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归处
伊英尽心尽力照顾了夏平半个月。夏平对她渐渐亲近起来。至少在她看来是这样的。尤其是有了对照组后——
夏平住的是单人间，不仅是因为心理原因，而且也是因为有人帮他支付这一笔费用，这个人就是夏平的爷爷，夏侯。
夏侯，十分霸气的名字。人也配的上这个名字：梳着齐整的背头，穿着低调却还是显出贵气，手指上戴着翠玉扳指，扳指细腻油润，颜色透亮，是跟人很久才有的成色。脸上的神情很是严肃，眉毛大咧咧的刺着，那双凤眼里满是威严，嘴角紧抿。看起来非常严厉的……老大叔。说是老大叔，是因为他已经是做爷爷的人了。
但其实他看起来并不十分老，四十多岁的模样，只有鬓边的星点白发、脸上细微的皱纹才透露出他不是表面看起来那么年轻。
伊英坐在床尾，看着这对好像很不熟的爷孙。夏侯正沉着脸，和病床上的夏平面对面，大眼对大眼。
对面的孩子，让他熟悉又陌生，那小脸型，那眉、那鼻子嘴巴就和他儿子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可眼睛却不是他们家一贯的凤眼，大抵是随了母，看着就让人心情不太好。
他心爱的小儿子为了一个女人，和他闹翻，甚至当真照着他说的自废异能，在族谱上除了名，离了家。
就为了一个女人，一个在他小儿子心尖上、骨肉里的女人。
现在他面前的是那个女人的儿子。
也是……他那个狼心狗肺、不成器的儿子的孩子。
是……他的嫡孙。
他原本不打算、或者说还没准备好见夏平，虽然每天都会偷偷探望，但从没真的见过面。
但现在，他嫡孙母亲那边的人也来了。
他转了转手上的扳指，将探病的礼物放到床头。
“我是你爷爷。”
夏平还是睁着乌溜溜的眼睛盯着他，眼神静得很。
“这是给你的。”
小孩眼睛转到包装精致的大盒巧克力上，没什么反应。
“不喜欢？”老爷子转扳指的动作顿住了。
小孩想要摇头的动作滞了一会儿，似乎在考虑怎么表达自己的意思，点头还是摇头都不太好。只好用手抓住巧克力，表示自己不是不喜欢。
“嗯。尝尝？”扳指又转了起来。
夏平不太好拒绝，但又不想吃，本能地转向伊英，发送求助眼波。
夏侯老大爷的脸立时就拉下来了。
伊英顶着夏侯锐利的眼神，帮夏平拒绝，“等会儿就是吃饭的时间了。现在吃巧克力不太好。”
老爷子面色依旧不好，却缓和了些，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哼”，然后伸出手想要摸摸自己孙子的头，还没摸到就被小孩往后躲的动作伤到了，爷孙俩的动作齐齐僵住。
小孩依旧面无表情，眼睑却垂下去。
伊英赶上前，先环着小孩抚头以示安慰，然后抬起头想要和夏侯解释，却看见夏侯盯着自己的手，目光凶狠。她僵住，然后不动声色松开手，强笑道：“夏老先生，我们大人就先出去吧，阿平也能休息会儿。”
虽然挎着张臭脸，夏侯还是抬起脚迈出病房。伊英和夏平打了个招呼，也出去了。
两人走到医院大厅，找位置坐下。
“我听沈医生说，小孩儿恢复得差不多，可以出院了。孩子的归处总要有的。伊女士，你对此有什么打算吗？”夏侯直奔主题。
“欸？你不是夏平的爷爷吗？不准备带他回家吗？”伊英自然希望阿平能和她一起走，她来照顾外甥，反正家里还有个小孩。
但一来，妹妹极度厌恶异能行者，要不是她俩人是自小长大的姐妹，感情又深厚。估摸着连她，妹妹都不会理。
她现在的夫家灸亣镸荖家又是异能家族。若是妹妹在世……定是不同意阿平跟着她去台湾。
二来，夏平是一个平常人，没有异能指数，住在家里护着还好，但总不能一直关着孩子，到了上学的年纪，也该去上学。若是被敌方注意到了这个软肋，伊英简直不敢想象夏平会遭遇什么。
“暂时还不能，有各种原因，带小孩儿回去不是那么简单的事。”夏侯也很头疼，接回去却得不到好的照料，那还不如暂时不接回去。
夏侯的大儿子有自己的家庭和事业。夏侯就算能把小孩儿丢过去，他也不放心，儿子家里有两个混世魔王，按现在小孩儿的状态，安安静静住在医院才是最佳选择。
夏侯也想过自己带，他倒是有经验，但他是家主，每天忙得团团转，兵器境管局的事，各种经营行当的事。他老伴又去得早，请保姆他也放心不下。怎么想怎么不妥当，恨不得把夏平系到裤腰带上，走哪带到哪才好。他甚至想挑撂子不干了，都推给大儿子，自己在家专心带娃，一点儿风言风语都不让小孩听到。
但这是不现实的，夏家虽然隐市而居，在异能界十分低调，甚至连异能名西尔图氏都简化为夏氏。但家族群庞大，行事古板，族中事务不是家主的一言堂，而是家主同长老的拉锯战。
看孙子他们倒没法阻止，但要带回去，那些个老家伙估计又要叨叨。
他儿子被除名怎么了？有一个麻瓜孙子又怎么了？丢脸怎么了？再丢脸不过也只是在族中丢脸而已，反正都装麻瓜这么多年了。
他的孙子还是他的，一群老古板，要不是不能动他们，他还想把他们都逐出去呢！
夏侯想到这里，气得咬牙，却还是把话说下去，“小孩儿很亲你，伊女士，他就……先拜托你了。”
伊英被夏侯郑重的语气吓到，连忙道：“夏先生，您不必这样的，我是他姨母，照顾他是应该的。”
两个家长就着小孩儿的照料问题又讨论了会儿，协商好半个月后夏侯接他回夏家，伊英回台湾。但等老头子将家里打点好，只差接夏平回来时，却又不了了之——夏平不愿意去夏家，或者说，他不愿意离开伊英，就像一只掉在地上被人捡回来饲养的雏鸟。
夏平和伊英一起去了台湾。两人走那天，老头子臭着一张脸送了很多东西。
夏家，夏家大少看着他爹那张臭脸，疑惑道：“你把孩子带回来，慢慢地他就不惦记了。”
小孩儿是你自己放走的，干嘛现在臭着脸。
后面一句他不敢说。
“我能不知道吗？啊？要你来说？”
暴脾气的老爷子狠狠瞪了他一眼。
他就不该说话。
夏家大少委屈地逃走。
夏侯对家人一向容易心软，这不，一个心软就把自己孙子送走了：
“爷爷来接你回家。”
夏平躲了躲伸过来要抱他的手，藏到伊英的身后——他早就可以正常行动了，只不过一直在医院调养身体。
“阿平，跟爷爷回家好不好？”伊英也跟着劝说，夏侯虽然脾气不好，看起来严厉，但对夏平是真的好。
小孩摇摇头，抓着伊英裤腿的手捏地紧紧的。
夏侯单膝跪地，和小孩平视，耐下心和小孩儿说话，“爷爷是真心想带你回家，会好好照顾你的。信爷爷好不好？”
夏平抿着唇，点点头，手却还抓着伊英的裤腿，一丝都没松。
“你姨母住在台湾，总要回去的。”
小孩的眼眶一红，眼睛变得水雾雾的，看起来都要哭了。夏侯正准备狠狠心抱起小孩就走。夏平却抬起手揪他的袖子，朝他摇摇头，眼里的祈求清晰可见。
他就没能狠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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