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2cm
2017年，上海虹桥国际机场到达层。
米雪瑶早向便利店借了张椅子挑了位置，避开人群的同时又能将接机口尽收眼底。
不远处，好友向蓉还在发手幅：“不要挤，等下fs出来后，记得喊口号啊。”
飞机到达时刻，前方人群便开始骚动，期间一有人涌出来，横幅便往上走几个高度又落下来，来来回回几次，终于在某一次爆发出响亮的口号——
山中猛虎，水中蛟龙，fs战队，卧虎藏龙。
米雪瑶看那堆拿相机的女孩们都已经站上凳子开始拍了，她才悠悠然收起手机站上椅子眺望。
出站口有五六个人正往上穿统一的橙白色运动外套，穿好后一排站立，给粉丝鞠躬。
米雪瑶中午还在和向蓉吃饭，没吃两口就被她拉走，“虹桥诶，离这好近，还有半小时就到了。雪瑶，跟我去追星吧。路厘第一次跟队亮相，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好巧不巧，她带了相机出门。
“帮我拍拍照好不好，你能想象一个轰动粉圈的弟弟才15岁吗？太蛊人了，首秀当天热搜前十有一半是他，而且都是自来水。他微博注册第一天破百万，真电竞圈顶流。”
向蓉开始收拾包包，还不断输出：“重点他就是个天才你知道吗，我一电竞小白都忍不住想吹，看他比赛简直热血满满，电视剧都不敢这么拍，太帅了。”
米雪瑶拍照技术全是街拍磨炼出来的，这还是第一次托着三万多的机器，给人拍专图。
举起相机，米雪瑶顿时愣了一下。她们急匆匆赶过来，忘了最关键的问题。
路厘，是哪个？她不认识啊。
最帅的。
米雪瑶扫了一眼——
左数第二位，前额碎发剪到眉毛以上，高鼻深目，队服微微敞开，露出白色衬衫。干干净净，看着也确实小。
镜头锁定，调好焦距。
不一会儿，那位忽然转身，往接机口里跑了几步，带出一人。
周正的脸蛋小而精致，山根挺拔，眉峰流畅，深邃的眼窝和柔和的面部线条混合在一起，恰到好处勾勒出少年的冷冽。
身高近一米八，里面穿了件黑色t恤，肩膀上披着队服，露出线条绝美的手臂肌肉。搭在行李拉杆上的手，白皙干净，五指秀窄纤长却毫不瘦弱，微微蜷曲而突出的骨节在银色金属的衬托下更有一种力量感。
啧，应该是他才对吧。
这张脸不愧让向蓉一个沉迷于娱乐圈的颜控追星少女开始疯狂迷恋电竞。
即使见过这么多好看的人，画过那么多人体，米雪瑶不得不承认，这个人非常帅，而且非常上镜。即使脸部线条还有些稚气，她确信再过几年完全长开后更为惊艳，骨相太优越了。
粉丝验证了米雪瑶的想法，在他出来后，人群像是沸腾了一样，不断向前拥挤，此起彼伏的“路厘”字眼不断传入耳中，旁边的粉丝拍得更是起劲。
米雪瑶承认，自己很肤浅，对所有美的东西都抱有积极的欣赏态度和无限的遐想。
她甚至有些愉悦，像是见到一件出乎意料、令人惊喜的艺术品。
于是，她仔细捕捉光线，记录这份意外收获。
四十几岁的带队中年男子示意几人再次鞠躬后，领着大家走出防护栏。人潮涌动，像蜂群一样拥着几人而去，拿着照相机的女孩也借势抄起小板凳就跑。
米雪瑶嘴角噙着笑，低头确认抓拍的几张照片，满意地自顾自点了个头，再抬头的时候人群已经漏不透风了，握着手机一个更比一个高。
由于站得高，她能看到被围着走的那个少年绷着张脸，礼貌躲开所有碰触，只不过还没学会掩藏情绪，冷淡的视线与火热的粉丝形成强烈对比。
等人群挤到米雪瑶附近，她缓过神来一眼注意到向蓉被夹在中间，急吼着“不要挤、不要挡路”，但基本没有人听她讲，也根本听不见，甚至被推着踉跄了几步。
米雪瑶当机立断跳下椅子，一手护着照相机，一手格挡在胸前挤了进去，搭在向蓉手腕上一把把她扯出队伍。
“诶？雪瑶，雪瑶！”向蓉另一只手拉住米雪瑶，往后轻轻一扯，止住脚步，“还没跟完呢。”
米雪瑶仍然抓着不放手：“想当夹心饼干里的肉馅开发新口味吗？”
“嗐，那是没带你接过徐圣明的机，这才哪跟哪啊。”向蓉急速拍着米雪瑶的手腕，转身抻着脖子往外看。
“给你看看我拍的。”米雪瑶一手翻出相册，怼在向蓉眼前，隔离她早已飞走的视线。
向蓉本还眼巴巴看着，视线一被挡注意力就被液晶屏吸了过去，不自觉接过按动翻片键，赞叹道：“您可真是我亲姐姐，忒会拍了。这水平，在饭圈是top级站姐好么。”
米雪瑶充耳不闻，“他们要上车了，前面挤不进去了。”
“啊。”向蓉抓着相机就往前跑，米雪瑶无奈叹了口气，还是跟了上去。
出站口停了辆中型大巴车，几个穿队服的人都已经坐在位置上，收拾好后隔窗和粉丝挥手示意。只有路厘安安静静不说话，拉链拉到顶端，整个脖颈被包裹得严严实实，放松地靠在椅背上。
粉丝们还在不断尝试最后的交流——
“simon，下次冷要学学bp，在里面穿秋裤。”
“小武，群星联赛精神点，把眼睛睁大点。”
里座的单眼皮大男孩越过一队友，唰地一下打开窗户，幽怨道：“我眼睛就这么大。”
相机咔咔声中粉丝笑声一片，开始起哄。
“陈队，让road说说话吧。”
“路厘什么时候开始直播啊，放孩子出来吧。”
“对啊对啊……”
领队似是没处理过这情况，走上副驾驶前只打着官腔说道：“谢谢大家对fs的支持，希望大家多多关注比赛，留些空间给我们队员。当然，大家今天的应援对我们也是极大的鼓舞，也更希望在赛场上继续为我们加油。”
车子发动的同一时间，一双节骨分明的手搭在黑色拉杠上，车窗不疾不徐滑动着，镜头追逐的那个少年转过头来，微微低头俯瞰喧闹的人群，似是停顿了一会儿。
最终，与脸蛋不符的沉稳声线逐渐响起：“我会参与直播，以后机场这种公众场合就不用来了，谢谢支持。”
彼时米雪瑶还在伦敦念服装设计，学业很紧，抽空回来一趟，没待几天就得回去，从浦东国际机场直飞希思罗。
地道的英腔播着注意事项，米雪瑶特意把相机和pad拿出来准备消磨时间，再把随身携带的大包放进行李舱，转身的瞬间镜头刚好撞到前来放行李的乘客。
“sorry”
“抱歉。”
出声的两个字让米雪瑶下意识往上抬了抬视线，直直对上黑色连体帽下的那双眼睛，尖尖的眼角微微下压，圆润的弧度又中和过分的攻击性，是她一贯爱描绘的眼部特写线条。
太近了，此时两个人的距离不过一根铅笔的长度。
就那一两秒，米雪瑶把他扫了个遍。
路厘，她记得名字。
听说，万众瞩目的群星联赛首秀，路厘跳狙加盲狙一杀四，一战封神，成为电竞圈炙手可热的明星选手。
而后，向蓉把她拍的那一组接机照发在了社交平台上，粉丝联动，迅速让“路厘”这个名字蔓延到其他社交圈，狠狠火了一把。
当然，这都不是最重要的，米雪瑶对电竞不感兴趣。
只不过，一个人赴英的途中碰见一个帅弟弟还是很值得开心的事情。
米雪瑶颔首一笑，错身走向自己的位置。落座时，路厘也走了过来。
黑色卫衣前没有任何图案，一直裹到头顶，只露出白到发光的巴掌脸。下面搭了条灰色运动裤，简单随意。
他耳朵里塞了副耳机，到位置后便靠在椅背上假寐。修长的手搭在一旁，指甲被修剪得干干净净，甲床泛着淡淡的粉红色，游离线弯弯的弧度十分自然漂亮。
米雪瑶收回视线，抓着相机的食指不由翘出，有节奏地敲着镜头，微抬的眉毛泄露了她的好心情。
啊，一切很完美，就是穿搭实在浪费这脸蛋和身材。以她审美来看，这身高优势加上独特的孤冷气质，还挺适合拍lookbook。
脑袋里立马闪过几个画面，米雪瑶打开pad用电子笔画了一幅速写，标准的手绘线稿。简单的几笔抓住了基本比例，五官模糊却很是有神，相比之下，连帽卫衣前黑色素线勾勒的手指形态十分完整。
似乎遇见过的学画画的人大多都认为，手是人体中最难画好的部分，她却不这么觉得。
突出的指节便是骨骼界标，不管是独立动态还是组合动态，五指都有着自己的律动。
米雪瑶很久没画过称得上完整的画了，大多以表现服装为主的时装画，人体比例也偏向于夸张的九头身。
十几个小时，本就无聊，于是新建图层开始进一步细化。
米雪瑶往右边瞄了一眼，座位呈四十五度，路厘的下巴已埋进了兜帽里，侧在一边的脸难得挤出了点肉。胸腔有规律地上下起伏，两手交叉端端正正放在前，只一双大长腿似是舒展不开，显得有些拘束。
对他的印象还停留在沉稳冷静的模样，看到这幕米雪瑶才意识到，这位小朋友，真的才15岁。
手下的动作不自觉改变设定好的细节，一幅人物画跃然显现，皮肤的肌理表现得恰到好处。只不过是电子笔画的，光影氛围更偏向于构建的未来幻想世界，整个画面充满故事感。
米雪瑶抻了下脖子，起身准备上个厕所。只听得后座轻轻“咔嚓”一声，小姑娘正拿着手机斜着拍照。与米雪瑶对了一眼后，慌乱收起手机，努力直视前方。
果然大众对美的判断和感知还是一致的，向蓉碰见帅哥也会偷拍然后发给她。
米雪瑶嘴角弯了一下，并未放在心上。
再回来的时候，路厘已经醒了，正挺直腰板盯着米雪瑶的pad看。
要死。
没有设置自动熄屏，像素化的路厘正大大咧咧躺在屏幕上。
一摸一样的黑色连帽卫衣配灰色运动裤，只不过服装上加了细节，使得行走的姿态更为生动。
朴素的运动裤被添上装饰线条，棉的材质被改造得更加顺滑，垂下的金属链条添上潮流前卫感。卫衣前的两双手舒展开来，平直的食指呈十五度指向天际，三指依次弯曲呈现出层次感，大拇指的独立形态又与小拇指呼应。
另一只手背部相对，食指在后，形成相反的镜像，无线耳机被画出线圈，垂在胸前造成缠绕在指尖的视觉错落感。
真正的手搭在行李箱上，模拟第一次见到的情景。
对着那张照着建模的脸和手，米雪瑶实在说不出，画的不是你。
好似有x光把她从头到脚照了一遍，米雪瑶顶着视线若无其事坐回到位置上。她平静地导出图像，转身，标准一笑，对路厘说道：“要发你么？”
路厘盯着米雪瑶，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却未说一句话。
气氛过于尴尬，米雪瑶的笑容凝固在脸上，过了几秒钟才说：“不用加微信，开下airdrop传给你。”
“不用。”路厘终于吝啬地蹦出几个字，“不用苹果。”
说完，收回视线，带上眼罩把头偏向另一边。
“哦。”
真是冷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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