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天界
天上没有月，也没有星子，只有云，黑漆漆的云，压在头顶叫人喘不过气来，叫人绝望。
冰冷的水从四面八方涌来将她淹没，底下，是深不见底的巨渊。她慢慢地坠落，坠落……
“不要！”
落英猛然惊醒，才发现是在做梦。
多年来，她总是反复做这个奇怪的梦，梦见自己掉落漆黑的深海，然而梦境中的前因后果总是一片模糊，她怎么也想不起来。
可恶，怎么又是这个梦！
胸口忽然传来剧烈的疼痛，落英捂胸强坐起身来，环顾四周。此刻她正躺在一间房间里，整个房间没有一丁点人工修筑痕迹，如同一块巨大的白玉雕琢而成——白玉铺就的地面，白玉做的窗，白玉做成的桌子，就连她睡的床也是玉做的……
“姑娘你终于醒了。”
门边忽然响起一个惊喜的声音，落英朝门边看去，只见一个约莫十七八岁的少女正端着一碗汤药惊喜地看着她。
“这是哪里？你是谁？”落英问。
少女将汤药放在床头柜上。“这里是九重天长樱殿，我叫倩倩。你受了很重的伤，耒华帝君命我来照顾你。姑娘你可算是醒了，你都昏迷整整二十天了。”
“等等，”落英一怔，“你叫耒华什么？耒华……帝君？”
她忽然响起那天晚上那些妖怪称耒华为帝君，当时她就十分疑惑，但是情况紧急也没来得及多问，现在想来却觉得奇怪，天帝天君她倒是在话本里看到过，但帝君是什么鬼？
望着落英一脸疑惑的神情，倩倩解释道：“帝君与天君一样，是天族对至尊者的敬称，耒华帝君是碧落天的主神，三界共主之一，姑娘你竟不知？”
什么？三界共主？落英的三观瞬间炸裂，三界她在话本里看到过，分别是天界、人界和冥界，可是三界之主不是玉皇大帝吗？怎么成了耒华？
什么碧落天什么帝君，都什么鬼？梦，这一定是梦！落英狠狠地扇了自己的脸一巴掌，痛得龇牙咧嘴。
难道这不是梦！
“难道这里真的是天上？”落英难以置信。
倩倩微笑：“那不然呢？”
耒华是神仙，还是很厉害的那种神仙？而她一个凡人救了一个玉帝级别的神仙？这，是否荒唐了些？
话本里都不敢这样写！
落英想想都觉得荒唐，还是有些难以置信，可是脸皮上清晰的疼痛让她不得不相信这一切是真的。
她在心里叹声罢了，世事本就荒唐，且由它荒唐去吧。人还是不要活得太明白的好，如果凡事都要钻牛角尖的话，那么就会觉得三观受到伤害，这或许就是话本里常说的细思极恐吧。
许多事不能深究。
心里虽这么想着，但落英还是不禁在脑海中将事情的经过捋一遍——
那天傍晚，他们赶集回到婆娑山却遇到那帮可怕的人，然后她替耒华挡了一剑，然后她就什么也不记得，再一睁眼就躺在这间屋子里，然后被人告知这里是传说中的仙界，而耒华是神仙。
对，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但是在她昏迷的这段时间又发生了什么？耒华是怎么突破重围将她带上天来的？这些她都一无所知。
落英觉得自己有必要找耒华弄清楚前因后果，于是扭头问倩倩：“那么耒华，额，那么耒华帝君他在哪里？什么时候过来？他没事吧？”
倩倩觉得自己在听笑话：“嗐，那可是三界法力最强的耒华帝君，能出什么事啊，近日凡间发生瘟疫，帝君现下正在仰宇殿与众仙商议抗疫事宜，晚些时候就会过来。”
倩倩似乎不知道耒华在凡间落难的事，这让落英更疑惑了，说耒华是三界之主也就算了，可是现在却告诉她耒华法力无边，这就让她很不能接受了，法力无边怎会被伤得差点连命都保不住？况且那天晚上他们被妖怪追杀的时候也没见耒华使出一丁点法力啊。
心中的疑问越来越多，落英很想快点见到耒华，搞清楚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傍晚，霞光浮动。
碧落殿顶，立着两个影子。
商徵语瞥了一眼不远处的长樱殿：“我已经用法术隐去她身上的气蕴，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我也不知道，”耒华目光虚无看向天边，“凡间是没法待了，我想暂时将她留在碧落天。”
商徴语叹口气：“这样也好。”
“徵语，“耒华转身，目中满是疑惑，“我和她明明是同时掉入弱水海的，为什么她却说自己已经在婆娑山生活许多年？”
“弱水海里存在大量时空涟漪，导致你们的时空错乱。”说到此，商徵语不禁叹口气，“没想到我们一直寻找的微界入口竟就藏在婆娑山的那条河里。”
耒华沉思。
“对了，你的法力被弱水涤荡封印，不过不用担心，我已经用秘术帮你解封，不久就会恢复。”
“那她的呢？”耒华殷切看向商徴语，“落英的法力能恢复吗？”
商徵语摇摇头，叹口气：“她现在就连寿命也和普通凡人一样，且无法轮回，更别说法力了。”
“什么！”耒华睁大眼睛，眼中满是愧疚。
商徵语没有看他，沉吟道：“你们当天既然出了微界，为什么不联系我，你知不知道你们没有法力待在婆娑山很危险。”
“呵，”耒华苦笑一声，“联系你又能怎样，无非又回到这冰冷的宫殿，无非又要面对无边无际的黑暗……源力之芯没了，我还回来做什么，倒不如在婆娑山陪她几十年，待百年之后自裁随她而去！”
眼中含着无穷无尽的悲寂与绝望，如黑洞一般。
商徵语动容：“耒华你别这么想……”沉吟，“你也不要太悲观，其实除了源力之芯以外，还有另一种办法……”
傍晚，长樱殿。
倩倩给落英送了饭菜来。
神仙大多不吃饭的，会做饭的也是少数，但倩倩不仅会做饭，而且手艺还可以，色香味俱全。
病床上躺了这么多天，落英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看着眼前美味的饭菜，便狼吞虎咽吃起来。
忽然听到门外有脚步声，倩倩在窗边张望，语气中含着惊喜：“姑娘，是帝君来了。”
倩倩话音未落，门就开了，耒华走进来看见落英醒来很开心，关切问：“你醒了啊，感觉有没有好点？”
落英点点头。
耒华动筷子往落英的饭碗里夹菜。“醒了好，多吃点恢复得快。”
落英谨慎地问：“听倩倩说，你……是神仙？”
耒华点点头，“嗯”了一声。
因为之前有了心理准备，落英对耒华的肯定回答也不那么震惊，但是她很生气，一直以来耒华都在骗她！
“所以你根本没有失忆？凡间的一切都是你在骗我，受伤、失忆以及所有的一切都是骗我的！”一股怒火蹭地蹿上落英心头，“耒华你觉得这样有意思吗？身为神仙就可以随意戏弄我们凡人吗，怎么样，看着我像傻子一样跑到官府帮你报官寻找家人，你一定觉得很搞笑吧，看着我被妖怪吓得魂不附体你一定觉得特别有趣吧，看着我为你挡下那一剑，一定觉得我们凡人很天真很傻吧！”
“落英你听我说，”耒华急忙解释，“我真的没有骗你，我当时真的坠入河中法力尽失，所幸你救了我。”
落英看也不看他。“哼，还说没有骗人，那你为什么要对我隐瞒自己的身份？”
“我也是迫不得已，”耒华接着解释，“如果我当时告诉你说我是神仙，那你还不认为我是疯子啊，加之如果我说我被妖魔追杀，你肯定会被吓到然后赶我走，我当时身受重伤走不了多远，所以我才迫不得已对你隐瞒身份。”
“我，我是那种见死不救的人么……”落英底气不足道。
诚然，她平生最怕鬼啊什么的，若是当时告诉她自己捡着一个能招引不干净东西的人，她肯定会被吓得半死然后火速甩掉耒华。但是，就算这样，耒华也不应该欺骗她的。她现在一想到自己这段时间一直生活在妖魔环伺之中而不自知时就不寒而栗。
“对不起落英，是我的错我不该隐瞒你的，我们不要纠结于这些了好不好，你救了我，我肯定会报答你的。”耒华诚恳道。
落英终于转过脸：“你打算怎么报答我？”
耒华道：“我可以满足你的一个要求。说吧，你想要什么，只要我做得到都尽量满足你。”
落英将信将疑：“真的？”
“真的。”耒华颔首，“说吧，你想要什么？”
落英摸着下巴思考，耒华既然是玉帝级别的神仙那么什么都能办成，选择太多，她一时间竟也想不出要什么。
看着她犹豫的模样，耒华道：“这样吧，你先在长樱殿养伤，等什么时候想好了再告诉我。”
落英点点头，这样也好，反正她的小茅屋已经被妖怪烧了，她也没地方可去。
这些天，落英重建了自己破碎的世界观，终于接受自己正身处天界的事实，也慢慢认识了天界。
天界分为很多层，最高的一层也是她现在所处的这一层叫作九重天，九重天又被划分成碧落天和流川天两片区域，分别由耒华帝君和长玦天君管辖，他们两位在天界的地位类似于凡间话本里玉皇大帝，共同为众仙之首和天地共主，共同执掌三界。
九重天的有些地名和凡间话本里记载的一致，比如瑶池什么的，有些则是凡间话本里没有的，比如中天殿凤梧宫什么的。最离谱的是神仙的名字，元始天尊、月老、太上老君……凡间话本里记载的那些神仙在这个天界里一个也没有，相反都是些她听都没听过的神仙，比如什么中天星君，太清元君，长玦天君……
落英正在脑海中理清神仙们的关系，就在这时倩倩走了进来，说今天瑶池百花园的鲜花盛开了，问她要不要一起去逛逛，这样有利于身体更快恢复。
在床上养伤许多天，落英感觉自己快要发霉，正好也想出去透透气，便欣然同意，起床简单梳洗一下便跟倩倩出门。
长樱殿外，樱花灼灼盛开，团团簇簇，掩映檐角殿顶，纯净的阳光透下来，与流光的殿体相得益彰。
玉阶下，一条小陌蜿蜒纵深向前，直通樱林深处，小陌由各色玉石铺成，阳光折射下流动着五颜六色的光芒。
两人沿着小陌悠然走着，越往前走樱花越繁盛，两旁的枝丫渐渐延伸到小陌上空，两相交错，将小陌围一条长长的拱形通道。通道内绯红相映，花海飘香，落英缤纷，仿佛让人觉得那就是通向世外桃源的光明小陌。
两人一路行进，半晌后终于走出了樱林。樱林外，小陌陡然断在一处悬崖边。
悬崖边有一块巨大的露风石，落英站在上面小心翼翼地向崖下望去，瞬间怔住了。
悬崖下方的浩瀚的天空中星罗棋布地悬浮着数不清的岛屿，有的河流山川交错，有森林莽榛广阔，有的田野阡陌纵横，有的琼楼玉宇俨然，有的高台华表矗立……
原来她们现在所站的地方也是一座浮岛。
落英看得目瞪口呆，这些天她局促在床上养伤，对于天界的了解都来自倩倩的言语，虽然倩倩告诉过她天界是由很多浮岛组成的，她也在脑海里有些想象，但此刻真实地见到这些场景，她还是觉得很震撼，很澎湃。
这远比话本里描写的天界还要磅礴还要震撼！
倩倩告诉落英，现在她们看到的只是碧落天的一部分，她指了指一个方向：“诺，那边是流川天，浮岛比碧落天还要多。”
落英顺着倩倩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不远处的天空中悬浮着一个巨大的光晕，其中殿宇影绰可见。
“那耒华呢，他住在哪里？”她问。
“耒华帝君当然是住在碧落殿了。”倩倩又指向一个方向，“看见了吗，那就是碧落浮岛。”
不远处的天空中，一座巨大的岛屿与此刻两人所在的岛屿平行漂浮，两相对望，光华烨然。
倩倩伸手往空中一点，一只巨大的纸鹤凭空出现。
“走吧。”
倩倩拉着落英一跃跳到纸鹤的背上，纸鹤立时振动翅膀，载着两人缓缓飞离浮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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