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魔尊的献祭
一大片黑压压的东西漂浮在对面的空中，那些东西比她在任何话本里看过的关于不干净东西的描写还要恐怖一万倍！
落英蓦然觉得将他们困在阳鬼村的荧惑浅离是那样的可爱，虽然他没有眼珠没有鼻子也没有嘴巴，但是至少还能看出是人的轮廓，而眼前这一片黑压压的东西，她用尽眼力也分辨不出到底是什么东西，黏稠稠的黑乎乎的，像沼泽里最恶心的淤泥一样，浩瀚如一片黑色的海洋，将整个天空覆盖，仿佛随时吞噬一切。
而此刻，他们就漂浮在这片黑色海洋的面前，像渺小的蜉蝣一样，与之对峙。
浓烈的血腥味是从地面传来的，落英向地面看去，心里更是一紧，虽然有一定心理准备，但她还是突然感到胃里一阵翻腾。
地面上，青丘狐族的尸体散乱一地，因是仙族，所以它们并未现出狐狸原形，而是以人形被屠杀。巨大的狐族宫殿广场上，尸体堆积如山，尸堆里汩汩涌出鲜血，腾腾冒着热气，如河流一般以尸堆为中心呈放射状流向四周，流向广场外围的森林，染红树干根部，沁入泥土。
树枝上搭着几个血淋淋的头颅，有些只剩半张脸，眉梢不停地抽搐，有的双眼被挖，只留两个血淋淋的大窟窿空洞地望向天空，有的嘴唇微微抽动，似乎还未气绝，想要奋起抵抗，可是已没了身子……
砍烂的头颅，残缺断臂，狰狞的眼珠，微微颤动的残指，跳动的心脏……
一切触目惊心！
落英尖叫，耒华急忙捂住她的眼睛：“不要看。”落英随即紧紧抱住他的手臂不肯松开。
毕竟是女孩子，有此反应也属正常，让她看到这些是他的失责，耒华心里忽然内疚，也就没说什么，转眼继续看向下方，不禁扼腕叹息，他还是来晚了一步，如今整个青丘狐族怕是已经被屠戮殆尽，心中陡然升起怒火，嗔视悬立在黑海之前的魔尊紫霰。
看见耒华，紫霰面露惊讶，才发现身旁不知何时出现的荧惑浅离，怒目圆睁：“怎么回事！不是让你去拖住耒华了吗，你怎么会在这里？耒华又怎么会在这里？”
荧惑浅离慌忙下跪：“魔，魔尊，属下明明已经用伏神钟将他们困住，想着过来帮您……”难以置信地望向对面的两人，“不，这不可能，不可能有人能逃得出伏神钟……”
“废物！本君叫你守好耒华你当耳旁风了是吧，让你来帮了吗，来这里瞎凑什么热闹！”
紫霰一挥手，荧惑浅离被狠狠扇出去数丈远，白色脸皮上沁出黑色的血掌印。
“魔尊饶命！”荧惑浅离慌忙飞回来抱住紫霰的大腿求饶，又被一脚狠狠地踢开，“滚开！”
“紫霰，天魔两族早已止戈数十万年，如今你们却大肆屠杀我天族青丘族人，难道是想再挑起天魔两族的战火么？”耒华沉声道。
听见耒华的声音，紫霰才从荧惑浅离身上调转视线，恭敬作揖：
“帝君您言重了，狐族虽是你天族一支，到底也是我冥界的一份，如今本尊处理我们冥界内部的事务，还请帝君您不要干涉为好，以免天魔战端再起。”
“倒是会说，若本君今日出手，反倒成了挑起战端之人不成？”
“恐怕是的。”微笑。
耒华愤怒：“杀了这么多狐族，不知悔改，竟还敢在此诡辩，看来今日留你不得了！”
“狐族本就该死！”紫霰情绪激动，“这翡冷城原本就是我魔族圣城，如今本尊不过拿回属于我们魔族自己的领地，有何错？”
翡冷城本属于魔族领地这话不错，当初天族有意接纳青丘狐族到天宫，可狐族执意要栖在翡冷城，说那里是他们的圣城。为避免再生事端，也为补偿狐族，天族无奈只好划分翡冷城给狐族作为国都建立青丘国。
虽有天族威压，但信仰的威力不容小觑，种族歧视更是根生蒂固，长久以来，翡冷城一直被冥界各族视为共同的圣城，天族决议下来后，各族虽表面赞成，实则明里暗里谋划着重新夺回圣城翡冷，找狐族麻烦，这导致翡冷地区一直局势动荡，摩擦不断。
当年决策不仅没有缓和狐族与冥界各族关系，反而加剧局势紧张，每思及此，耒华始终觉得遗憾，其实他当年是反对将翡冷城强划给狐族的，但无奈长玦和众仙坚持，也就执行下去。但不管怎么说，终究是他们天族决策失误，才造成如今局面。
时间漫长，许多人只记得仇恨，却忘记了仇恨缘何而起。想来此事也不全怪魔族，天族至少要负一半责任，他也有责任，他应该早点把真相告诉他们的，那样至少能减轻他们的仇恨，也不会让仇恨传至今日。思及此，耒华的语气缓和下来：“紫霰，你可知当年狐族为何要背叛冥界和魔族？”
紫霰愤懑道：“因为狐族贪图天族仙籍！”
“不是的，”耒华摇头，“当年，魔帝煞穹认为狐族血统不纯，是最低等的魔族，于是秘密计划屠杀狐族，企图让狐族灭族，后来狐族族长无意中发现煞穹的计划，狐族为了自保才投靠神族。”
“不可能！”紫霰怒视耒华，“你说谎！绝不是这样的，我不允许你诋毁煞穹祖魔！”
“事实就是如此，当年的狐族不过只想寻求本族活路罢了。”耒华看向紫霰，温声：“冤冤相报何时了，如今三界安平，我劝你放下心中执念，莫要一错再错，致天魔战端再起。”叹了口气，“至于翡冷城的归属问题，当年的确是天族处理欠妥，如今事已至此，青丘几乎全族覆灭，翡冷城划归你们。今日青丘和魔族的恩怨就此了结吧，只要你肯放出被你吸入体内的阳鬼魂魄，天族不再追究今日之事。”
“听起来不错……”紫霰沉吟片刻，突然伸手一握，耒华想要阻止，但还是晚了一步，只听“嘎唧”一声，地面上一个挣扎的青丘族人被捏得血肉横飞。
“你……为什么！”耒华怒视紫霰。
紫霰狰狞地笑了，事已至此，整个魔族已箭在弦上，他已经没有退路，而且他也没有想过退路，和耒华一战不可避免，原本让荧惑浅离去拖住耒华也只是缓兵之计，是为了更好地集中精力去解决青丘狐族，如今青丘狐族解决了，也该是面对耒华的时候了。
耒华的神情由愤怒转为复杂：“你这又是何苦？”
“耒华，你少在这里装好人，当年要不是你的支持，狐族又怎会占我族圣城？这些年狐族借着天族权势一步步蚕食我族领土，将我族人赶出家园，欺我族至此，这一切都是你在背后支持！人人皆说你三界法术最高的神，本尊今日偏要挑战你！”
耒华微微摇头，叹了口气：“你欲望太甚了，今日之罪责，也为多年冤孽的结果，你族虽犯下大错，却也是情有可原，若就此放下，可减免罪责，今日你又何必带领族人走向不归——”
“少废话！”紫霰提着魔剑向耒华冲过去，身后魔兵闻风而动，在荧惑浅离的带领下围剿残存的狐族。
凄惨的狐鸣此起彼伏，不断有刺眼的白光升起，照亮冥界夜空。空中，两股强大力量激战。
面对紫霰越来越猛烈的攻势，耒华将落英推开，右手迅速祭出绯云剑与之对战。
因为吸食了大量阳鬼魂魄，紫霰的功力提升了很多，此时与其对战，耒华竟觉得有点力不从心。
激战进入白热化，两人打得难分难解。
紫霰的掌心聚起紫色电团，狠狠朝耒华攻去，耒华用折光术避开电团攻击，迅速位移到紫霰身后猛击一掌，紫霰躲避不及，身体猛然失去平衡，重重坠落地面。
“收手吧，饶你不死。”耒华落地，用绯云剑指着紫霰。
紫霰口吐黑色鲜血，面色痛苦地双手捂着胸口，匍匐在地上，显然受了严重的内伤。
紫霰不语，神情慢慢由痛苦变为狰狞和扭曲，嘴角忽然诡异地一勾：“耒华，你以为这样本尊就会认输？未免也太小瞧我们魔族了。”
“耒华小心后面！”落英急声道。
荧惑浅离突然从后面攻来，耒华闪身避开攻击，再看地上时，紫霰已经升空，手里拿着一盏灯。
那灯通体白玉制成，周身环绕氤氲白光，顶端灯芯发出刺眼的金色光芒，让人不可逼视。
耒华心里咯噔一下，竟然是轮回盏！
轮回盏虽未位列十大神器，但其威力绝对不亚于十大神器中的任何一个，此盏能将一切生灵魂魄封锁其中，然后焚烧炼化，直至魂魄中蕴含的法力完全被炼化出来融合进盏芯。而被其炼化的生灵将灰飞烟灭，不入六道轮回，永不超生。
上古诸多战役中，被锁进轮回盏的妖魔神仙不计其数，而今这些上古神魔的法力已然被盏芯完全融合吸收，此盏的威力可想而知……
紫霰嘴里叨叨念着什么，只见轮回盏瞬间光芒大振，强烈的光芒盖过了往生极光，让人睁不开眼。
·
刚刚被耒华那么一推，落英不由自主地漂出去十几丈远，悬停在一处空中。她被一个透明的球形结界包裹着，浮在结界中央。不断有魔兵向她攻来，但刚触及结界就被反弹了回去。
突如其来的强光让落英看不清地面耒华的状况，她的心一下子紧绷起来，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耒华！”她大喊，可是无人回应，她更慌了，用力击打结界，可结界十分坚韧，任凭她怎样踢打都无济于事。
“待在里面别出来，外面危险！”
耒华的声音忽然传来，落英朝旁边看去，只见耒华悬浮在结界外，与她并肩而立，一种安全感油然而生，她悬着的心终于放下，点点头：“嗯。”
耒华左手执剑，右手捻诀，与那灼眼光芒隔空对峙，周身形成一个巨大的屏障，手中绯云剑剧烈抖动，红色剑气环绕剑身。
“去死吧！”紫霰一声怒吼，轮回盏瞬间变大数百倍，如同巨大的火炉悬浮在空中，金色火焰在烛台上熊熊燃烧，火舌如剑一般快速向耒华卷过去，啄舔着耒华的护身屏障。
不愧是上古神器，耒华感觉自己的功力正在被火舌尖端吸食，慢慢从护身屏障传导到灯芯。
耒华自觉不能再这样对峙下去，虽然他的功力与修为高于紫霰，但是紫霰有轮回盏加持，再这么下去只会越来越敌强我弱，时间拖得越久越不利，必须速战速决。他摧动折光术，迅速消失在屏障内。
“砰”地一声，护身屏障被火舌击碎，与此同时，一个人影突然出现在紫霰的后方。
“魔尊小心身后！”荧惑浅离大喊，可是来不及了，耒华出现得突然，紫霰只顾着操纵轮回盏，还没来得及反应，绯云剑就直直贯穿了他的身体。
“轰隆！”紫霰体内瞬间释放一股强大的内力将绯云剑振出，身体重重地跌落地上。
“你这又是何苦？退兵吧，将被你吸食的阳鬼魂魄都放出来，这样大家都能相安无事，否则天族援兵赶到，我也保不了你。”耒华用绯云剑指着紫霰。
“耒华，今天我们就一起去死吧！”紫霰恨恨道，以极快的速度飞撞向轮回盏。
落英捶打结界的手愣住，被眼前的一幕怔住。
耒华也怔住了。难道……紫霰要以身祭灯？不，不要！
耒华飞身阻止，可紫霰的速度快得惊人，他使尽折光术也没能追上，电光火石之间，紫霰便被吸入轮回盏。
轮回盏瞬间光华大振，恐怖的热浪向四面八方扑去，森林瞬间化为灰烬，一些法力低微的魔兵瞬间升华，忘川河水瞬间蒸发一半，露出浅浅的河床……
“不好！”
见情况不妙，耒华拉着落英快速飞离狐族，然而一股强大的引力将他们拽住，他们越飞越慢，渐渐地不进反退。
身后已是一片火海，而那股拉拽两人的引力就来自于火海中心的轮回盏。
越接近轮回盏，落英感到浑身滚烫，仿佛身体就要融化，热汗大颗大颗地滑落额头。耒华挡在她前面，掌心结印，幻化出一个更大的结界包裹着两人。
“耒华，怎么会这样？”落英虚弱地问。
“魔尊以身躯献祭轮回盏，盏中法力已经被激发，再过一会儿，这里的一切都将会被热浪吞噬。现在我们已经被轮回盏的引力捕捉，恐怕很难飞离这里。”
耒华如实告知两人现在的境况，落英闻言吓得面如土色：“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我再用折光术试试。”说罢，耒华捻诀催动折光术。
在折光术的加持下，两人渐渐不再倒退，缓慢脱离轮回盏的引力向前飞去。
落英突然感到身体里有两股力量撕扯，而且离轮回绽越远力量越大，几乎要将她撕碎。
“你怎么了？”听见落英低低的呻吟，耒华温声问道。
“热……”落英已经变得十分虚弱，迷迷糊糊说完“热”字便昏过去，耒华连忙抱住她，这才猛然想起落英是凡人之身，若强行用折光术脱离轮回盏的引力，无异于受五马分尸之刑。
如此下去后果不堪设想，到底要不要停止折光术？耒华陷入纠结，如果现在不离开，一旦两人被吸入轮回盏后果同样不堪设想，但他怎能看她死去？
不管了，先救人要紧，其他的再想办法，看着怀里昏迷的落英，耒华终于下定决心放弃使用折光术。
“咻”地一声，折光术停止，两人瞬间被强大的引力吸入轮回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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