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第三十九章
搞定宋老师，何梢情没有忘记家里那位小祖宗。她通知妹妹，宋老师最近不会过来了，然后回公司上班，接下来两天该做的饭一顿不少，吃完就回楼上书房忙工作，坚决不多提宋老师的事。
陶栖拉不下脸，问题统统憋在肚子里，夜深人静蒙上被抓耳挠腮，那天何梢情追出去，然后呢？宋老师为什么不来家里上课了？被郁初气着了？还是生她们的气？她一概不知，而唯一的知情人却保持沉默？
她不问，她不说，太可恶了。
就这样，陶栖连续失眠三天，每晚做差不多的噩梦，她梦见妈妈的葬礼，两位姐姐捂住她眼睛，轻声说别怕，梦的碎片断断续续，八九岁时她意识到妈妈不会再回来，以后家里只剩下她们四个人，爸爸变的忙碌，见他的次数越来越少，大姐何芸枝负责她的饮食起居，追踪她的学习情况。
记忆里的何梢情总是跟在何芸枝屁股后头，任凭她欺负，捉弄，满足她大大小小无礼的要求，不曾指责过她一句。
她把姐姐们的疼爱看作理所应当。
失去妈妈她没有大哭大闹，只是有几年不太习惯，长大才发现，比起得不到父爱母爱，可怕的是不会爱。
她不具备爱别人的能力。
她很难共情别人的不如意。
尤其面对何梢情，她折磨何梢情，见何梢情隐忍，反而有些可怕的开心。
梦又跳到爸爸去世前后，何梢情出国回来，原本打算进入公司，结果爸爸病了，何梢情负责陪床，每次她去探病，何梢情会安慰她，“别担心，爸爸没事。”
尽管二姐的话让人安心，爸爸还是死了，她亲眼见到爸爸闭上眼睛，眼泪卡在眼眶打转却掉不下来，第二次失去亲人，她大悲之后平静的像一汪死水，为什么失去双亲，除了接受，没有别的办法。
爸爸妈妈爱她吗？很遗憾，她只能感受到姐姐们的爱。
姐姐们不求回报，她才习惯了不去回报，彻底放弃学习爱别人的能力，以为爱是单方面付出。
梦醒来，19岁的陶栖满头大汗，她的人生似乎没有不能失去的东西，如果一定要找出一二，她不想失去现在三个人的家庭和朋友萧栀而已。
还有宋老师，那天偷偷联系鹿阑，冒着风险出现在她家里，正是为了抓住比赛前至关重要的最后一周。
她相信她的谎言，收拾她的懒散，希望她在舞台大放异彩取得好成绩。
宋老师的付出要求得到回报，并为了最终结果和她一起努力。
她怎么舍得辜负这样一位包容她的顽劣，没有放弃她的老师啊。
…
何梢情上班收到妹妹的电话，小丫头别别扭扭打听宋老师的事，她故意吊着不说，妹妹气的挂断电话，隔了半个小时八成消气儿了，又打来一遍，态度好的离谱，甚至主动叫了一声二姐。
她喜出望外，吩咐鹿阑晚上找一家安静的餐厅约妹妹出门吃饭。
上次姐妹单独出门是在十年前，小栖过生日，何梢情带她去游乐场玩了半天，一起吃了顿快餐，晚上回来小栖拉肚子了。
自那之后爸爸不许何梢情再单独带妹妹出去吃饭，生怕她照顾不好妹妹。
时隔多年，发生太多事，何梢情决定抛开以往姐姐无条件顺从妹妹的方式，作为成年人去和另外一位亲密的成年人沟通交流。
她要求妹妹，见面可以，必须正装出席。
…
陶栖从家里翻出来衬衣，特意洗了个头，站在镜子前面打量自己，一脸不自在。
她搞不懂何梢情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家里不方便说话吗？还得跑到外面。
鹿阑七点半准时过来接她，上车后她不知道去哪，怪无聊的，嘴里嚼着口香糖，故意发出声响。
她见鹿阑不理，又翻出手机打开声音玩游戏。
临近目的地，鹿阑把车停在一家高档饭店楼下，回头提醒，“咱到了。”
“嗯哼，打完这局再下车。”少女眼皮不抬，手指疯狂/操作。
“给你三分钟，记得吐掉口香糖，手机静音。”说罢，鹿阑看表，开始计时。
行！谁让她有求于人呢？陶栖倒吸一口气，忍住抱怨的话，直接锁屏，手机扔到座位上，抽了张纸巾吐掉口香糖，不情愿道：“我能上去了吗？”
鹿阑下车为陶栖打开车门做了请的手势，心里暗自窃喜，何总终于不拿小魔头当孩子了。
…
何梢情坐在vip包间点好菜，手心攥住纸巾反复擦汗，心里难免紧张的突突直跳。
鹿阑带着陶栖推门进来，两姐妹隔空对视，陶栖挠后脑勺，不适应圆桌那边严肃正经的女人，“何梢情，你搞什么呢？”
干嘛这么正式啊？两个人像来应酬一样。
何梢情对鹿阑颔首，“辛苦了，你先回家。”
鹿阑留下站也不是坐也不是的少女离开，何梢情含笑招呼妹妹，“坐吧？”
妹妹穿了白衬衣和蓝牛仔，扣子规规矩矩系好，休闲的同时不失正式，她投过去颇为满意的目光。
陶栖拉开椅子坐到何梢情对面，自然而然翘起二郎腿，打量周围金灿的装潢，咂舌道：“来这吃顿饭很贵吧？”
“五星级餐厅。”何总下血本了。
饭店立于商业区繁华地段，窗外是热闹的车水马楼，少女晃荡长腿，随口问，“你常来？”
何梢情给妹妹介绍，“公司和加盟商见面会定在这里。”四叔是非常重视仪式感的男人，z市五星级饭店都有他的vip会员卡，方便见客户谈生意，喝酒应酬。
“哦。”公司的事，少女兴致不高。
“上菜吧。”
换个环境再看熟悉的二姐，陶栖心里不少异样。以前她才到何梢情大腿，一眨眼她们坐在五星级酒店，各穿衬衣，一个成熟，一个正跌跌撞撞走在成熟的路上，看似是寻常的面对面交流，实则离开家里舒适温馨的环境，她稍稍害怕对面坐姿优雅，脸上挂着淡淡笑容却并不亲近的女人。
服务员过来上菜，期间两姐妹各怀心事，陶栖根本不饿，眼睛乱转，不知道看哪里合适，何梢情默默复习想说的话，等妹妹憋不住先开口。
她极其不擅长和家人沟通，谈正事会紧张，吃不下饭。
房间诡异的安静，像根本无人存在，一桌佳肴摆在桌上自动转了两圈散发香味，可是谁也没有动筷子，自动放大这份安静，陶栖内心焦虑难安，加快抖腿速度，手心攥成拳头，斟酌片刻抬起眼皮注视对面，启唇小声道：“郁初为什么来家里？”
说实话无疑会卖了姐姐，何梢情拇指用力拨弄戒指，一遍遍告诉自己，要勇敢，小栖是家里的一份子，有权利知道真相。
“小栖，我不喜欢郁初。”说出口的这一刻，心里石头裂开了一道口子，灌进去轻风，何梢情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
“我也没有能耐让郁初爱的死去活来。”
“我相信你。”陶栖嘴角扬起熟悉的戏谑。
“明星嘛，高高在上的，会看上你这么废的女人吗？”
何梢情微微低头，抬手捏了捏眉心，下决心说实话，心里也在跟大姐何芸枝道歉。
陶栖笑容不变，给足耐心。
“你说的对，她看不上我。”
“纹身的h不是我。”
少女顺口道：“不是你能是谁？难道是我？”
话在嘴里嚼了一圈，笑容骤然消失。
合适…何家…何家仅剩的三个人…不是她，不是何梢情，那是…
“啪”的一声，少女拳头捶向桌面，她起身，紧锁愤怒的眉头，眼里一瞬慌乱道：“何梢情，你在诬赖大姐！”
不可能！不可能！陶栖胳膊打哆嗦。
何梢情料到妹妹的不信任，苦笑道：“姐姐已经和郁初认识四年了，她一手捧红郁初，郁初喜欢她才是正常的。”
四年？四年前正是少女喜欢李丝满最疯魔的年纪，张口闭口全是关于李丝满的事，她不止一次向大姐何芸枝表达对李丝满的喜欢，大姐还夸她眼光好，李丝满很漂亮。
大姐明明支持她喜欢李丝满。
陶栖不傻，郁初抢角色那件事，早有猜测郁初背后有大佬在捧。
李丝满干干净净，抢不过，她们粉丝认了，总不能和大佬掰手腕作对吧？
这位令李丝满粉丝痛恨的大佬，合着在身边。
“何梢情，你撒谎…”陶栖不自信的坚持，给自己洗脑，郁初绝对不可能和大姐有关。
何梢情理性分析，“好，你说我撒谎，你怎么解释纹身的事？”
“我不知道郁初为姐姐纹了身。”
“如果我知道，还会挨骂被四叔关在家里吗？”
合适差点陷入被动，只怪郁初手里捏着纹身这张底牌。
“小栖，我和郁初闹绯闻以来，你见过我带她回家吗？”
“我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是姐姐的意思，姐姐要我陪郁初炒作，抬高郁初在本地的知名度，她要给郁初开工作室。”
有关郁初的事，何梢情一字不漏讲给妹妹听，她们瞒她，理由很简单，姐姐知道妹妹喜欢郁初，不愿伤了妹妹的心。
但妹妹不小了，她有判断是非的能力，早晚有一天会怀疑。
而姐姐的态度是怀疑又如何？小孩子闹脾气，哄一哄就好了。
换句话说，拿钱买点妹妹喜欢的东西，这件事就算了。
一边怕伤害，一边伤害，何梢情不认同姐姐的做法，她看着脸色惨白气到发抖的妹妹，尽量柔声道：“郁初是姐姐身边的人，她们已经知道宋老师频繁来家里，所以她特意过来替姐姐示威，宣示主权。”
陶栖笑自己像滑稽的小丑。
原来大姐爱她也是有条件的。
大姐要她做个傻子，哪怕知道，装作不知道，不要去深究，甩锅给二姐背着，反正她习惯欺负二姐，二姐没有怨言。
捧郁初还不够吗？！“她们…”陶栖死死咬住牙齿，双手指尖揪起桌布，仍在用力，声音颤抖道：“要对宋老师做什么？”
何梢情呼了一口气，疲惫淡道：“小栖，我不确定姐姐接下来的动作。”
谁知道姐姐准备做什么？她人不在z市，行动难测，也不接电话，故意避着。
还有郁初这个疯女人，为了讨姐姐欢心，什么都肯做。
少女满含愤怒的眸光掠过一丝恐惧，她脱离般坐下，眼睛不离何梢情，字字认真道：“我不会让大姐伤害宋老师！”
何梢情觉得房间里闷，喘不过气，便起身开窗，她站在窗边，背对窗外城市绚烂的灯光和高楼大厦，身姿笔挺，昂起下巴，冷肃的气场全开，同样认真保证道：“我也不会让宋老师出事。”
“我们达成一致了。”
陶栖松开紧绷的下颌线，爽快道：“没问题。”保护宋老师这件事，她需要帮手。
她不去探究何梢情保护宋老师的具体原因，因为她很清楚以自己的力量没办法和大姐抗横。
太好了！何总差一点绷不住严肃的表情，悄悄松了一口气，走到妹妹面前，目光温和的注视少女，伸出右手小拇指，“拉钩？”
“幼稚。”少女撇撇嘴，口不对心，用小拇指胡乱勾了一下，耳根微红别扭道：“行了吧？”
女人眼里溢出疼爱，转而摸了摸妹妹的头，温声说：“我知道我不是你的榜样，没有带给你好的影响，你可以继续恨我，直到愿意原谅我为止。”
她们的关系一直水火不容，是宋老师的出现让她看到转机。
她帮妹妹整理褶皱的领子，边说，“但今天我邀请你来，让你穿正装，把你当成年人看待，成年人说话要算数。”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对任何人。”
敢于承诺，信守承诺。
许是姐姐的动作太温柔，少女收起浑身尖锐的刺，低头说，“知道了。”
一股温暖且安心的力量蔓延开来，她不禁坐直，分享自己的困惑，语气小心试探道：“宋老师不会讨厌我吧？”
何梢情一顿，马上答，“不会。”
“可我骗了她。”想到宋老师的信任，陶栖声音哽咽。
“小栖，犯错不可怕。”何梢情拍少女肩膀，鼓励道：“接下来的比赛你要加油，争取拿到名次哄宋老师开心，好吗？”
每个人都会犯错，在错误里吸取教训，从而成长，长大，变成善良并优秀的人，妹妹未来还有很长很长的路要自己走完，不是每一次跌倒，家人都会在身后扶着她站起来，替她疗伤。
现在她知道害怕，愧疚，有在改变，一点点进步，何梢情由衷开心。
少女不擅长服软，没有给出回应，相当于默认何梢情的话。
“饿了。”
这次真饿了。
何梢情回到自己座位，拿起筷子笑容灿烂道：“开动。”
她趁妹妹埋头吃饭，嘴角笑意扩散，快速找到宋老师微信发送消息【计划通[爱心][胜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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