥段。只有发生了，才会让人知道真实的存在。
但是电影总会散场，他也不能永远每天都来。
事实上两三天来一次对他来说已经是极度奢侈的事情了，他之前从来只在周天选择偶尔的放松。但是现在的状况是学校里常勒索他的那几个人下意识地避开了他，于是他也就多出了原本属于自己的零用——他该把这些钱攒起来用以预备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会再度出现的“意外”的，毕竟自己很容易倒霉。然而只要看见放映厅中的那道熟悉的身影，他总是会忘记在走廊上想的一切，同对方小心又雀跃地打一声招呼。
只是坐在后面一排，默默欣赏喜欢的事物，对吉野顺平来说就是足够填满内心出现过的所有空隙的存在。
原本是这样的。但是这周二他来的时候却没有看见那道熟悉的身影。尽管银幕上放映着他“无论刷多少次都不会腻”这样评论过的影片，吉野顺平却看得心不在焉。
他有种不好的预感。仿佛到了电影该散场的时候，一切结束得猝不及防又理所应当。
怀着自己都说不明白究竟是怎样的心理，周三下午一下课，他带着隔天的早餐钱又踏入了这座电影院。在老板略带惊讶的眼神中他匆忙地步入走廊，然而位于偏僻角落的放映厅依旧空无一人。
这次甚至连放映机都还没来得及亮起，黑暗而空旷的场地回荡着一片死寂。
这本该是他最喜欢的“包场”，一个人就能静静地欣赏盛大的世界，任凭时间流逝兀自沉浸其中——
有的时候看多了恐怖片他也会怀疑阴影里会不会藏有什么东西，然而当真正见到之后却又在黑发少女的轻描淡写下也觉得不过如此。
然而现在就连那长得略为怪异的、不知为何的事物也不再出现了。
他还记得它给少女送来了两杯饮料，她递给了他一杯。里面装的是热可可，很暖很甜。
……
吉野顺平回去之后在书桌前坐了很久，以至于连吉野凪叫他吃饭都没听见。她还以为他是在认真学习，一边说着“偶尔也要放松一下”一边给他在书桌上放了点零用钱。
“你最近也没怎么朝我要钱了，可别变成了呆子，我可不想养一个只会埋头嗯嗯啊啊的闷葫芦啊。”
不，只是有人打破了他不得不为“上供”想出傻得可怜的借口的局面而已。
“也做点什么，比如说约约女孩子之类的事情吧？”吉野凪的脸上挂着促狭的笑容，“说不定会有意外的惊喜呢？”
……那倒不必了，他只要能安安稳稳地保持目前的状况就很好。
但是这些话他都没说出口，目光却在吉野凪合上门后在桌角停留了许久。
今天是周五，也是学生在难得的一周结束后总会想做点什么事情放松的日子。辗转犹豫了一天多后，他还是一边给自己自己催眠一边走到了这里。
就当给自己放松一下。只是看一场电影——只要好好地看电影就够了。对，今天上映的可是《蚯蚓人2》啊，他最喜欢的……
“我也挺喜欢那部电影的，有机会应该会再刷吧？”黑发少女在第一次看完这部的时候是这样说的。“你已经五刷了啊……蛮厉害的，下次还会看吗？”
……他只是喜欢这部电影而已！六刷对于热爱电影的人来说是很正常的事情！！
吉野顺平走到放映厅门口，连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在推开门前做了个深呼吸。
“没有啊。”少年在第一时间看见的就是那排空荡。
银幕上的广告将光影打在座位上，吉野顺平借着光走到他常坐的位置。
什么叫雪上加霜，大概就是前排还有几个同样无所事事的高中生正在那里叽叽喳喳。
虽然这是之前常有的事……但是放到现在，忽然变得寻常起来的场景却让他有了几丝莫名的烦躁。
他不在意前面的那些人是谁，但是他们破坏了这座放映厅的和谐——在这里还有某个人的时候，流动的一切氛围仿佛都是在为她加冕。从容而沉凝。
这么想想倒是该庆幸今天她不在，所以不会也因此感到烦躁……
“……对吧，我跟你说，据说那几个人之后就……”“怎么可能，绝对是他们……”“胡扯啦~”“我也觉得，没本事就直接说嘛……”
好吵。
“叮咚~”“叮咚~”
“喔，是小奈给我发的消息，哎你们快看……”“也太搞笑了吧！”“就是说啊……”
吵死了。
看来今天的运势不太顺啊。就当这次的票钱浪费了吧……
“要文明观影哦。”忽然出现的银蓝发色的人语气轻松随和，拍了拍前面几个人的肩膀后翩然离去。“这里可不是你们能破坏气氛的地方。”
真人随手将他们扭曲成他常玩的模样，看也不看地收回了手。就当是一点小小的把戏吧。毕竟——
他在从前门踏出放映厅的时候看了一眼倒数第二排上坐着的少年，朝对方露出一个灿烂的微笑。
对方显然看得到他，一怔后小心地朝他点头回礼。
是个有礼貌的好孩子啊……有趣起来了。
莉莉丝，这是你可爱的消遣时的小玩具，所以才不愿意把他卷进来吗？
如果我动了他，你会生气吗？如果是因为看出来了什么所以一直不愿意和我接触，生气之后会愿意出手吗？
真让人好奇啊。
看着吧。你的好心不会被心领呢~
听着身后逐渐靠近的脚步声，特意在阴影的巷末漫步等待的真人扬起了唇角。
你不该有人类那样的同理心的，因为对他们来说，堕落只需要被随便地引诱。像是这个追上来的孩子——他天生合该是到他们这边的。
他可没有多说什么，是他选择了追过来哦？
“请、请您等等！”
真人带着温和的笑容转过身：“有什么事吗？”
……
吉野顺平在对方朝自己露出一个笑容后所以愣怔，是因为他不确定这个笑容是给自己的；不过后排应该也没有其他人，所以他小心翼翼地朝对方点点头回以好意。
虽然不知道这个人是从哪里来的，但是在想法上和他不谋而合。不过，还真是厉害……那几个人居然会听了他的话之后就安静了吗？
放映厅的前门被合上后，厅内静得惊人。
这并不是指毫无声音，因为影片仍在流动。这是指毫无生命的那种，氛围上的死寂。
怎么了吗……
他在光怪陆离的画面映照下走到了前排，却被面前的景象震慑住。座位上的几个人现在的模样和影片中出现的怪物如出一辙，以至于他甚至有些分不清到底何为真实。
是刚刚的那个人？
也是到现在，他才发现，原来这几个人还是之前在学校中同样对他做出过不好的事情的，另一批人。
那个瞬间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但是鬼使神差地，他抬起腿——
“不、不能去……很可怕……”
从阴影里传来这样的声音，细微、胆怯，却又带着点坚定。
“莉莉丝说……可怕……危险……不去。”
刚刚的特级诅咒没有发现它，又或者是发现了，但是觉得还没有解决的必要。然而仅仅是这样，对方刚刚出手时的威压也足够让它心神失守。
和柒夜莉丝平日里压着的气势不同，那是完全张扬的、纯粹的【恶】。
吉野顺平的脚被轻轻地拽住了，菲尔姆的动作很轻，小心地表示着自己的意思。或许也是现在不在这里的那个人的意思。
“遇到这种事情交给专业人士。”；
“我可是军警啊，所以没问题的。”；
“好孩子不要接触比较好。”
是这样，她的确是……这么说的。
可是——
吉野顺平看着被自己叫住的那个“人”。对方脸上的缝合线鲜明无比，张扬地昭示着他与【正常】的不同。
“我想知道……我也可以，做到同样的事吗？”
如果可以的话，他可以拥有力量，然后去成为能够做得了更多事情的人吗？
那样的话，他是不是就可以……有资格进入到他触手不及的那片区域了呢。
为此，随便付出或者牺牲都无所谓。因为他本来就没有什么可珍惜的，也一直都是被索取的一方。能光明正大地提出什么，对他来说已经是曾经想都不敢想的事情了。
“哎呀，你意外地是个坏孩子呢。”面前的人打量着他，说出的话却让吉野顺平一阵恍惚。
然而就在他以为对方要拒绝他的时候——
“我不讨厌坏孩子。准确地说，我最喜欢坏孩子了。”
真人拍了拍吉野顺平的肩膀，
“作为对你的坦率的奖励，我会给你你想要的事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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